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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震撼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嘹亮的銅號聲一直響個不停,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來,待二十餘騎兵先出,分開多股飛馳向前,火紅的赤幟緊隨其後,大股的步兵排成縱隊出得營門之後,李國鼎長吁口氣,說道:「看來是土匪海盜接近了,元啟將率部擊賊!」

  「是要到河邊列陣嗎?」

  「那反而被動了,多半是乘漕船過河,主動邀擊。」

  「元啟不是那種枯守待斃的人,水關一戰便是主動邀擊,此次前來的不過是海盜土匪,也當以強兵主動迎擊,一戰破敵。」

  「土匪還罷了,一般不犯我衛所軍戶,第七百戶那邊,前些年就被秦山島盜搶掠過,死了不少旗軍和婦孺。這些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那楊世勇更是殘暴無比,元啟若能擊敗此人,甚至俘殺,聲望不僅在我雲梯關會大漲,便是整個大河衛,其餘各所也會傳播其名,一戰成名,不過如此。」

  「這話說的是,就看這一仗能打成啥樣。」

  「可惜咱們沒兵,也沒上過戰場……」

  「我父倒是上過戰場,當年和備倭營兵迎擊過小股來犯的倭寇,可是咱雲梯關這裡貧困,上下都夠不著有錢地方,所以倭寇也不肯來吧。」

  諸多百戶武官看到大旗招展,陣列森嚴的旗軍出營時,也是忍不住肅容相向。

  他們雖然說就是村長,這一生也沒動過刀兵,和軍事相關的便是隔十年八年會有文官來巡查衛所,到時候需要集結旗軍訓練一段時間,能擎旗列陣,軍鼓齊鳴不亂便算是過關,還有御史勾軍清軍等事,其餘諸事,比如班操,軍械,軍需,操練等事,那得是千戶或是衛署級別才操心的事了。他們在平時,就是負責督促旗軍種地,每年上交子粒糧,上交給千戶,指揮僉事和同知,指揮們的私田糧食,此外便是帶著旗軍煎鹽,每年安排人手成為運軍北上。這些事,沒有一件與軍事有關。

  但來自血脈深處的東西,還是令得他們在看到旗軍整隊外出之時,不覺不肅容相向,甚至感覺到激動,並且為之戰慄起來。

  便是王鳴遠這樣的秀才,亦是如此。

  王鳴遠初見時感覺有些迷茫,眼前的一切和他的認識大有不同。讀書人是瞧不起武夫的,東華門唱名的才是好男兒。這種輕武賤武的習氣自宋時起,大明時強化已經深入人心。不管武將怎麼出色,怎麼挽回天傾,在讀書君子們的眼裡,他們要麼是被文官高層調教指派而立下微末之功,要麼便是需要防範的跋扈武夫,沒有品德,也不需要講什麼品德,不需識字,也不必懂得什麼高深的道理。

  就是這種有意的壓制和提防,導致明末武夫真的成了一群匹夫。

  在王鳴遠的認知中,武夫不光無知,且怯懦自私,這麼多年來,他在衛所中成長,未見過衛所旗軍有什麼武力,駐防營兵,也多半是賺幾個月餉錢的混混而已。這麼多年,王鳴遠從未見過什麼是堂皇軍陣,甚至可以這麼說,他根本就未見過什麼是正經的軍隊。

  在場的大多數人,皆是如此。

  當四百餘人的縱隊全部出營之後,那整齊的軍容,軍旗之下閃爍寒光的刀槍,隊伍整齊踩踏地面的震動,兩側騎兵的哨探護衛,這時人們才突然驚覺,平時和受訓的旗軍朝夕相處,挨的太近,看著他們每天不停操練,看著這些旗軍從一團散沙到形成整體,到最近這段時間,甚至連孩童們都不太愛看旗軍訓練了,幾乎每天都是雷打不動的類似情形。一直到今日此時,眼看著這些旗軍列陣而出之時,所有人才突然驚覺,不知不覺間,那些每天苦哈哈跑來跑去,不停的列陣擺開再列陣,不停的練習槍術,刀牌,甚至全副武裝,跑來跑去的受訓旗軍,那些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真正列陣出戰之時,居然是這般陌生,這麼可怖,這般氣象森嚴?

  眾百戶隨口說了幾句後,便是瞪眼看著軍陣越走越遠,半響無語。倒是王鳴遠發了一陣呆之後,忍不住大喊道:「真是好生精銳,這才是真正的軍伍!」

  諸人沒有說話,只有王二妹白了兄長一眼。

  天天在此,卻是如此愚鈍,真是白讀了一肚子的書。

  王鳴遠猶不自知,看著遠去軍陣,津津有味的道:「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堂堂正正之師,什麼是百折不回的精兵,有此軍陣,我看群盜必敗。有此之師,怕是此後就算有亂兵,流寇至此,只要不是大軍來打咱們這偏僻地方,都可保一方平安了。」

  這一次王三益都是瞪眼看了兒子一眼,忍不住道:「今日才知道?怪不得成天嘀嘀咕咕,咱們這些老傢伙,還有簽書千戶,大伙兒都看好元啟,為的是什麼?」

  「他能護持這一方平安?」

  「對嘍。」王三益答了一聲,猶豫片刻,還是道:「你還是好生讀書,咱們這一片地方有元啟護持,多半平安無事,不管天下怎麼板蕩不安,讀書人總是得有上進之路,這一條是不會有錯的,你好生讀你的書,今年鄉試明年會試如果不能行,過兩年可能就會加恩科,只要你下的功夫深,鄉試會試連捷,光耀祖先之事就靠你了。」

  王鳴遠先是點頭,還是看著逐漸遠去的軍陣,感覺到陣陣激動,半響過後,這個向來自視很高的秀才相公才小聲道:「我現在怎覺得,閔元啟所行之事,才是在光耀祖先?」

  「渾話。」王三益板臉說了一句,但臉上的猶豫和羨慕之色,亦是相當明顯了。

  ……

  騎兵先穿過村中道路,抵達河邊,然後先期渡河。

  一艘漕船就很輕鬆的運過這二十多人,閔元直等人過河之後,第一百總才抵岸邊,在列隊準備上船。

  三人一列是經過閔元啟多次試驗過後的結果,不管是百戶村的小道還是通往千戶所城的大路,又或是往其餘百戶的道路,甚至是千戶所通往海州州城的官道,大抵來說最寬的官道能容四人並行,最窄的道路也可以容納三人並行。

  道路的條件有好有壞,但既然是道路,最少是可以兩輛雞公車並行或對面相向而行。這樣三人一列,差不多能通過所有的官道和村道,就算有些地方是羊腸小道,那種道路也不太適合大規模軍隊行軍,可以排除在外。

  十餘艘漕船早就準備妥當,在岸邊一字排開等候將士登船。

  閔元直等人過河之後,立刻分為四個伍,各伍之間的騎士也是遠遠拉開距離,在很短時間內, 騎兵立刻奔馳出數里範圍,並且還在繼續前行,只有閔元直帶著一個伍的人,留駐在河邊,警備左側官道來往人群,防止敵細作哨探到河邊阻礙大軍過河。

  這些騎兵其實都加入騎兵旗隊不久,在此之前他們可能是刀牌手或長槍手,鏜把手,但有馬之後立刻就有無數人報名,誰都不是傻子,知道騎兵的餉錢和待遇必定會超過步兵。

  甚至如果閔元啟改變初衷,開始在旗軍里再收家丁,騎兵肯定是會被優先考慮。

  不過到目前為止,閔家的一些家丁,包括閔元啟自己的家丁都被打亂了放在旗軍之中,也並未有特別的優待。

  王武邁和李俊孫一個是刀牌旗隊長,另一個是混編旗隊長,兩人武藝比普通旗軍強,在水關一戰立了不小的功勞,結果也就是旗隊長,連副百總都不是,從這一點來比,閔元直帶來的那些閔家的家丁舊部,多半只是普通旗軍或隊官一級,眾人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策馬在河邊的閔元直按刀而立,官道和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行腳商人和運著貨的兩輪大車……這些商人多半是從海州進貨回來,店鋪規模小,不值得去淮安,多半的商人是從水路到淮安府,然後沿水路回集鎮和各個百戶村落,從陸路到海州的商人畢竟不多。

  除了商人外,過去幾個遊方僧人,還有幾個懸鈴遊走的游醫,這些游醫多半只知道幾個成方,不能說是騙子,但比騙子強不到哪去。他們的藥方開的草藥很是便宜,也不知道變通藥量,方子是何樣便照單全抓,運氣好也能治好病,運氣不好怕就是治死人,這些游醫也是做好隨時被人痛打的覺悟,他們多半在城裡呆不住,只能在各處村落遊走,在官道上見到幾個也是很正常的情形。

  此外便是男子推著小車,車子兩邊坐著婦人孩子,放著行李,這些人是走親訪友的普通百姓。

  也有幾個閒漢,敞胸露懷,穿著破舊的草鞋,漫無目標的在官道上閒走著。

  閔元直盯著這些人看了幾眼,未發覺可疑之處,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事不是自己擅長,反正沒有人顯露明顯的異狀,他便可以不去管。

  這時漕船已經裝滿將士,漕船開始向對岸駛來。

  河口原本的渡船上也裝滿了人往對岸駛去,裝滿了士兵的船隊和渡船在河中交錯,引起渡船上所有人的驚嘆聲。

  從嘉靖末年有兩千多官兵在雲梯關這裡建土城備倭,萬曆五年之後駐守的備倭營兵逐次撤離,整整近七十年時間這一片近海地方就沒有見過大股的官兵。

  很多百姓在第一時間發覺了十來艘裝滿了旗軍的漕船,這些人未必是第三百戶的人,過了河往其餘百戶或是民戶村落去的大有人在,他們看到旗軍的時候先是發出驚呼,很多人下意識的站起來,甚是驚慌,甚至有人想直接跳下河游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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