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出城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這劉之干也不愧是劉澤清一手帶出來的子弟,思慮事情已經相當周全,在沒有考慮清楚之前,是不好直接將此事稟報給劉澤清知道。
「老弟,你的思慮很對,不過要是伯爺知道,定會踢你的屁股。」李化鯨臉上滿是笑容,對劉之干說道:「為什麼顧慮朝廷?咱們伯爺現在做事要向朝廷解釋?不要說打一個小小的閔元啟,就算和高傑打起來,朝廷也只能捏著鼻子派大員過來化解,難道還敢嚴旨訓斥,更不要說罷官免職了。你想,伯爺今天召集諸將說的那些事,哪一樁在崇禎早年都是得免官的罪過,若是天啟,萬曆年間,伯爺一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現在是什麼時勢啦?朝廷已經就是個空架子,說難聽點,咱們伯爺和寧南侯,廣良伯,興平伯這幾家,還有靖南侯左良玉,這些大將要保朝廷,這朝廷就在!要是咱們各家不保,這朝廷就不在!至於閔元啟的本事可能是有的,但撐死了一兩千兵,幾百家丁,咱們難道還怕他?若沒有好處,伯爺也不想去到海邊荒僻地去打一個當地衛所世家,要是有一年幾十萬兩銀的好處,伯爺豈能放過?若是知道你回稟事情遲了,老弟你怕是要真的吃干係。現在我在這裡主持騰房的事,你趕緊騎馬去回稟伯爺,我估摸著,這事伯爺一知道就會發兵,到底派哪支兵馬,現在我還猜不准,不過這差事十分要緊,伯爺一定會派你跟著,你怕是沒有辦法和老哥我一起幹這騰房蓋屋的差事啦。」
李化鯨的話語中不乏嫉妒,不過他隱藏的很好,聽起來只是在羨慕劉之乾的好運道。
身為劉澤清的心腹,若不是被派了這騰房蓋屋的差事,李化鯨也是有可能被派到雲梯關去,到了那頭,只要將地盤打下來,劉澤清多半是派自家心腹子侄去看守鹽池。
身為鹽池的看管,當然也要兼顧生產出貨,這裡頭上下其手的空間很大,就算劉澤清再狠也不可能杜絕部下貪污,所以有油水的職差多辦是派自家心腹去主持,這樣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其實劉澤清所部數十將領,多半也都是跟隨多年,也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但畢竟還是遠近親疏有別,不可能人人都成為心腹。
「多謝化鯨哥提點。」劉之干不是蠢物,一下子也是明白過來,當下臉上顯露笑容,抱拳一禮,便是急急的打馬走了。
半個多時辰之後,劉澤清的駐地派出傳訊塘馬,急召多名大將前往其府邸議事。
至傍晚時分,李化鯨看到劉之干簇擁著劉澤潤,姚文昌,劉可成,阮應兆等大將在一千多親軍騎兵的簇擁下,離城而去。
李化鯨這才明白,年產數十萬量的鹽池在大帥心裡有多麼要緊。
劉可成和阮應兆兩人原本是接了往山東的差事,正在準備行程。
劉澤清南逃匆忙,為了活命和不應召根本沒有理會山東的事,結果到了此時此刻,在李自成已經奪得京師,八旗兵已經入山海關之時,山東的防禦相當薄弱,應該是還有一個巡撫在山東,但現在是流寇,明軍殘部,地方武裝犬牙交錯之時,後來清軍入關,順軍急退,清軍先派八旗兵至山東,打下大半州府,趕走了進入山東的順軍。
然後設山東巡撫和多名總兵,但八旗主力分為三部,一部準備隨多鐸南下,一部是阿濟格所部,實力最強。還有一部是豪格所部,預備入川與張獻忠交戰。
山東是最空虛的地方,只剩下山東巡撫的幾千雜兵,還有若干地方武裝。
劉澤清在此時派了劉可成和阮應兆前往山東搬取家眷,兩人率精騎千餘,大搖大擺進了山東,千多兵馬大搖大擺的在山東境內巡行,不僅把劉澤清的家人都帶了出來,還沿途又募了幾百壯士,然後安然無事折返回淮安。
當時的四鎮若有意恢復,清軍主力在河南與順軍交戰時,完全可以直上山東,甚至能威脅北京。
若真如此,清軍只能放棄全力攻順,左右為難,其南下得江南的進程也會被打亂。
幾百上千兵就能在山東鎮內橫行無阻,可見當時清軍的兵力有多困窘。
待多鐸南下時,高傑殘部,劉澤清,劉良佐,黃得功的大半部屬,左良玉部,瞬間近百萬明軍投降歸附,其中不乏驕兵悍將。
南明的殘餘勢力,就是被這群降兵降將給消滅掉,其無恥之處,簡直難以盡述。
現在為了鹽池之事,劉澤清是將自己弟弟,侄兒,還有心腹將領全部派出,若不是李化鯨差事也要緊,怕是也會被派到雲梯關那邊去。
諸將先出,然後駐在城中的步兵也在隆隆鼓聲中集陣而行。
在淮安府城所有人的眼前,整整三個營頭六千多營兵從城中各處校場上湧出,這些客兵多是駐府城的精銳,應該也是這一次戰事的主力。
李化鯨知道出兵多半不是眼前這些兵,在城外山陽灌南各處駐守的兵馬應該也會派出幾千兵,幾千主力配千多騎兵精銳,加上幾千炮灰,對一個擁兵兩三千的衛所武官來說,這一次派出一萬多兵,也算是以獅搏兔了。
估計還是因為鹽池要緊,劉澤清應該是害怕戰事拖延對鹽池有損,打算是雷霆一擊,大軍壓境壓跨閔元啟等人的反抗意志,順利入駐,然後能以最小的代價接收鹽池。
府城中人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就看到大股的山東兵從各個駐地蜂擁而出,所有人臉上都顯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他們也談不上什麼隊列,多半的人戴范陽笠,少數的兵和武官們戴兜鍪鐵盔,多半的人手扛長槍或長刀,也有拿長斧,長戟,或是拿著刀棒,狼牙棒等各色武器。
只有少量戴鐵盔的身上才有甲,或是綿甲或是皮甲,騎兵已經早早出城,這些後出城的俱是步行,只有極少數武官夠資格騎馬,他們夾雜在步兵之中,意態驕縱,掃向那些圍觀的府城居民時,就是一種高高在上,掌握人生死的驕狂神色。
客兵一慣如此,甚至在行軍之時,還踢打礙事的小販,擋路的百姓,將那些人打的滿臉是血的躲開之後,客兵們便是一陣放縱的狂笑之聲。
這幫人,幾乎身上都沒有了人味,他們在崇禎十年前後跟隨劉澤清,一支部隊的新兵補進來,沒有幾天就會被原本的氣氛轉化改變,就算有的人稟賦並非壞人,但進了這支軍隊時間久了,在染缸里泡久了,好人也是變成了十惡不赦的惡棍。
這些客兵,在河南,山東,再至淮安,到處搶掠,殺人,綁票,開初可能是為了打糧需要,待到後來很多殺人搶掠奸。淫等諸事,已經是完全是為了釋放獸性。
這伙客兵,就是一群人形野獸。
這些兵也是和劉良佐的兵一樣,都是惡行累累。
揚州,嘉定等屠城諸事,多是這些兵所為。
甚至他們遠到廣西,廣東也是屠城,廣州屠城,就是李成棟率部所為,其現在是四鎮中高傑的部屬。
可以說,南明的諸多慘事,包括南明滅亡,江北四鎮和三順王,吳三桂,這些漢人降將才是最為可惡可鄙的漢奸叛徒。
四鎮之中,又以劉澤清劉良佐兩部軍紀最差。
當時人的記錄便是:各鎮分隊於村鎮打糧,劉澤清尤狠,掃掠民間幾淨!
寥寥數語,說不盡的便是劉澤清的驕狂跋扈和殘忍之處,描述不了的,便是淮安府下各州縣村鎮百姓的慘況。
客兵大舉湧出,在出城之時還怪嘯吼叫,城中百姓先還敢出來看看,看到客兵越出越多,各人都被這聲勢所驚,加上不知道出了何事,到天黑城門還未關閉,尚有客兵陸續出城,城中已經是謠言四起。
朱任重站在自家宅邸的樓上,看到客兵川流出城之時,也是忍不住憂心忡忡。
朱萬和也是和老父站在一處,看到幾千客兵精銳出城的景況時,更是面無人色。
「大兄尚在雲梯關……」朱萬和說了半句話,便是將目光投注到身邊的客人身上。
客人至淮安府城已經多日,也並未說明目的,只是象是在府城中遊玩一般,住在朱家十來天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朱家倒也不在意,不要說這幾個雲梯關的客人,便是再多十倍人過來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哪個豪紳巨富家裡,不養十幾二十個清客?上門來告幫的故舊親朋,住上十天半月,再給一筆銀子打發走路,這才是豪門巨商家族的底氣。
朱任重和朱萬和的彆扭之處在於,這幾個雲梯關的來客對他們父子二人幾乎是寸步不離,每日都跟隨左右。
哪怕是在此時此刻,城中出了如此大事,父子二人想密談商議的時候,仍然是有一個雲梯關來人跟隨上樓,不離左右。
「朱老爺子有什麼說的可以直言。」雲梯關來人穿一身灰衣箭袍,頭頂一頂竹笠,看起來象是個武人,又象是行商僱傭的保鏢,說話爽直痛快,身上武人氣息雖不明顯,但自有一股利落幹練氣息,令人感覺也算是個人物。
說話的便是梁世發,這一次他是奉命前來淮安,一則看劉澤清的動靜,二來便是緊盯朱家,免得發生大事之時,朱家受到牽累,或是出什麼不該有的變化。
當下見朱家父子皺眉不語,梁世發便又接著道:「這些客兵大舉出動,事出突然,近來南北方向都沒有動靜,當不是對付流寇來襲,我們在城中安插的探子又查到楊世禮再派人來府城活動,從動靜來看,多半就是往我們雲梯關而去,目標自然是我們閔大人和咱們的鹽池。」
朱任重有這方面的考慮,並且感覺多半是如此。
朱萬和聽聞此言,也是落實了心中猜想,一時間臉色更加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