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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細緻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他們有的流落到山西,有的則是加入了流寇,李自成和張獻忠二人便是在此時先後由邊軍變為流寇。

  到此時,流寇的意志力大為增強,他們的手段也就更加殘忍。

  破城屠城是常有之事,焚毀村落,燒掉一切房舍,殺掉老弱婦孺,令那些壯丁動手殺人,一路走一路燒殺,隊伍從幾百上千人在一兩個月變成一兩萬人甚至幾萬人,就是在這樣的燒殺和裹挾之下,流寇只要剩下幾百老營精銳力量,很快便又是能變成大股流寇,甚至幾萬人十幾萬人,便是這樣短時間內裹挾而成。

  在裹挾的壯丁之中,通過不停的流動轉戰,陸續再培養出一些壯丁成為老營精銳。

  流寇的戰損比相當驚人,但就是這樣的百戰餘燼,其兇殘暴戾和戰場經驗也是無比的豐富,官兵很難真正清剿掉這些百戰精兵。

  李自成在潼關一戰只剩下千餘人,朝廷上下鬆了口氣,以為此人難以再起。

  其實以流寇的做戰形式來說,李自成的千多人就是老營兵,以邊軍和心腹大將為核心,只要包圍網稍為鬆懈,他立刻就能拉出隊伍,再次大幹一場。

  對付這種意志堅定,打法對官兵無解的流寇,只有是大量動員地方團練,分布張網,同時政治清明,地方安定,哪怕是燒殺裹挾,真心愿意加入的百姓壯丁仍是不多,這樣才是根除之道,別無他法。

  清廷南下之後,大量收羅投降明軍,分別任各處總兵。

  劉澤清降清後居於北京,順治六年感覺清廷對其薄待,心懷不滿,派李化鯨至山東起兵造反。

  李化鯨剛一起兵,四周三省同時派來六個總兵,大兵四面張網合圍,迅即平亂。

  論動員能力和地方守備之法,清廷以極權壓制諸將加追責諸法,比起明廷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流寇的赫赫凶名,對淮安府城的百姓來說也完全不陌生。

  其早年就焚過鳳陽皇陵,鳳陽一帶的百姓有不少從泗州逃難至宿遷,淮安一帶。

  又有在河南燒殺搶掠諸事,這些事經過歪曲傳播,流寇的形象原本就兇殘暴戾,傳揚到淮安一帶時,又更加可怕了百倍。

  府城騷動,人心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劉澤清好算計。」朱任重看了一會,回頭苦笑道:「今天調兵出城,卻不解釋原由,令得府城四周百姓騷動不安。明天再安一個通匪通賊的罪名在閔大人身上,然後派兵加以剿滅。同時申明其撫境安民的職掌,這樣他派兵四處打糧禍害百姓,令得士紳大商不滿的事情,好歹也能彌補一二。雖其不懼,但若久駐淮安,官紳豪商的支持還是需要的,不得不稍做彌補。」

  梁世發冷然道:「一切還是要看兩邊的實力說了算,他贏了,怎麼說都成,若是贏不了,今日此舉,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罷了。」

  「此言有理。」朱任重看看梁世發,說道:「你留在此,怕是要設法引我們出逃?」

  「老東主說的對。」梁世發道:「劉澤清撕破臉,必定會在短時間內想起朱家是我們臂助之事,他拿下鹽池,總要包銷出去,朱家因為幫著我們銷鹽,商道已經額外打通不少。他與其到揚州和那些根基更厚的大鹽商去打擂台,托關係,還不如把朱老東主掌握住,這樣現成的商道就到手了。」

  「這一層,我都還沒想明白。」朱任重嘆息一聲,由衷道:「老夫對閔大人是服氣了。既然如此,請梁大人設法吧,我父子二人,加妻小一共十餘人,金銀細軟除了少帶些傍身,剩下的都留著,這樣外出,不知道可否?」

  「老東主安排的極是,」梁世發笑道:「只要老東主父子三人不在,劉澤清也不至於一點臉皮的不要跑過來抄家,太過丟人。況且我想老東主也不可能將家財都放在淮安這宅邸里,所以事前準備,也就是準備十來人出城。既然老東主有了決斷,我們不需要耽擱,現在趁著亂勁先到外藏身,明天若無事便出城,若有事咱們就躲起來,待到戰事結束之後再出來。」

  朱任重微微一征。

  原來眼前這人,居然也是已經有了如此縝密細緻的安排?

  朱萬和有些疑慮,說道:「梁兄安排的住處,可還安全?我家在城中也有一些親朋故舊,或許可以藏身……」

  「二老爺,」梁世發微笑著道:「這些親朋故舊就算敢冒險收容府上眾人,可是他們的身份一查就能查到,何苦上門去連累別人?在下買的房舍,用的是外來客商的名義,這種過路客商在府城裡買宅邸的事相當常見,用半年,鎖半年。咱們悄悄開銷進去,朱府上下人等不要出門,由我的人替府上跑腿辦事,只要安心躲著,待風頭一過出來便是另一番天地,何苦一定要冒險呢?」

  朱任重此時已經確定,眼前這人行事有章法,辦事相當縝密,這般手段比自己商家手段又是另外一層天地,是沒有必要不聽此人的安排。

  而且此人看樣子在閔元啟那裡地位並不低,最少身上有百戶或副千戶的官職。

  這武官職位雖不值錢,可還是比自己捐的監生身份要高的多。

  眼前這人,卻是一臉恭謹,嘴裡必稱老東主,對朱萬春和朱萬和兄弟則是用大爺二爺相稱,可見朱萬春在雲梯關那裡必受重視,估計是和閔元啟的交情不淺,這才使眼前鷹犬般的人物這般尊敬。

  當下朱任重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一切聽梁小哥的安排。」

  「請老東主放心便是。」

  梁世發笑了笑,站在朱府角樓之下,輕輕拍了兩下掌。

  須臾之後,三輛大車緩緩從街角駛過來,直至朱府正門前才停下。

  影影綽綽間,在巷子口和街道之上,似有人影閃爍,估計是留在馬車和街道兩頭哨探警備之人。

  這般作派,令得朱家父子也是大開眼界,他們從未想過,眼前這人處理這樣的事,居然還有如此手段。

  「好高妙手段。」朱萬和忍不住道:「就是不知道如何藏的,又如何能避開城中兵馬眾多耳目?」

  「為了掩飾車馬騾夫。」梁世發笑道:「我們開了家小型的車馬店,所以一旦要用就是方便的很。避他人耳目,無非就是多加警惕。比如此時此刻,我們兩個組的組織散開,有在高處,有在街角,甚至有人在劉澤清的住處附近,看有沒有匆忙前去報信的人,若有,或是趕回來報信,或是相機刺殺,都有一定之規。」

  梁世發說的越是輕描淡寫,朱任重就越是感覺到其中的兇險之處。

  原來這麼一點替朱家人轉移的小事,雲梯關方面動員的人手和此前消耗的人力財力就已經不小了。

  朱任重是老江湖,感動之餘,也是頗為後怕。

  若是自己一意固執,不理會對方好意,對方能用幾十人預備替自家轉移,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滅自己一家滿門?

  到時候往劉澤清頭上一推,事過境遷,只要雲梯關保著鹽池,朱萬春還在,朱家在外的底蘊和商道還在,到時候仍然是兩家合作的局面。

  以眼前人的本事,消息斷然不會泄露出去,朱萬春只會恨劉澤清,卻是不會疑到閔元啟的頭上。

  而殺掉自己,也就斷絕了朱家和劉澤清合作的可能,防微杜漸,防患於末然。

  這雖然只是個猜想,但朱任重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好在事情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朱任重驚惶之餘,也是感覺無比慶幸。

  當下不准朱萬和再耽擱下去,父子二人一起下角樓,也不知會家中下人,只帶著朱任重最信任的兩個管事老僕,後宅跟著兩個老媽子,再加上宅中婦孺小子,一共不到二十人悄悄出了府邸,各人只帶著最要緊的東西,比如田宅地契和商約文書之類,當然還有鹽窩鹽本鹽引之類物品,其餘的金銀珠寶古董器玩之類,只是攏共帶著幾包最珍貴的,其餘的都是直接留在府中了。

  這府邸是朱家根基之一,內里藏物最少值十幾萬銀子,但朱任重在這個時候卻沒有絲毫停留猶豫,只要他父子三人在,契約鹽窩都在,那就是朱家翻身的本錢,哪怕現在把這宅邸中浮財丟光,一兩年功夫便是又賺回來了。

  關鍵之時,男子就是比婦人有決斷的多,婦人們還是忍不住哭哭啼啼,上車之時苦色悽苦,只有朱任重和朱萬和神色如常,並不為之所動。

  待朱家人都上車之後梁世發也相隨而出,不過他並沒有隨車隊一起離開,安置朱家父子是專有一組人,安置地點由這一組人負責,他們安置之後便立刻出城離開,連梁世發也不知道安置點到底在哪兒。

  軍情司已經成立幾個月,有一些事是經閔元啟的傳授,有一些就是自己悟得。

  各組之間平行,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存在,就算梁世發才在必要時將各組一併召集行事,行事過後再分別隱藏,各組的安置點和隱藏點,還有向上匯報的情報節點,就算在各組之內也是專人專責,旁人並不知情。

  軍情之事是重中之重,閔元啟十分重視,梁世發本人的性格也是謹慎小心,絕不會允許有人不小心失了風被捕拿,然後將全組人或整個軍情司都帶出來的情況發生。

  坐探和行探組成了情報組,他們安插外圍,收羅地方天文地理和官員,駐軍,商人,官紳的各種情報,然後經由情報站匯總至司,司內還有專門的情報分析組,分析歸納後上報,然後歸檔,還有專門的行動組,盯梢,轉移,刺殺,都是行動組的專責。

  梁世發則是掌控全局,各組分別向他負責。

  其實最近一段時間,梁世發做的最多的就是挑選人才。

  閔元啟的崛起太快,各種機構組建之後都缺人,當然也包括軍情司在內。

  好在軍情司可以在外挑人,那些地方上知名的雞鳴狗盜之徒,先重金募人過來,然後搬取其家小,給其約束。

  接著入營訓練,磨勒其身上的江湖氣,又保持了其本性,又能使其有軍人氣息,知道令行禁止,不至於過於胡作非為。

  當然,想要此輩從此洗心革面當個好人也是不可能,好在俸祿足夠,約束力也足夠,也就不怕此輩不聽指揮。

  軍情司做事,盯梢跟人是最基本的操作,翻牆進院,溜門撬鎖都是常有之事。投毒暗殺,更是必修功課。

  若梁世發麾下全是正經軍人,反而不利於軍情司的行事風格,事倍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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