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銷路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閔元啟最大的顧慮便大量貨物不易出脫,出脫了也會帶來鹽價的動盪和下跌,再算上自己的口碑和地方經濟秩序的破壞,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所以我父子商量過。」朱萬春微笑著道:「兩湖那邊,可交託給入川和南下的大商家,委託他們代售,可以緩解不少。我們也有商路可抵河南,河南數次大災,不光是旱災水災,還有兵災,現在還有大半地方在闖逆之手。但地方上百姓數量,仍然為我大明第一省份,估計百姓數量丁口還在兩三千萬人左右。河南本地產鹽極少,除了咱們淮鹽外,甘肅,山東,天津,這些地方的鹽也往河南銷。現在北方混亂,但再亂百姓也要吃鹽,北方的商家和灶戶都減產了,咱們過去了,於百姓有利,於灶戶,商家無害。至於銷路,我們也是在尋一些可以跨州過縣的商行合作,只要閔兄這裡出鹽,其實不必太過擔心……就算是兩淮舊有的銷路,其實向來是供不應求的,閔兄不必過慮。」
「原來如此,真的是我想左了。」
經朱萬春這樣一說,閔元啟也隱約明白過來了。明末的人口沒有詳細的調查和數據,諸多學者眾說紛紜沒有定論,但有一個最基本的定論便是肯定是過億丁口,是一億兩千萬人,還是一億五千萬人,又或是兩億人,這個便只能是推斷和猜測,沒有辦法確定下來了。
這麼大的人口基數,除了產鹽地各有不同,淮鹽就沒有辦法賣到雲貴地方之外,以現在淮鹽舊有的市場來說出貨量是遠遠跟不上需求,近些年來鹽價持續上漲,戰亂帶來的物流混亂和鹽業出產不足以滿足需求,這些都是相當重要的原因。
按朱家的打算,加一部份到湖北,繼續往湖南和四川外圍,打通北上河南的銷路,也能往徐州和山東沂州兗州一帶出售。
不管怎麼樣的戰亂和災害,活下來的百姓總得要吃飯,吃飯便是離不得鹽,所以哪怕是亂兵,流寇,土匪,總得給過往商隊一條狹窄的縫隙出入,南北的商道總會有一些地方走的能,只要商道走的通,路費上去了,鹽價也適當上調,有出有入,總是會有的賺。
「雖說如此。」閔元啟還是道:「一天百萬斤的出產,用工要七八千人甚至近萬人,咱們雲梯關這裡地廣人稀,整個所怕是差不多也就不到兩萬人,民戶村落和集鎮極少,這一大片地方才兩三個鎮子,得沿著淮河西向,北邊的灌南,海州,南邊的鹽城,有州縣的地方集鎮村落要多一些,咱們這裡地方偏僻,丁口沒多少,還得留下人種糧,光靠買糧總有買不到的一天,糧食也是根本……一天百萬斤,差不多也用盡民力了。」
這自然是一種託詞,如果朱家打包票有多少出多少,鹽價不變,閔元啟大可以從附近州縣招募人手,問題是一天到三百萬斤,五百萬斤,那需要的地方最少得超過百里,人手要好幾萬乃至十幾萬人。
古法曬鹽比煎鹽在產量和人力上是要省很多,基本上是一丁一天出二百斤鹽的效率,如果鹽池規劃合理,一丁一天出四五百斤鹽亦非難事。
但這樣的動靜太大,產量太高,不是所有海邊的地方都適合曬鹽,可能鹽場要綿延幾百里乃至千里,這麼多人,這麼大產量,還有需要這麼大的地方,以閔元啟現在的實力和地位根本吃不下來,真的這麼做了,就是標準的以蛇吞象,只怕多半是吞不下去,會把自己給撐死。
朱萬春原本也是怕閔元啟胃口太大,雖然朱家已經做了一些打算和提前的準備,但如果閔元啟這裡把動靜弄太大了,朱家也是沒有把握能吃下這麼多貨,另外對閔家在大河衛的實力朱任重也做了一些打聽,朱家父子現在也知道閔家最少在雲梯關頗有根基。但這樣的一個普通的衛所世家,在現在這局面下根本不算什麼。
相對於閔家的傳承和過往,朱家父子反而更看重閔元啟現在手中掌握的武力。
不誇張的說,一個勇將加上擅長練兵,再有充足的財力,這才是閔元啟將來能一飛沖天的資本,別的一切俱是泡沫幻影罷了。
眾人一路談笑而入,四周跟隨的旗軍和余丁們也是拿好奇的眼神看向這位朱家少東,不出人們意料之外的風度翩翩和衣飾華美,這種世代的鹽商和官府士紳都常打交代,底蘊不是那種暴發戶的尋常商人可比。鹽商在清季的社會地位更高,特別是捐官大開之後,捐個三四品官職也非難事,在大明,鹽商子弟也多半有功名在身,多半是貢生和捐生,大明沒有大開捐納之門,納粟為官最多授散官,在大明中期之後則是多半納監。
朱萬春就是納監,朱任重也是納監之後還曾謀了個佐雜的官職,後來辭官不做,也是曾有官職在身。
只有這樣的身份,監生官員加上億萬身家,家中親族也有在朝為官的身份,還得攀附太監和勛貴,鹽商在大明的生態圈裡才勉強算一號人物,這才是朱家父子能和諸多權貴打交道的本錢所在,若是大明中期之前,商人地位極低,哪怕身家數萬十數萬白銀,知縣一句話便足以破產破家,到中期之後,陝商和晉商先後奮起,商人家族全力培養子弟讀書,終於先後出了王崇古和張四維等本朝的名臣,張四維更以商人子弟的身份位至首輔,從這一點來看也是能瞧的出來大明商人地位變化的此消彼長了。
以第三百戶軍戶們的見識和經歷,還有身份地位,原本見著朱萬春這樣的巨商加監生,理應畢恭畢敬退在道路兩旁,若是朱萬春提前打個招呼,使李可誠這種千戶過來作陪亦非難事,那道路兩邊的軍戶們也就得下跪相迎了。
此時此刻,閔元啟相陪,四周的旗軍和余丁家屬們卻是各安其份。
朱萬春已經看到好幾個哨樓,哨樓上的旗軍俱是戒備森嚴,並不因為閔元啟和自己的身份便放鬆警備。
村中偶見一隊巡邏的旗軍,手持長槍,刀牌,鏜把,標準的鴛鴦小隊的裝備,行軍之時,也是以隊官,刀牌在前,火兵在最後,哪怕是在村中巡邏,也是隊列森嚴,這些旗軍在村中巡看,也到校場西側的窩棚區巡邏,將一些閒散經過的人攔下來盤查,態度極為嚴肅認真。
這樣的場景,朱萬春也是前所未見,在村中內里前行時發覺道路和空地都打掃的十分乾淨整潔,雖然還是破敗村落,但隱隱有一役生機和昂揚向上的氣息,這些細節令得朱萬春在內心嘖嘖讚嘆起來。
在校場區,旗軍們的訓練也是令朱萬春大開眼界。
「四個百總,一個百總放在兩翼,以鴛鴦小隊展開為小隊,護衛主陣兩翼,中間三陣,每一總為一陣,每一旗隊為一排,每排兩翼為刀牌,也有少量刀牌游兵,防敵亂我陣腳,中間則為長槍,每陣皆為如此。這是正面對抗的三迭陣法,遇敵時方陣正面接敵,兩翼小隊遊走防防備,若有騎兵亦放兩翼,若再建有一個司的軍隊,騎兵就放在兩司中間或兩司側翼,視戰場情形而定。若弓手充足,刀牌就放在弓手之前,槍兵還是在正中,可惜我們現在弓手不足,好在朱兄這一次送來了足夠的硝磺,我試著練練鳥銃手,以為遠程攻擊手段的補充。」
校場中正在合練陣列,高存誠站在木製的高台之上,擺動旗幟,長槍手迅速在南北方向集結成列,兩側則迅速站立刀牌,位置比槍兵稍稍突前,有幾個披甲持刀牌的士兵則站在槍陣之前十步左右地方,和其餘各隊的刀牌手一樣,在陣前遊走防備。
每個旗隊都有一旗手位置稍稍向前,高台上旗幟舞動時,他們就用旗槍回應,然後隨之調整陣列。
朱萬春看的目瞪口呆,他也是見過營兵操練,而營兵只會擺一些九宮八卦陣之類華而不實的東西,看起來士兵隨旗號到處亂跑,但就算朱萬春這種外行也知道,戰場上跑的亂七八糟不成陣列,根本就是在找死,那些花哨的陣法亂不了敵人,只會亂了自己,但明軍對操練那些陣法卻是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