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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 爭執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很多旗軍在離去時都自發的向閔元啟行著軍禮,更多的沒有參加訓練的旗軍則是簇擁在那些血戰歸來的同袍好友身邊,雖然打聽不到細節,但多半是問的訓練的感覺。相當明顯,這一次過後,閔元啟在百戶內的威望大漲,報名參加訓練的旗軍和百戶下的余丁們會成倍的增長。

  來人是王鳴遠和王二妹,顯然這對兄妹昨晚並未回自己百戶,估計是王鳴遠在丁汝器或關磊家中借住了一晚。

  兄妹二人在人群中看到旗軍下船,看到這些旗軍列陣,兩人也是被旗軍的肅殺之氣所驚。待錯身而過時,那股殺氣和強烈的血腥味令王鳴遠面色慘白,雖然是武官子弟,將來若不中舉人進士還要承襲百戶職位,但王鳴遠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讀書人,和武夫這兩字已經不沾邊了。倒是王二妹神色要從容鎮靜的多,兄妹二人走近一些便是看到王三益的身影,見父親好整以暇的站在閔元啟身邊,王鳴遠神色激動,二妹已經是眼眶發紅。

  「見過父親大人。」王鳴遠叉手行禮,吶吶道:「父親為人所累,此次遭遇實在冤枉,所幸平安無事,實在可喜可賀。」

  王鳴遠說話實在太不中聽,王二妹在一旁皺眉道:「兄長不必多說,此事我衛所中人當同仇敵愾,不要談什麼牽累的話。」

  王三益先是皺眉,大兒子讀書讀迂了,說話簡直是不過腦子!若平常時節也罷了,現在這種時勢,皇上在北京還不知道能不能保著性命,大明不知道會亂成何樣,這邊也不知道何時會與大股流寇交戰,這種時候象閔元啟這樣武力,威望,膽色都極為出色的武官十分難得,絕對可以保得一方平安,這時候就算要提防被其連累,不去上趕著巴結,但也絕對不要說什麼被牽累的話,以免得罪此人,不但不被其庇護,還有可能招惹強敵,引來報復!

  好在二妹警醒!王三益趕緊對閔元啟道:「二妹說的是,咱們都是衛所一脈,聲氣相連,談不上牽累!」

  昨夜剛獲救時,王三益還有疏離之意,閔元啟如何不明白對方的心思轉變,就是因為看清了自己麾下旗軍的實力,又想到了如今亂世之時,武力才是真正靠的住的東西?

  別的不說,象劉澤清那樣的軍閥,京師的調令根本不聽,到南直隸這裡,負責南方軍務的兵部尚書史可法也不敢對其擅入淮安,窺探揚州的行徑有所約束,劉澤清跑到淮安這麼多天,從開始的蟄伏到派兵騷擾地方,進鎮州縣,征餉調糧,南京方面連個屁都不敢放。而史可法說是要北上勤王,四處下令集結兵馬,結果諸鎮不聽,衛所號令不行,這些事傳揚開來之後,對中樞權威的傷害更大,王三益雖然只是個百戶,箇中情形應該有些瞭然,所以才在確定閔元啟麾下旗軍確為精銳之後,態度上才有根本性的改變。

  倒是那個王二妹,十六七年紀,精明警醒,從昨天到今早都顯露出見解不凡,說話行事均是十分得體,比她那個秀才兄長可是強的多了。

  閔元啟忍不住瞟了二妹一眼,身形窈窕,較尋常女孩子高出一頭,相貌嬌柔清秀,眉宇間卻有一點果決堅毅之色,正打量之時,王二妹也正好看向閔元啟,兩人目光交錯,二妹斂了目光,低下頭去,臉色有些微微發紅。

  「我們便不在元啟這裡叨擾了。」王三益拱手笑道:「我要趕緊回去,安排人再去灌南縣城買糧,要不然不少人家要斷炊了。」

  「王百戶請,」閔元啟平靜的道:「糧食確實要緊,關係人心,我們這裡也會再派人儘快去買糧。」

  閔元啟確實未敢耽擱,存糧太少了,容易造成人心浮動,待王家父女和幾個旗軍走後,他立刻派出閔元忠和高存誠,楊志晉三人隨同韓森,再帶一隊旗軍,帶著一百餘兩銀駕漕船再赴灌南縣城,雖然這些人均是一夜沒睡,但糧食為第一要緊之事,只能再辛苦這些人前去買糧。

  眾人也不抱怨,相反都很興奮,雖然他們休息的時間很少,但眾人臉上均是眉飛色舞,看來各人細節是不敢亂說,可是還免不了會吹噓幾句,在家人的驚嘆和感慨聲中,各人都是胸膛挺直,感覺無上榮光。

  昨夜之事固然叫人回味起來有些吃驚和害怕,還有隱隱的恐慌畏懼,但那種酣暢淋漓的廝殺之後,那痛快感,凌駕於常人之上的有力之感,還有恢復的軍人榮譽感,也是著實令這些旗軍感覺痛快和驕傲。

  閔元啟隱隱有些感覺,一隻精兵將會在他手中打造而成,老實說這是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原本閔元啟只是想在這亂世中有自保之力,身邊有靠的住的武力保護,才談的上賺錢之後有資本南下,現在他有一種感覺,被朝廷視為無用的衛所旗兵,若真的有人精心操練,給予足夠的待遇和裝備,精銳之處當不在那些募兵之下,甚至猶在其之上!

  那麼,擴大訓練旗兵的規模,掌握更強的武力,是不是能走的更遠?在看著韓森等人駕船離開之時,閔元啟亦是在凝神沉思。

  ……

  身為掌印千戶,李可誠在雲梯關的千戶所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直到過了響午很久,他才在幾個家丁長隨的簇擁下,騎著馬慢悠悠的至千戶所衙門辦公。

  近來的衛所也無大事,其要操心的就是北上運送漕糧的大事。但今年到現在漕船都沒有起行,南京方面也沒有人催促,就算是勤王令下,各衛所沒有舉措,南京方面也是束手無策。這樣一來史可法這個本兵的威信更不如前,很多衛所武官若有所悟,史本兵在此前的經歷,威望,皇上親自任命的南方軍務的總負責人,這些光環之下,仍然是一個才具相當普通,手腕,機變都相當平常,而魄力不足,施政行事不夠果決狠辣,缺乏這些素養,就算身處高位,底下的人不會真正心服,鎮不住驕兵悍將,光有官位又有何用呢?

  李可誠的見解不可能這麼深遠,但他既沒有按勤王令準備兵馬糧餉,也沒有繼續準備漕船北上,不僅是雲梯關所這一個千戶所,整個大河衛和淮安衛十餘個千戶所均是如此。人心向背,由此可見一斑。

  雲梯關所城方圓三里余,比縣城要稍小一些,在淮河入海口這裡仍然是數一數二的城池。李可誠出了宅邸大門後,沿途所有的住戶行人,不論是旗軍,民戶商人,軍戶家屬,所有人均是向這位千戶大人叉手躬身行禮,惟恐冒犯了千戶,惹來不測之禍。

  李可誠倒是沒太在意這些,他在千戶所城當然是有這種威儀,但出了所城,連水關楊世達和關二這樣的潑皮無賴都不將他放在眼裡,近日他的麾下旗軍又煎出了一船鹽,但由於閔元啟和楊世達一夥的爭執,導致這一船鹽根本不敢往淮安府去出售,就算是去灌南,山陽,都需駕船前往,若從陸路往海州去賣,地方太遠運費太高,利潤最少要減三成,實在是得不償失。

  再加上有王三益這個百戶出事,李可誠身為千戶總不能不管不問,有這些煩心事在心頭,李可誠自是神色鬱郁。

  待進了千戶官廳,有一位副千戶上前迎接,李可誠只向著對方點了點頭,還有幾個令吏攢典捧著文書等候,李可誠擺了擺手,示意暫且不辦公事。

  千戶所的公事其實也並不少,軍械,子粒糧,屯田,操練,漕運,但此前除了漕運還要認真對待外,其餘的公務都已經無人去辦,不要說千戶所,衛指揮有指揮使一人,同知二人,僉事四人,還有鎮撫,經歷,知事,吏目,倉大使,倉副使,負責衛所的屯田,操練,製造軍械,造船,衛學,倉儲,漕運等物,但早在百年之前,衛所的軍事職屬的各項事務幾乎都無人過問了,到如今這時候,連漕運都停止了,李可誠哪有什麼心思過問那些不急之務?

  「閔兄。」李可誠直接進入閔乾德的公廳,也不行禮,站在門前便道:「你那好侄兒惹出的禍事牽累了大夥,還害的王三益被楊世達一夥抓了,這事大損咱們千戶所的顏面,你看到底要如何?」

  閔乾德其實一夜沒睡,兩眼都有些浮腫了,他已經年過五十,官職是僉書千戶,李可誠因為閔乾德地位和自己相差不多,又因為閔家在大河衛頗有根基,李可誠也是大河衛武官世家出身,彼此說話都還留三分客氣,今日此時,李可誠卻是有些撕破臉皮的模樣了。

  昨晚閔乾德令兒子閔元直將家中藏甲送給閔元啟,其後閔元直說出閔元啟和韓森等人開船離開,再後之事,閔乾德便一無所知。

  這位老人內心極為擔憂,不知不覺間,閔家的地位,榮耀,安危,似乎都繫於閔元啟一人身上了,走到這種地步,閔乾德事先完全沒有考慮到過,閔家和大明一樣,似乎也是在風雨飄搖之中,有閔元啟這個小輩崛起,顯露不凡,閔乾德當然極為高興,也願給予支持,但局面一下子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卻是閔乾德完全沒有想像到的事。

  一旦夜襲之事不成功,損失慘重,甚至閔元啟身死,又或是打蛇不死,反被楊世達和關二一夥反咬一口,事態都會發展到極為嚴重的地步。

  閔乾德自問性格堅毅,行事果決,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過來,自己安逸很久,一旦有真正的威脅襲來之時,怕是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到此時,閔乾德也隱隱有些後悔,他暗中支持閔元啟,一方面是希望族中出一個真正人才,能夠挑起家族大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李可誠勢大,在千戶所漸漸壓的自己抬不起頭,這種不憤使得閔乾德有孤注一擲的心思,現在想想,這種魚死網破相拼的辦法,委實是太過冒險了!

  「李千戶待如何說?」閔乾德瞟了李可誠一眼,心中不耐,卻又苦無辦法應對此人。

  「閔元啟那個試百戶便不要做了,我意將他降為小旗,再令他出銀百兩,去水關贖王三益出來,再任新百戶掌事,楊世達一夥沒有藉口,我等有此誠意,他總不好欺人太甚,此後大家鹽船去淮安,或去各處買糧,總不至總是被楊世達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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