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剿匪(二)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這條村的新村長,叫相三臣。他呆在這裡,是因為,這條村子是他唯一可以固守的地方。至於徐無山外的其他地方,要麼是豪強地主那被高牆深壘保護著的莊園,要麼就是白皚皚的一片原野。
「總旗官。」劉凡塵的白臉,黃了不少,不知是餓的,還是病的。
「又跑了多少人?」相三臣翻著從徐無縣城搶來的竹簡,儘管他並不認識竹簡上的任何一個字。
「只剩不到兩千人。」劉凡塵的臉色沒有變,又或許是變了,但卻被原有的蠟黃色給蓋住了,「得趕快想辦法找些糧食,不然,恐怕要人吃人了。」
「找糧食?這附近的地主,個個縮在高牆深院裡面,箭矢,比官軍還要密集。各縣的糧倉,也早被那些狗官貪墨空了。還能上哪找?」
相三臣所言不虛,有糧食的地方,他們攻不進去,而攻得進去的地方,卻又大都沒有糧食。
劉凡塵閉上眼睛,似是在為自己的前景感到絕望。
相三臣看了他一眼,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因為,劉凡塵是留在他身邊的,唯一一個護旗將。至於其他的幾個護旗將,有的在那晚,被涼州騎士亂刀砍死了,有的在這幾天,偷偷地帶著人跑了。
「我們要轉移。」再次睜開眼睛時,劉凡塵已經想到了應對之法。
「向哪?去冀州的路,已經被官軍堵死了。再往北,就是夫餘地。往東、往西都要在平原上走幾天,才能遇到山丘。要是被官軍騎士追上,恐怕連全屍都不會剩下。」
「那也要走。」劉凡塵斬釘截鐵道,「往東,去遼西。遼西的官軍,大都南下攻打渠帥他們去了,兵力一定空虛。我們可以在那裡,慢慢發展壯大。」
「但我們沒有糧食。」相三臣搖搖頭,去年大旱,許多農戶家中都沒了存糧,而今年又因為戰亂,大大耽誤了插秧時間,因此,許多田地,到現在都是空著的。
「報。」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呼喝,接著便是「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名黃巾軍漢飛步撲進房中,以手扶額,再摁在胸前道,「總旗官,劉護旗。一隊官軍,正從土垠慢慢接近徐無。」
「官軍?」相三臣「咻」地站起身,身上的鐵甲,也因此發出「哐」「哐」的響聲,「哪來的官軍?」
「稟總旗官,是駐守土垠城的雲部,司馬姓梁。」
「咯」「咯」相三臣的拳頭忽地發出幾聲脆響,兩束火焰,從他的眼睛中射出,似乎要將前來報信的軍漢給燒著:「又是他!」
「總旗官,如果能得到這伙官軍的糧食,我們便可順利進入玄菟。」劉凡塵跟相三臣想到一塊去了,儘管兩人的目光,並不完全相同。
「干他!」相三臣一錘桌子,顯然,他對梁禎恨之入骨,因為如果沒有梁禎,在土垠縣拖了他三天,說不定,他現在就正坐在土垠城中,呼風喚雨,而他的渠帥王大志,可能已經打下了薊城,而不是狼狽不堪地逃到冀州。
都是他!
梁禎將戰場,選在離徐無縣城十五里的一個叫虎子鄉的地方,這個地方,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周長約四千步,面朝徐無山,背靠徐無縣城,右側,是一片從徐無山上延伸下來的落葉林,不過,樹林現在已經抽出了新芽。
為了將相三臣部引出來,梁禎請劉備幫忙,在徐無縣散播:一支兵精糧足的官軍,將進駐徐無,以剿滅徐無山匪的消息。然後梁禎讓三個戰兵曲早上拔營,輜重屯則在中午再啟程,然後戰兵曲走快一點,輜重屯走慢一點,直到兩者之間,恰好有一個下午加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差。
在梁禎的計劃中,多出來的那個下午,用來給戰兵們修整,而一到夜幕降臨,戰兵們便抹黑到樹林中去埋伏。以等待從山口中衝出來劫取糧食的黃巾軍。
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就是到達徐無縣城的時間,比梁禎預想中的慢了半個時辰。
「通知兄弟們,抓緊時間睡覺。」梁禎剛跳下馬,便迫不及待地向傳令兵下令,「讓周屯長妥善準備伙食。」
「諾。」兩個傳令兵分別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梁禎這才鬆了松因長途騎馬,而酸痛的筋骨。然而沒等他將手腳放鬆開來,駝背衛大便送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森林中,升起了薄薄的霧。
「再探。」
「諾。」
衛大剛走,梁禎便將鄧遠、光寶山和黑齒影寒召來,商議對策。
「大霧,弓弩就會失去準頭。我們只能肉搏了。」八尺壯漢下意識地敲了敲手臂的腱子肉,以提醒大家,肉搏恰恰是他的強項。
「我們的兵器,比山賊要好不少,只要一鼓作氣。能贏!」光寶山握緊了拳頭,後半句話甚至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曾經的同鄉舊鄰們的「憎恨」。
梁禎暗中打量了黑齒影寒一眼,發現她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便例行公事般地叮囑了鄧遠及光寶山兩句,然後就讓他們早點回去休息了。
屋子裡,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但兩人都低著頭,只看著面前的地板,仿佛都沒有注意到,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存在。
「披甲。」
「我不能。」
「呆在後面。」黑齒影寒握起放在桌面上的環首刀,起身告退。
「活著回來見我。」梁禎衝著她的背影喊道。
西邊,是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東邊,是廣寒投下的第一縷夜光。徐無縣的城門,緩緩打開。
梁禎和馮良騎著精神抖擻的戰馬,走在最前面,他們身後,是三名分別舉著「漢」字旗、雲部戰旗、「梁」字將旗的掌旗兵,掌旗兵身後是二十名手持長戟,腰佩環首刀的精銳甲士,再往後是那面指揮行伍行進的巨大軍鼓,軍鼓之後,才是排成一字長蛇陣的三個戰兵曲。
「霧越來越濃了。恐怕會對我們不利。」
梁禎輕輕地抹去臉上的濕氣:「霧對蛾賊也一樣。」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馬蹄聲,梁禎趕忙勒住馬匹,馮良在勒馬之餘,還抽出了環首刀。一直跟在他兩人後面步行的章牛和葉鷹揚,則快步上前,擺開斧劍護在兩名司馬身前。
來人是衛大手下的斥候,他帶來消息稱,前面平安,不見山賊的前哨。
梁禎揮揮手,示意斥候退下。
「傳令,軍鼓暫停。各軍候協調本曲戰兵行進。」
「諾!」
這是僅次於「人銜枚,馬勒口」的靜默令,也是雲部士卒目前能做到的最高級別的靜默。
儘管入春已有月余,可夜裡的天空,依舊寒涼,由於不能生火,衣衫單薄的兵卒們,只能互相依偎著來取暖。寒冷,會一點點地將士氣消磨殆盡。
此時,徐無山中,相三臣也點起了自己的兵馬,跟梁禎一樣,他也準備藉助這次夜色,將部隊從徐無山拉到虎子鄉,並預先埋伏在山口附近,等到運糧隊一到,就一併殺出。而為了拖延徐無守軍前來支援的時間,相三臣又令劉凡塵,率領五百兵士,守住徐無城通往虎子鄉的官道。
兩千黃巾軍一直忙活到東方吐出魚肚白,方才布置完成,現在他們已經將虎子鄉通向北、東的道路堵死,西邊是茂密的樹林,至於南邊,便是官軍輜重屯來的地方,因此官軍的輜重屯哪怕想逃,也只能原路返回,可這沉甸甸的運糧車,又哪裡跑得過輕裝上陣的黃巾健兒?
辰時末,官道的盡頭,升起了一股薄薄的煙塵,煙塵之中,似有騾馬嘶鳴之聲,又似有車輪轉動之聲。自相三臣以下,參與伏擊的所有黃巾軍漢都屏住了呼吸,不少人將緊張轉化為力勁,差點要將手中的兵刃握碎。
結巴周才抱著牛皮鞭,不時揚手給拉車的騾子來上一鞭:「快,快點,懶,懶,東西。」
他們已經在顛簸的官道上走了將近一天了,人人都疲倦不堪,心中之渴望著,能夠快一點到達徐無城,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咚咚鏘」耳邊突然傳來的銅鑼聲嚇得周才一個激靈,從糧車上跳了下來:「誰,誰。在,在敲鑼?」
回答結巴的,是一陣整齊劃一的喊殺聲,震天的殺聲中,徐無山的山口開始震動,並升起滾滾的煙塵,初看像是地動,細看更像是千軍萬馬正在衝殺而來。
「列,列,列陣!」結巴的聲音聽著像是受到了非常嚴重的驚嚇,可敏捷的手部動作卻像是一個處變不驚的老兵。
運糧車上的糧食袋忽地「活」了,接著一個個絳紅色衣甲的弓箭手從糧車上跳了下來。
「將糧車圍成圈,所有人,都到圈中間去!弓兵,第一層!」龔屯長大聲下令,身邊的旗手,也趕忙升起他的號旗。
「對,聽,聽龔、龔屯,長,長的。」
「司馬,山賊開始進攻了,輜重屯的兄弟,還沒有來得及擺好陣勢。」
其實不用馮良轉達,居高臨下的梁禎也看得一清二楚:「畢竟缺乏訓練,要給我們一年時間,肯定不會這麼亂。」
「我們什麼時候沖?」
「等他們先交上手。」梁禎退後一步,以免太過於張揚而被黃巾軍的瞭望哨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