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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三邊精銳連戰空(二)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如果將一支軍隊比作一個人,那主將便是頭腦,沒了頭腦後,這個人哪怕再強健也終將死去。李文侯麾下的上萬叛軍也不例外,李文侯不過一炷香沒有傳遞新的指令,他們就懼了,怯了。也不知是那個人先帶的頭,本來正跟官軍打得難分難解的叛軍竟像失去了樹根的大樹一般,轟然倒塌。

  殺紅了眼的官軍騎士哪裡會放過他們?紛紛將馬身抽得鮮血直流,以窄干馬兒的最後一點力氣,以為自己換取功名。

  「將軍,前軍已敗,請速作打算。」一名小將連爬帶滾地來到韓遂面前,咬字不清地道。

  「慌什麼?」韓遂冷冷一笑,「傳令各部,沒我號令,不准亂動。」

  原來,在李文侯部與官軍交戰的過程中,韓遂已經組織起一支精兵,在李文侯部的後方拋灑鐵蒺藜,架設拒馬。拒馬之中,還架起了一排排的長槍,一張張勁弩。

  當李文侯部的潰兵逃至鐵蒺藜陣並被扎到了一大片的時候,韓遂目光冷峻地壓下了右手,成千上萬的長箭遮住了陽光,將大地籠罩在一團黑暗之中。箭矢落處,死相枕籍。

  官軍騎士和李文侯部的潰兵都遭到了突如其來,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沖在最前面的三個方陣齊刷刷地倒下了一大片。

  「木履開路。」董卓下令道。

  所謂木履,是一種有著厚實的平地的鞋子,軍士穿上這種鞋子後,腿腳便不用擔心被鐵蒺藜刺傷,然而這種方式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速度太慢,而且清理鐵蒺藜的時候,極其容易為叛軍的長箭所傷。

  「下馬步戰!」董卓喝道,「殺過去,生!殺不過去,死!」

  他說得沒錯,要是被叛軍捆在雍城,不出三天,兩萬多官軍便會糧盡,沒了糧食,大夥又都是手中有刀槍的人,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為了鼓舞士氣,董卓甚至不顧頭上的傷口尚未結疤,便手執大鐵戟前去督戰。軍士們見主帥都尚且身冒矢石,無不鬥志大增,哪怕每前進一步,都要被叛軍的箭矢撂倒不少人。

  「邊將軍,北宮將軍!」韓遂的信使飛撲進美陽城中的叛軍大帳,「韓將軍來報,稱官軍距離美陽城西已不足三里。希望我等立刻增派援兵。」

  「援兵?哪有援兵!」北宮伯玉悻悻地一拍桌案,「張溫那老不死的,在城東推進了十餘里,離美陽城不過六里,我們哪還有兵力支援韓遂?」

  「將軍,我來的時候,韓將軍特意囑咐說,若不能勝,則要早作打算,切勿遲疑。」

  「誰說不能勝了?讓他等著。」邊章很是不爽韓遂這種以師長的身份來對他們指指點點的行為。

  這一邊邊章和北宮伯玉正在爭論下一步的動作,那一邊,官軍已經在鐵蒺藜陣中開出了一條通道,通道一形成,成千上萬的官軍便推搡著撲向鐵蒺藜後的拒馬,刀斧齊下,如同白蟻一般,將碗口粗的木樁削成片片木屑。

  官軍將拒馬牆砍成碎片,然後跟怒吼著的叛軍絞殺在一塊,雙方無不使盡渾身解數,從刀槍劍戟到拳頭牙齒,更有甚者抄起勁弩對著前面的人群就是一下,長而鋒利的箭矢立刻將五六具軀體串在一塊。

  關山草原的東部,瞬間成了一架巨大的絞肉機,四萬多人扭成一塊,就像一條條被扭緊的麻繩,怎麼,也分不開了。

  邊章和北宮伯玉都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他們在面臨危機情況時,沒有及時拿出一個領袖所必備的果決與狠厲。而這個弱點,在全靠利益而不是忠誠為紐帶的叛軍之中,是極為要命的——叛軍從不缺首領,缺的只是一個能夠帶著他們不斷地搶到財帛的人。

  韓遂氣急敗壞地衝進美陽城,不待衛兵通報便闖入大帳:「為什麼還不撤兵?!」

  北宮伯玉從輿圖上挺起身子:「往哪裡撤?東面是張溫老兒的大軍,後面是董卓的騎兵。」

  「往北四十里,有小道可過隴山,退回金城。」韓遂用手指釘著輿圖上的美陽,隨後一寸寸地往北移,「不過,小道狹窄,十萬大軍要分批撤退。」

  「好,我帶人去探路。」北宮伯玉將長彎刀往桌面上一砸,「若是可行,你們就跟上。」

  說著,北宮伯玉也不待邊章、韓遂回話,便自顧自地離開了大帳。

  「十萬大軍聚集在美陽,雖有路可退,但若無人殿後,便有全沒之虞啊。」邊章摸著下巴上的鬍鬚,一臉憂色。

  「邊兄勿慮,我可率軍殿後。」韓遂道,「不過,邊兄務必讓人守住凡荔亭,不然的話,我軍必敗。」

  「文約放心,愚兄會親自率軍守住此地。」

  邊章、北宮伯玉都不知道,韓遂獻上退兵之策後,轉手就派心腹將退兵的消息秘密送進了董卓的大營。

  董卓今天的心情很是煩悶,事關白天一戰官軍雖然推進了五里路,但卻死傷了數千人,而且沒能繳獲一石糧草、一副甲仗,反而消耗了軍中八成的箭矢。因此,當他聽見韓遂送來的消息後,心中的第一反應也不是大喜,而是雞肋。

  沒錯,就是雞肋。

  董卓摸著虎鬚斜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信使:「韓將軍是想讓我軍去凡荔亭,伏擊邊章?」

  「正是。凡荔亭離將軍不過二十五里,將軍若明日一早移軍凡荔亭,正好能將邊章等人一舉殲滅。」

  「韓將軍的條件呢?」董卓問。

  「只需將軍讓開大道,讓我軍返回隴山。」

  董卓年少時,曾廣泛結交諸羌豪帥,所以他在叛軍之中,也有不少的消息來源,以證實韓遂的策略是可行的,但可行比不代表能獲利。其一,邊章、北宮伯玉軍起碼有四萬人,而董卓所部不過萬餘,且箭矢所剩無多,若去伏擊邊章,還真是勝負難料。

  其二,若自己移師凡荔,就相當於放了韓遂所率的三萬多叛軍一馬,這事不可能不傳到張溫耳中,而一旦張溫知道了這事,董卓並不覺得他會作出對自己有利的判斷。

  董卓走到帳外,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跟梁禎說了一遍,然後問道:「禎,你以為韓遂此計可行不?」

  「將軍,禎以為此事風險極大。韓遂此人,八歲便以驚才知名西州,因此他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應該留一個心眼。但此事而論,我們若去堵截邊章,韓遂便可安然撤回隴西,到時候,將軍將無法向張車騎交代。我們若不移師凡荔,十萬叛軍便可安然撤回隴西。若是韓遂再將曾派使者將叛軍撤軍路線告知將軍這事『泄露』出去,將軍恐成眾矢之的矣。」

  董卓聽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昔年王恢受誅,便是武帝需一替罪羊所致。如果叛軍成功退回隴西,這替罪羊,就一定是我了。」

  「韓遂啊韓遂,你可夠陰的啊。」

  「看,那是什麼?是天火嗎?」董卓和梁禎正在商討,卻忽然聽聞營帳中傳來陣陣驚呼聲。

  梁禎抬頭一看,只見東方的夜空中,流星如火,長約十餘丈,將五六里遠處的韓遂大營照得如同白晝,韓遂營中的驢馬也大受驚嚇,嘶鳴不止。

  「將軍,此乃吉兆也!」梁禎大喜,指著流星雨對董卓道。

  「何以見之?」

  「此星有火,落於韓遂的大營照得通亮。這不正說明,韓遂將有火光之災嗎?」梁禎學著學問人的語氣,對董卓分析道,「將軍可選派精兵,明日一早便猛攻韓遂大營,不愁韓遂不破。」

  「好!明兒個,老夫親赴矢石,定要將韓遂小兒捆於馬前。」

  當夜,董卓便請來右扶風鮑鴻,商議明日的進兵之策。鮑鴻是青州人,八尺高的個,標準的方臉,漆黑的眼眉,黝黑的皮膚,環首刀從不離身,走起路時腳下生風,看著就端的勇猛過人。

  「我打算明日一早便進攻韓遂大營。鮑兄對此有何良策?」

  「將軍不妨用火牛之陣。」這個計策似乎在鮑鴻心中醞釀已久,「軍中有百頭大牛,兼火油數十壇,將軍可效法田單,以火牛踏陣,騎士後續衝鋒,定能一舉擊敗韓遂。」

  「但韓遂帳外,多有拒馬、鐵蒺藜,今日我軍死傷,十有三四便是因此而致。」

  鮑鴻胸有成竹地一笑:「近聞將軍帳下新得一虎士,姓麴名義,此人所部皆壯勇之士,將軍何不命他率本部軍士,連夜清拆韓遂營外之障礙?」

  「妙!」董卓當即下令,讓麴義率領自己的五百私兵,換上黑衣黑甲,趁夜悄悄潛入韓遂營外的鐵蒺藜陣中,為大軍清出一條前進之路。

  次日,天方明,麴義便率領部下的死士突然出現在韓遂的營地前,便在叛軍反應過來之前,就搶下了營門,接著鮑鴻親率一千刀牌手,跟在一百多頭火牛之後,沿著麴義等人連夜清理出來的道路,蠻橫地殺入韓遂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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