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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跋扈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除了這人之外,夠格這麼做的人也就是閔乾德一人了。

  「元啟,我看出你眼中焦急之色。」朱萬春笑著道:「但事情千頭萬緒,沒準今日不行,明日就行了?總是有解決之道,何必如此自苦?就說佛郎機,早前我也說怕是極難,畢竟軍國重器。誰知找了南京京營一個參將一問,竟是當場拍胸口答應下來,不過三百兩一門,十門炮三千兩,他還能派兵護送過江,工匠一事,也包在他身上,只是說要給管匠人的工部官員一些好處。我適才只是怕事有變化,有所保留,其實這件事辦的異常順利,可見事情但認真去做就沒個不成的,元啟但放寬心,流寇就算要南來,一年時間都是往少了算。況且……」

  朱萬春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北邊有高傑,四鎮之中屬此人最為強悍兇狠,與李自成有奪妻之恨,根本不可能投降偽順,既然如此,其部也有十餘萬悍勇將士,對闖逆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閔元啟苦笑搖頭,說道:「高傑先跟著孫傳庭,大勢不妙就和白廣恩先跑,然後又在北方一路南竄,根本不敢和闖逆一戰。他不敢降是不假,但他也不敢戰。流寇只來萬把人,高傑可能還敢打一打,來幾萬人,他就只有跑路了。到時候還會裹挾徐州百姓,淮安百姓,禍害一方,憑他能守徐淮,那是絕無可能之事。從他還有劉澤清身上,朱兄可看的出來有絲毫經營防線,穩固地方之舉?都是竭澤而漁,拼命耗盡地方財力。修大宅造大屋,搜羅珍寶黃金白銀等值錢物事,一旦有大軍南下,其縱是不降,亦是絕不會做殊死抵抗,更不談保境安民了。這些人,連唐時的節度使也遠遠不如。大唐節度使雖然自握兵權財權,對中樞不敬,但好歹自視為大唐臣子,對外來蠻夷和流寇逆賊都有征討之舉,投降附逆的節度使寥寥無已。而且節度使使子嗣為留後,代代相傳,其節度之州郡被視為自家之私產,多半是好生經營,對軍隊部曲也是竭力使其壯大精銳,因軍隊不強就沒有存身之基。是以大唐中葉後中樞就衰弱不堪,其疆土卻留存大半,甚至契丹興起之後,憑北方諸鎮仍然能力抗其入侵,直到中樞不附,天下大亂,契丹才有機會南下。縱使如此,入境契丹也有中國難制之言,若不是石敬塘主動獻幽雲十六州,契丹想得我華夏之土亦是千難萬難之事。如今的所謂四鎮,不要說和南宋的中興四將比,就算是和那些不敬中樞,不畏王法的大唐節度相比都差的遠了。說難聽些,就是一群沒有大志,不懂大勢,沒有能力也沒有操守的混帳罷了……朱兄,對此輩不要有絲毫幻想,他們不僅不會成為助力,反而可能隨時倒戈一擊,亂我疆域,壞我大事。」

  朱萬春原本確實有些幻想,畢竟高傑和劉澤清先後在徐淮安身,兩人兵力加起來怕是有近二十萬人之多。

  就算有不少雜兵,兩部精兵相加也有十多萬人了。

  就算面對十幾二十萬的流寇南下,兩鎮相加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加上身後還有黃得功和劉良佐二鎮,四鎮六十多萬,精兵二十萬。

  四鎮若齊心合力,就算闖軍全部南下無法野戰獲勝,依託地形城防固守,總不至沒有抵抗之力。

  從閔元啟的話語中朱萬春才隱隱感覺並領悟到,大明的問題就是按常理應該如何之事,卻偏偏有悖於常理。

  朱萬春又驚且憤,嘆息道:「自神宗時起至今,多少良機坐廢,多少名臣良將不得全功,事事可以向好,卻偏偏結果是最壞,委實不知道為何大明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閔元啟苦笑一聲,卻是沒有因答。

  不僅是明朝,事實上這就是文明老大,身上毛病太多,等於是人到了風燭殘年,就算苟延殘喘,身上也是一身老大的毛病,難復盛壯之年時的光景了。

  明朝軍事體系,政體,文教,其實是從開國時就落了一身的毛病,朱元璋雖然天縱奇才,以南統北,其統率能力和軍政能力不用多懷疑。

  但畢竟是皇覺寺一和尚,在設計整個國家體系時,畢竟還是能力相對不足。

  其設計的親藩宗室制度,財稅制度,科舉制度,軍制,政體,都有很嚴重的缺陷和毛病。

  整個大明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也可謂彼此內鬥,牽扯,很多事就是在私心之下敗壞了,而根源還是在原本的體系之上。

  很多事,看著著之毫釐就能得到好的結果,卻偏偏向最壞的結局狂奔,後人扼腕之餘,理應有更深廣的思索和考量。

  但閔元啟也沒有想太多,現在的他身處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只能努力的做好自己,改變一點一滴,好比剛破土的新苗,承擔不了太多,只能細心呵護,希望其能成長為參天大樹。

  「我信任你,元啟。」朱萬春驚怒片刻之後,神態轉為正常,他看著閔元啟,正色道:「別人不成,別人沒有擔當,你成,你有!我朱家當全力支持於你,國破在前,還談什麼家計利潤,真是可笑可曬。佛郎機炮,最少要購得二三十門,募役匠人也最少要有百人以上,可以使你的炮營迅速成軍。所用精鐵,蘇鋼,我家會全力購買,江南一帶到閩浙,陸路走不通就走海路,我朱家就算是破產破家,也非要支持閔兄到底!」

  「朱兄不必如此……」閔元啟大為動容,內心也是十分感動。

  從穿越至今,見多了迂腐之人,愚昧之人,或自私自利鼠目寸光之輩,多半的人就是蠅營狗苟,就算有心地良善為人有擔當的,多半計較的也是家族之利。

  象朱萬春這樣敢於舍家為國的,在此時此刻是真的寥寥無幾。

  直待剃髮令下,在文明顛覆之際,才有無數好男兒出來,為國舍家,哪怕捨去性命,也不忍叫華夏再淪為膻腥。

  可惜,到那時卻是做什麼都晚了,毫無用處了。

  「其實不管是哪一股軍隊南下。」閔元啟雖是感動,還是勸說道:「只要朱家逆來順受,待短暫的動盪期過後,不管哪一派勢力得勢,朱家都是安穩的……」

  新政權可能會拿捕查抄一些勛貴官紳,毀滅舊的的統治階層給新貴讓道,商人之中有一些也會遭池魚之殃,這是顯而易見之事。

  就象秦時遷六國貴族和世家至關中,劉邦接著也幹過這等事。

  明初時遷富戶到皖北,都是一脈相承的道理。

  但鹽商這等存在,關係到最基本的民生,和糧商一樣都是新政權要拉攏和利用的存在。

  朱家只要不作死折騰,不管是李自成還是清軍南下,都不會遭遇什麼大的迫害,除非是在戰爭之時被誤傷或是被屠城,那就沒有辦法了。

  「算了,我也是投以重注了。」朱萬春不以為意,笑著道:「我感覺元啟成就不止一個總兵,若將來你自成一藩,掌控徐淮,我朱家不是淮揚第一大鹽商,還有誰敢坐這個位置?」

  閔元啟聞言一笑,說道:「掌控徐淮?我看咱們得先提防,有現在掌握淮安的,未必就能放的過我。」

  ……

  劉澤清翻身下馬,按劍前行,四周的武將和官吏紛紛跪下行禮,就算是護衛的將士,持槍肅立的也是紛紛單膝下跪,不敢抬頭看他。

  已經是五月中旬,劉澤清是從儀鎮一帶回來,同時還繞道去了一趟揚州。

  名義上史可法是在監國福王宣告即位後,在第二天就宣布以大學士之尊督師江北,駐節揚州。

  但很快在揚州附近,發生了高傑部和黃得功部交戰之事。

  史可法一時未至揚州,對兩藩發生的交兵之事根本不敢嚴詞訓斥,更不要談出兵彈壓,甚至是將二鎮免職。

  史可法只能好言勸慰,同時將多個實力較差的總兵安置在揚州,以絕高傑,劉澤清,黃得功等人覬覦揚州的心思。

  此時四鎮差不多陸續成型,興平伯高傑駐徐州,東平伯劉澤清駐淮安,廣昌伯劉良佐駐壽州,鳳陽。寧南侯黃得功駐滁州,拱衛南京。

  四鎮每年耗餉六十萬兩,本色糧六十萬石,南明的財力並不寬裕,也是將收入的七成以上,用來供養四鎮兵馬。

  如果從地圖上看,劉澤清和高傑,劉良佐三鎮的北邊就是河南和山東,若闖軍南下,這三鎮是直面順軍的南下兵馬。

  三鎮之地,州府十幾個,連縣治是四十多個州縣。

  人口過千萬,州縣數十,將士數十萬,堪稱是兵強馬壯。

  若在崇禎十四年之前,斷不允許這些武將裂土臨民,但到了南明之初,為了使武將賣力出戰,其實等於是裂土分疆。

  南明君臣用心也是不謂不良苦,可惜栽培出來的這四鎮將領,不要說和南宋中興四將和大唐節度或漢之郡太守的英才相比了,就算是和他們的前輩,比如賀世賢,尤世威,曹變蛟等諸多大明將領,他們在能力和節操上也是遠遠不及。

  萬曆,天啟,崇禎早期的武將,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毛病,但總體來說俱是將門出身,世代拱衛大邊疆土,他們有替國效力的情懷節操,不惜為此而喪命。能力不足,忠誠卻是不用懷疑。

  甚至也算是祖大壽這樣的叛將降清者,其雖是為了寧遠的家族基業,在節操上是不能和滿桂,趙率教等人相比,但其內心深處也是不願叛明降清,大凌河城被迫先降,事後又設法逃回大明,其雖然是遼西將門之首,可謂無恥無節操無下限之人,但對大明這般故土邦國,仍有那麼一點忠誠之心。

  祖家雖降,卻始終未在清朝占有一席之地,清廷用人,關外首先降順的為第一等,比如佟家這樣的號稱女真的明朝降將,在清朝建立後權勢不下於滿洲舊臣,甚至有佟半朝之稱。

  再下一等的是其掩有全遼東時的降將和包衣,不一定位高權重,但很多納入八旗之內,甚至以漢軍抬至滿洲八旗。

  曹雪芹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再下等是入關之前投降的三順王,吳三桂等。

  再下等的便是姜驤,唐通等北方降將。

  再下等的便是劉澤清和劉良佐等南明降將了。

  北方和南方降將,政治地位低,很難升遷,甚至被防範使用,少數的還被清算。留下來的也是壓制使用,其部也構成了後來清季幾十萬綠營兵的基礎。

  劉澤清等人的降清,可以說既對大明沒有絲毫認同和忠誠,對自己的前途也沒有絲毫的好處,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不過此時的劉澤清沒有絲毫對自家前途或是大明國運的擔心,他已經得償所願,從其下馬時的儀態就能看的出來,志得意滿,驕狂之至,跋扈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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