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暗殺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徐無縣衙是整座城中,為數不多的亮著燈的地方。它亮燈是因為,梁禎在營房中呆了五天後,又搬了回來,跟他一併回來的,還有二十名甲士。縣衙很大,二十名甲士塞進去,連重要部門的門崗都不能保證,因此,梁禎收縮了兵力,只在後院以及縣衙的大門處安排了門衛。
如此漏洞百出的防衛,給了幾個有心人可乘之機。子夜剛過,縣衙的後牆上,便垂下幾條被鹽水浸泡過的粗麻繩,接著,兩個黑影從牆上垂下,身子剛落地,他們倆的懷中便同時閃出一道寒光。原來,他們拔出了腰間的利刃。
兩人左顧右盼一翻,確認沒有驚擾到縣衙裡面的人後,便轉身扯了扯麻繩,不一會,牆上又依次下來四個人,六人圍成一圈,私語了些什麼,然後中間四人一併動身,不一會,就消失在縣衙內部的陰影之中。而旁邊兩人,則退到牆角的陰影之中。
縣衙中的不少地方,都隱沒在漆黑之中,因而這進去的四人,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生怕踩著了什麼,而發出聲響。他們用了三炷香的時間,才摸到後院,後院中,只有兩間屋子還亮著燈,其中,左面那間的燈光之中,似乎還有人影搖晃。
這四人互相一點頭,然後悄無聲息地向沒有人影搖晃的那間屋子走去,其中一人,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剪刀,輕輕地在窗紙上捅出一個洞,然後彎低腰,眯起左眼,僅用右眼觀察著這個房間。
他看了許久,都沒有發現這個房間中有人存在。於是,四人悄悄地來到左面的那間房間下,兩人守住大門,兩人蹲在窗下。
三!
二!
一!
躲在窗戶下的兩人突然暴起,同時破窗而入,同時在空中抽刀,刀鋒跟身子同時落下,不過前者是落在那個搖晃的人影上,後者,則是落在地上。
但接下來的一瞬,兩人便大吃一驚,因為這死在刀下之人,鬢髮微霜,肌膚鬆弛,儘管穿著軍衣,但怎麼看,也不像白日那個英俊威武的別部司馬。其中一人伸手抓住這人的肩胛,將他整個兒翻了過來。
「中計了!」他低聲叫道,猶如一隻受傷的小獸。
「撤!」同伴很利索,話音未落,便轉身往外逃。
遲了。院落之中,忽然舉起十來個火把,將本就不大的院落,照得燈火通明。火把之中,五個軍士全副武裝的軍士,正急速往這四人撲來。
四人見狀,卻也不慌,在門外警戒的兩人,當即從懷中抽出手 弩,「咻」「咻」地放出兩箭。這種弩,雖勁力遜於擘張弩不少,但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上,卻也輕而易舉地射穿了兩個軍士的披帶的皮甲,將他們倆射翻在地。
此時那兩個從屋內翻出來的黑衣人也已經落地,刀鋒一偏,便撲向位於最左側的那個甲士。同時,門邊的那兩個黑衣人也棄弩抽刀,準備加入戰鬥。
然而他們倆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側的那兩條廊柱上,兩條麻繩已經悄然落下。
梁禎和黑齒影寒各抓著一條麻繩,蹬著廊柱從屋頂躍下,腳尖剛踮地,兩人便身子一轉「嘶」「嘶」兩刀,給那兩個放箭的黑衣人來了個對眼穿。
黑衣人的刀法,隱隱在甲士們之上,而且手中的兵器,也是形制相同,但性質更精的環首刀,因而轉瞬間,便砍傷兩個甲士,並將最後那個甲士,圍在中間廝殺。
梁禎從黑衣人的後方逼近,對著那人的肩頭,一刀砍去。那人察覺到了背後的危險,反手一刀,「乒」兩刀在空中相撞,濺起一片火花。梁禎手上運勁,強行改變刀鋒彈出的方向,再用力一壓,刀鋒便朝著黑衣人的腰間去了。
這時,黑衣人也轉身完畢,當即擺開架勢,一刀砍向梁禎的脖頸——在不要命這點上,他確實跟梁禎無異,甚至更為狠辣。梁禎不得不回刀招架,他一招架,主動權便到了黑衣人手中,突襲戰也由此變成持久戰。
另一邊,黑齒影寒趁著矮一點的黑衣人跟甲士搏鬥之機,猛地一刀劈出。矮個黑衣人的注意力由於大都在面前的甲士身上,躲閃不及,只得「哎呦」一聲,看著左肩的黑衣,慢慢由乾燥變為濕漉。
沒等矮個黑衣人從疼痛中緩過勁來,甲士的刀便從前面,破開了他的胸膛。黑齒影寒接著一刀,削去了他的半邊腦袋。這一下,用力過猛,黑齒影寒的環首刀上,竟然多了一個缺口。
高個黑衣人見狀,趕忙拋下樑禎,轉身就跑。甲士正殺得興起,大喝一聲便撲了上去。怎知這高個黑衣人竟然奮身一躍,「蹬」「蹬」地在廊柱上留下一低一高兩腳腳印後,身子忽然借力一旋,同時右手的環首刀,也舉至與肩平齊。
「嘶」環首刀的整個刀身都暴露在甲士的脖頸後面,只有還握在黑衣人手中的刀柄,留在甲士的脖頸前面。
黑衣人猛地抽出浸滿鮮血的刀身,隨風一揚,刀身上的血珠紛紛外飄,就如同下來一場血雨。
黑齒影寒左手微抬,擋著如雨的血滴,同時身子往後一傾,刀身斜向上一捅。黑衣人猛地一蹬廊柱,身子斜斜地向上飛出一段,才慢慢地下落。
梁禎握刀的手腕一旋,刀風就如同那秋日的風一般肅殺,所過之處,只捲起一片再無生機的落葉。
黑衣人腳上挨了一刀,行動登時不便,梁禎身子微微一側,閃過他迎面劈來的一刀,隨後刀身一旋,在黑衣人的脖頸上,「掘」出兩道血泉。
不多時,章牛亦帶著人趕到後院,他們在縣衙的後牆上,發現了兩條粗麻繩,至於那兩個守在麻繩旁的黑衣人,早在後院中響起兵刃碰撞聲之時,便逃之夭夭了。
梁禎有點懊惱,沒能留一個活的,好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轉念一想,哪怕真問出了幕後之人,自己又真的有這個能力去對付嗎?
兵卒們搜了四名黑衣人的身,不出意料,這些黑衣人身上,全都空無一物,梁禎又細細地檢查了他們的皮膚,但除了個別人身上有些傷疤外,也沒有發現任何特殊的記認。
老僕人的屍體已經被搬了出去,但桌面上的血跡,卻沒有來得及擦拭,梁禎也不在意這些,在桌案後落座,盯著桌案上的血跡,喃喃道:「夜闖縣衙,行刺官員。這是重罪,布局之人,斷然不會輕易留下把柄。」
「盈兒,你說實話,我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什麼?我感覺,我們好像將徐無縣的上流,都得罪遍了。」
「天天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能不得罪人嗎?」
「不就是讓他們交些糧草嘛!而且,我們要求的,已經比《漢律》規定的少很多了。」梁禎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囊,一臉憎恨——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拿過一個銅錢的軍餉了,更別提打勝仗的獎賞了。
牢騷歸牢騷,但梁禎還是不得不承認,黑齒影寒說得不錯,因為前些天,吳明智就是這麼跟自己說的——苗元之所以暗中跟蛾賊勾結,就是因為不想供養雲部的幾百士卒。
「宗將軍那邊,應該要快有動作了吧?」黑齒影寒忽然說了句,「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不用蹚這趟渾水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
「這事要鬧大了,就不是這麼好解決的了。搞不好,我們就更難脫身了。」
梁禎不自覺地瞄了眼門外的庭院,那裡,躺著八具屍體,四具是黑衣人,四具是雲部的士卒以及那個老僕人:「如果這樣,這幾個兄弟,不就白死了嗎?」
「他們在示威,除非你把這些家族都抓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梁禎自然懂,如果結合徐無的實際來看,這話的意思就是:徐無縣的豪門,既能給雲部提供軍糧,亦能讓雲部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這就給將軍寫信,請他讓我們移防別處。」梁禎決定忍一把,因為他現在的根基實力,尚不容許他跟這些豪門魚死網破。
命運,「垂青」了梁禎一次,他的軍書尚未落筆,騎驛便傳來了宗員的軍書。宗員在軍書上說,要梁禎立刻率領部曲,前往薊城,接管薊城的防務。
「薊城?」梁禎心下一驚,因為薊城是幽州的州治,一直以來,都是宗員防禦的重心,怎麼會輕而易舉地交到自己手上?
「宗將軍是真要南下了。」思來想去,梁禎還是只能得出這一結論。
「去薊城也好,起碼軍糧的事,有人會幫忙解決的。」黑齒影寒在一旁補充道,「畢竟,薊城就在劉使君腳下。」
梁禎苦笑一聲:「你覺不覺得,我現在都不像個司馬了?天天就想著去哪弄糧。倒像個倉官。」
「能把軍糧解決的人,一隻腳已經踏入名將的殿堂了。」黑齒影寒微微一笑。
梁禎想到了趙苞,如果當初趙苞手中的軍糧再多一點的話,征討夫餘之役,漢軍,是不是就不用敗得那麼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