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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回程

2023-12-16 15:17:51 作者: 淡墨青衫
  短短時間過後窗子邊和門前就死了一堆的人,血水順著門口的石階往下流淌著,旗軍們踩著血液,麻鞋都被血浸透了,在走動時發出啪嘰啪嘰的響聲。

  關二也混擠在人群中往外沖,這個作惡多端的無賴頭子臉上滿是惶急,他適才沒受傷,只顧著叫部下們往外沖了,但此時他頭頂上的幞頭被點燃了,頭髮都燒了起來,衣袍多處起火,這個無賴頭子顧不得危險,挾在人群中拼命往外沖,他伸著脖子,象是迫切的呼吸屋外的空氣,但很快他被沈亮奮力一刺,銳利的槍頭刺破了關二的脖頸,幾乎把整個脖頸都刺落掉下來,這個聲名顯赫的無賴頭子脖頸可笑的歪向一邊,兩眼瞪的如牛眼一般,眼珠子裡滿是驚恐……

  楊世達始終沒往外沖,後來火光大盛時人們看到他躺在地上的身影,手邊放著一柄倭刀,多半是自己抹了脖子,又不會被刺死,也免了被烈火炙烤而死的痛苦。

  大火徹底燒起來之後,閔元啟便令楊志晉帶著一隊人往其餘的河房裡搜索,高存誠帶著另一隊人沿河戒備,小心有漏網之魚,閔元忠則帶著人留在這烈火燃燒的庭院裡戒備。

  慘叫聲逐漸低下去,後來只有烈火燃燒的噼里啪啦的聲響,人們都是神色凝重,有不少人嘴唇囁嚅著,神色慘白的想說什麼,但並沒有人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包括閔元忠和韓森在內,此時旗軍們看向閔元啟的眼神都是大有不同。

  這個年輕的試百戶,在此之前並沒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裡,不過是個年輕後生,有個百戶世職現在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和普通的衛所中下層武官一樣,閔家的家底也差不多要敗光了,和那些掌握衛所大權,控制造船場和軍械庫,負責軍械保管軍糧收取發放,還掌握著成千上萬畝土地的指揮使和同知,僉事大老爺們……

  一個年輕的後生,當著不起眼的百戶,沒甚經驗和威信,也沒有家底,誰會真正將他看在眼裡?

  在熊熊火光的照映之下,在場所有人都有一種感覺,今日之事做的如此痛快,結果如此暴厲慘烈,一切均是和眼前的試百戶大人有關……

  王三益和閔元金,梁世發等人很快便被救了出來,楊志晉行事也很乾脆果決,在救出人之後,順手把剩下的河房都點燃了。

  大火陸續燃起,四處是血腥氣和人體燃燒的味道,很多旗軍都在泛酸水,有幾個乾脆都是躬身吐了。

  梁世發和閔元金見到閔元啟便是紅了眼,兩人一起叉手下拜,均道:「多謝大人相救。」

  「元金和世發都受苦了。」閔元啟扶起二人,沉聲道:「你們是為了我出門辦事,為了我被擒,又受了這般苦,遭了毒打,我救你們是天經地義之事!此事你們有功無過,待賣鹽有了錢糧,當然會有厚賞。」

  梁世發和閔元金在事前也是有些擔心,向例衛所的事就是上官交辦下來就需得辦好,此次買糧失敗,過責雖不在梁世發和閔元金二人身上,但若閔元啟怪罪下來,二人也無話可說。

  好在閔元啟無一語怪責,反而極力撫慰,不僅梁,閔二人異常感動,四周持槍肅立的旗軍們也是感同身受,對閔元啟的敬重又加深了幾分。

  過不多時,搜索河房的所有人俱撤到庭院,後來大院四周火勢全起,人們站立不住,紛紛退到院外。

  等閔元忠等人撤出,高存誠等人搜索河邊,並無漏網之人,三隊四十多人逐漸匯攏到一處,雖然是戰勝敵人,殺敵無數,但不知怎地所有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

  「先把受傷的兄弟搬抬到船上,」閔元啟看看四周,受傷不能動的只有七個旗軍,都未傷到要害,只有胳膊或腿部等不是要害地方被劃傷,有兩人失血過多面色慘白不能站立,其餘的受傷旗軍還能自行走動,他吩咐一句,才對王三益道:「這一次是我們的事累及王百戶,實在是抱歉,過幾日風聲鬆了我再派人買糧,到時候自有一份補償給王百戶。」

  王三益被綁後神色一直從容,除非楊世達要殺官造反,否則他的性命一定無事,但當被搜救出來經過滿是屍體的庭院,又看到幾十人被燒死在屋中的慘狀時,王三益卻是有些神色慘然。

  此時聽了閔元啟話,王三益搖頭道:「楊世達一夥多行不義,今日之事算是報應。我適逢其事,現在無事了,元啟不必放在心上了。」

  王三益隱隱有疏離之意,閔元啟曬然一笑,也不放在心上。

  一下子弄死過百人,殺戮過度,人心有些驚惶害怕是人之常情。大明在此之前未失法度,象眼前這事算是慘案大案,有司非徹底查察不可。

  閔元啟帶人殺水關眾人,雖然殺盡楊世達關二等人,又縱火燒了河房,不過只要有人用心徹查這事就瞞不過人,好在此時法度混亂,州縣官和駐軍根本不會理會這種治安案件,而閔元啟一戰殺百餘人,州縣衙役只會畏懼,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到雲梯關所去拿捕他問案。

  所慮者就是楊世禮,不過兵來將擋,此戰過後若能兵精糧足,楊世禮來又有何懼?

  王三益可能一時未想明白,懼禍疏遠,並不足為怪。

  「楊世達一夥的銀兩細軟怕是藏在別處。」閔元忠搜撿完畢,回來繳令道:「那些家俱器具啥的沒法搬動,又會惹人上眼,我沒有叫人拿,在各房裡搜了半天,只撿出一百三十多兩銀子,十來吊錢,還有幾根簪子,鐲子,戒子,都是銀的,不是值錢物事。」

  「也不錯了。」閔元啟笑道:「河房這裡人又多又雜,楊世達不可能把大量金銀都放在這裡,估計是每日都送到別處藏起來。這一注橫財既然咱們沒攤上也無所謂,有這些銀夠買三百石糧,很夠咱們吃上一陣子了。」

  眾旗軍眉宇間都是笑意,雖然這事後果可能會很嚴重,但有大人出頭頂著,他們不會多操這個心,有了銀再有大量的糧食,從百戶大人的稟性來看大夥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加上沒有水關這裡敲詐生事,賣鹽的船能輕鬆過境到淮安府售賣,將來會有源源不斷的財源……

  河房的火光燒的越發厲害,在沖天的火光中旗軍們又陸續上得漕船,長杆一撐,船身晃晃悠悠的離了河岸,駛向河心,再順流而下。

  待走出幾里水程之後,人們回首顧盼,還是可以看到身後火光沖天,四周的村莊已經傳來動靜,不知道是誰在打鑼報訊,水關大火不會蔓延,因此可以看到很多人披著衣袍站在河岸看熱鬧,真趕著去救火的怕是萬中無一,河房的這一伙人真是惡貫滿盈,若不是擔心被青皮無賴看到之後上門報復,怕是有不少人不但不想著去救火,而是想要拍手稱快。

  看到河岸邊一張張掩不住快慰的臉龐,閔元啟在船首盤膝坐著,心中一陣快意湧上心頭,從穿越到現在,他從幾乎一窮二白赤手空拳,到現在終於踢騰出了一番局面……今晚殺人很多,還燒了水關,看著兇險其實屁事沒有。水關這裡根本不是官府設置,早就成了無賴青皮的樂園,這事從淮安府到各個州縣的官吏都一清二楚,此時不要說是洪武永樂仁宣年間,就算是成化到嘉靖年間早就有地方官稟報上邊派兵剿了那賊窩子,哪容得關二他們鬧到現在?就是王朝末世,地方秩序崩壞,連縉紳大戶們也不敢出頭維持地方秩序,這才給了青皮們跳蕩的空間……這一次閔元啟出頭殺光了楊世達和關二一夥,地方上不論官府還是縉紳只會拍手稱快,官府會走官樣文章查察一番,誰會查到他這個衛所武官的頭上,沒有真憑實據,誰會替一夥青皮無賴這麼上心?況且現在地方亂兵多如牛毛,催糧催餉把官吏縉紳們壓的喘不上氣來……

  唯一可憂慮的便是楊世達那個將要被招撫的兄長,從大鹽梟搖身一變成為大明的參將或游擊。

  閔元啟沒有想太過過後的事,楊世禮一時半會的也不會尋摸上來,先借著這一戰打下來的心氣,吸納更多的旗軍參加訓練,擴大場地增添人員,最少是訓練過百精銳旗軍,差不多就能在這一方土地立住腳。只要自己手中有了足夠的實力,不管是客兵還是楊世禮來找麻煩,騰挪應對的空間也是要大的多……

  漕船晃晃悠悠的持續向前,順流而下比逆流而上要容易的多,到差不多快天亮時,第三百戶在河邊的碼頭在凌晨的微光下浮現身影,很多旗軍睡的朦朦朧朧的,有人一下子驚醒過來,然後旁人都被驚醒了,很多剛醒的人還在揉眼,然後臉上就放出光來。

  一夜來回奔波,持白刃與人性命相拼,在出發之時,很多人就是抱著自己沒法回來的心理跟著一起走的……這並不是矯情,雖然旗軍們一直在跟著閔元啟訓練,但他們根本不明白,陣而後戰,有訓練,披甲,持盾的正規軍和青皮間的戰鬥力差距有多大!旗軍們只知道自己人少,對方人多,而且從內心深處,這些老實巴交,平時樹葉落下來都怕砸了頭的旗軍們早就接受了自己社會地位低下,連青皮混混也夠資格隨意欺侮自己的事實……若不是眼前有鹽池,好日子就在不遠處,不拼一把就得被人掐著脖子過日子,不光是一口氣咽不咽的下的問題,還關係著自己和妻子兒女能不能過上好日子的現實難題,沒有這些東西,加上閔元啟日常的訓練時的潛移默化,這些已經習慣了自己農奴身份的衛所旗軍,哪有膽氣去和早就凶名顯著的楊世達和關二一夥廝殺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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