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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薄酒幾壇與君醉

2023-12-18 01:48:24 作者: 十年臥雪
  上障在令支縣北部,約三十里遠的地方,那裡,是漢帝國七千里河山的盡頭,也是文明與野蠻的分界線,要是再往外,就是苦寒的死地了。在令支縣,有這麼一句話:要出上障塞,家中需備棺。

  這絕非民間信口雌黃,因為就在十多年前,遼西太守公孫琙,率素有「突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美譽的幽州突騎自遼西、遼東、玄菟三郡出塞,北討扶餘,可結果卻是「匹馬只輪無反」。自此以後,被派駐據扶餘一線的軍士,無不是灰頭土臉的——這等死的滋味,確實很難受啊!

  但梁禎卻沒有這份憂慮,一邊優哉游哉地策馬前行,一邊還不忘欣賞著官道兩邊的林海雪原。這樣純自然的美景,在後世,已經不多見了。當然,真梁禎腦子裡留下的記憶,不是沒有提醒過他,前路有多兇險,但梁禎卻被他「前任」腦子中占比更重的其他記憶所震撼住了。

  由於年代相距久遠,此時的一樁瑣碎小事,在假梁禎看來,都是最新鮮的趣聞。拋卻此類八卦不談,真梁禎出身不差,且自幼習武,學習兵事,現在他關於兵事的感悟及記憶,都被假梁禎全盤笑納了。

  再說,假梁禎前世,也是練武的,故而這兩者一相加,同樣年輕氣盛的假梁禎也不禁產生了:「扶餘人不過如此,我來定不足慮」的幻覺。於是,梁禎便將自己的注意力,一股腦地全砸在官道兩旁的景色之上了。

  這令支城外,也有很些農家,往往是數十家聚成一村,有高牆相護,村落之內,也有簡易的箭樓,估計這些,都是因扶餘人每年秋冬,便要南下劫掠而促成的。村落之間,是大片的田野以及規模更大的荒地,而滋養它們的遼水,則還處於半解凍的狀態,冰凌浮滿了寬闊的河面。

  傍晚時分,梁禎終於走完了這三十里的官道,邊牆終於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梁禎對這堵他盼望了一整天的長城,卻不由得大失所望,在他的印象中,長城應該是高大巍峨,盤旋如龍的,可現在面前的這堵牆,雖然也有數丈高,但在氣勢上,卻是比那些建在山上的「同行」們要差遠了。

  戍卒的營地,就在邊牆邊上,距離不過半里的地方,說是營地,其實也就是幾間與之間的農舍相差不大的木屋,四周的「牆垣」,也只是一些就地取材搭起來的木柵欄,木柵欄後的兩座哨樓,也不過是四五丈的高度,哨樓上雖也有弩兵值守,但氣勢卻甚至不如令支縣城牆上的那些,實在是難以讓胡虜望而生畏。

  此時,兩個兵士正在點燃營地門口的火把,梁禎掃了他們一眼,套著松垮且布滿劃痕的皮甲,腦袋上包著與衣服一樣的絳紅色幘巾,腳上蹬著的,卻是草鞋。而站在門口的,還有另外兩個兵士,他們是當值的衛兵,因此穿得也稍微「正式」一些,但總體上,也與那兩個點火把的,沒有太大的區別。

  梁禎的心,登時冷了下來,他初時還滿心歡喜,以為能夠看見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全身札甲的古代甲士真身呢,怎知,見到的,卻是這個樣子的。因此他也只好以:哪怕是在經濟高度發展的後世,也還是不能給所有的部隊最好的裝備呢,何況是生產力落後的古代?來「安撫」一下,倍感失落的內心。

  見有人走近,兩名值守的戍卒將手中老舊的長戟一交叉,攔在梁禎身邊:「什麼人?」

  由於是從等級觀念已經微乎其微的現代穿越過去的,所以梁禎並沒有擺出一副長官的架子,而是先對兩人行了一禮:「在下樑禎。新任上障尉。」

  兩個戍卒面面廝覷,再打量了梁禎一翻後,方才慌忙收起長戟,一個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另一個趕忙賠笑著,以十分滑稽的姿勢行著軍禮道:「原來是梁障尉,我等眼拙,請不要見怪。」那個說不出話的,則連忙一個勁地點著頭,「嘿嘿」地笑著,兩個賠笑了一陣,方才想起還未替障尉去叫開營門呢!於是,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梁禎跟他們倆客套了幾句後,方才牽著驛馬從被他們叫開的營門中緩步入內。這期間,早有戍卒跑去通知了代理障尉,此刻,一行兩人,正急匆匆地從一間冒著炊煙的木屋中趕來。

  這蒼髯如戟的代理障尉總算有點「甲士」的樣子了,頭戴屋山幘,雙手手腕均戴著熟牛皮製成的護腕,腰間挎著一把跟梁禎那把相差無異,只是少了龍雀圖案的金環環首刀。而他腳上踏著的,也是銅泡靴,要是再戴上鐵甲,想必是十分威武了。

  「屬下上障隊長左延年,見過障尉。」左延年拱手行禮道,他的聲音很大,每說一個字,就如行了一個雷。而且行拱手禮時,他那寬大的袍袖竟也微微拱了起來,想必手臂肌肉很是粗壯。

  當是一員勇將。梁禎不懂裝懂地想。

  想是這般想,梁禎嘴上,也不敢怠慢:「在下新任上障尉,梁禎。以後還請左隊長多多指教。」

  左延年立刻再施一禮:「屬下定當盡心盡力,以助梁障尉盡守土之責。」

  客套完畢後,接著,左延年帶著梁禎,先在營地中轉了一圈,梁禎發現,這左延年似乎年歲也不少了,因為他腦後的鬢髮,已有衰白之象,當然,也可能是久戍苦寒之地而導致身體過早地衰老。

  左延年的職務,是隊長,而按本朝軍制,五人為一伍,有伍長,兩伍為一什,有什長,五什為一隊,有隊長。也就是說,這個營地里的戍卒人數,也就五十人上下。因而,這個營地,大極也有限。果然,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巡查完畢。

  上障營地,總共有二十間屋子,一棟十丈高的箭樓,其中六間木屋是宿舍,五間是戍卒的宿舍,另外那間,則是障尉與隊長的宿舍,梁禎雖然來自後世,但到底也是住過多年宿舍的,因此,對這個安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適應。相反,他還覺得這是一個跟左延年拉近距離的機會呢——畢竟,光靠他一個人,就算是有後世的知識加成,也管不來五十個人不是?

  剩下的木屋,有兩間是大一號的,一左一後地分布在箭樓周圍,其中一間是兵器庫,另一間是倉庫,兩間之間,都有一條甬道,與箭樓相連。另外還有一間孤零零的,也就是冒著炊煙的那一間,便是食堂了。

  轉了圈,梁禎最感興趣的,還是那棟修在坡地上的箭樓,因為它就像一座神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整個營地,估計還能看見不遠處的長城及外面的苦寒之地。而且,這箭樓是用磚石砌成的,一看就是很堅固的樣子。

  「左隊長,這箭樓,怎麼修在這啊?」

  「哦,每次扶餘人來,我們就得躲進去,守個十來天,等扶餘人退走。」

  梁禎登時就覺得有點難以置信:「這箭樓,能守這麼久?」

  「可以,扶餘人主要是來搶東西的,只是圍著,並不會真的攻樓的。」

  梁禎初聽此話,心中當場就升了一把火:扶餘人來劫掠邊民,你們當兵的,就在這箭樓離龜縮著?直到他不經意地看了眼食堂門口,那幾個正聚在一起邊跺腳取暖,邊閒聊的戍卒,這幾個戍卒,面黃肌瘦的,衣著也破爛,腳上的草鞋,都快散架了,要不是站在營地中,還真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哪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算了算了,我要是他們,也斷不會出來送死。梁禎暗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果然,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啊,又想馬兒跑,又不讓它吃草,這怎麼可能嘛?唉,早上見公孫縣尉這麼好人,還以為,這個世界裡的人,能夠免俗呢,看來,是太過先入為主了。

  「啊,哈哈哈哈,怎麼今兒個有酒啊!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哈哈。」

  左延年剛領著梁禎走入食堂,就聽見一個大嗓門在亂喊,梁禎定睛一看,只見一個濃眉大眼,絡腮須,葫蘆臉的大漢,雙手捧著一個酒罈子,正要猛灌。本來,這也是個能裝五升酒的大罈子,可跟這大漢的肚子比起來,這酒罈就跟一粒小芝麻似的。

  「阿牛,休得無禮!」左延年連忙呵止道,然後趕忙轉過頭,對梁禎一拱手道,「阿牛山澤野人,散漫無禮,還望梁障尉勿要見怪。」

  「哈哈,無妨,我倒覺得,他真實。再者,這酒,本就是買來跟大傢伙喝的。」梁禎笑著擺擺手,然後指著另外三個放在地上的酒罈子道,「聽掌柜的說,這是新到的新豐酒,來,大傢伙都來嘗嘗。」

  「哈哈哈哈。障尉好人,那我就不客氣了!」喚作阿牛的大漢猛地舉起酒罈,白色的酒液「嘩嘩」地往嘴裡倒,如同長白山的瀑布一般。

  四壇酒,阿牛一個人霸住一壇,一壇歸了兩個軍官,一壇留給哨卒們,其他的人,就分了剩下的一壇,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梁禎掃了食堂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因為,這食堂中的人,加上他和左延年、阿牛三個,也就十來人左右,十個人分五升酒,雖說可能少了點,但怎麼說,也還是夠喝的。何況阿牛身高體壯,其他戍卒跟他硬碰硬,那就真是自討苦吃了。

  「來,咋給梁障尉干一個!」

  「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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