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顏澤來訪

  那帕子陷進淤泥之中，印上了小巧的繡花鞋腳印。

  「三日之後，便將那小貓兒送到德妃宮裡。」蘭修儀看了一眼劉默默，淡淡說道。

  「是，娘娘聖明，沒必要為了這小畜生得罪了德妃。」劉嬤嬤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恰到好處的溜須拍馬道。

  「沒想到，這藥這樣厲害，不過一個月，便將林清淺變成了這般模樣，別說皇上了，怕是誰看一眼，都要覺得倒胃口了。」那聲音似是淡淡的，帶著複雜的情緒，從遠處飄來，讓人聽不真切。陽光映照著她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怕被人瞧出端倪，這寒冰玉蓮每日放的量極少，要不是她身處冷宮，又風寒一直未愈，恐怕也不會進行的如此順利，看來，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這宮裡，你是陪著我最久的了，嬤嬤辦事，我一向放心，此事做的不錯，嬤嬤想要什麼獎賞。」蘭修儀的聲音冷冷的，聽不出喜悲。

  「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貪功。」劉嬤嬤躬身謙虛道。

  「聽說，那個內務府的紫蘇，是你的侄女？」

  「不錯，正是我那不爭氣的弟弟所出。」劉嬤嬤面色一喜，眉間的皺紋舒展了幾分。

  「這件事她也出力不少，待事情了結之後，便讓她來清涼殿做事吧。」蘭修儀緩緩說著，風吹著她的衣袂發梢，她眼裡的悲切流露，雖是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卻是面色更加凝重起來。

  她為什麼，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明明自從林清淺進了冷宮之後，自己的恩寵不斷，皇上也越來越依賴自己了，可為什麼，自己卻是滿心悲涼？蘭修儀撫了撫心口，只覺寒風瑟瑟，吹得人心口發涼。

  林清淺挪到了窗邊，看著窗外枯槁的柳樹，覺得像極了自己，聽素素說，外面的迎春花已經開了，可自己，怕是看不到了吧，與自己相伴的只是這些枯萎的樹木。

  無論是花開花落，還是自己的命運，甚至是雪球的命，她都不能掌握，她什麼都做不了。在這深宮裡，人命尚且賤如草芥，更何況是貓呢？

  想到了德妃那美艷卻狠厲的面容，林清淺握緊了拳頭。

  正在林清淺沉思之際，冷宮的大門不知怎的就打開了，一位有些圓胖的身影站在了冷宮門前，似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二皇子？」素素剛從屋裡出來，便瞥見了門口的身影，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顏澤聞言抬起了頭，向著屋子的方向走過來。

  林清淺站在窗邊，見到顏澤，先是面上一喜，眼神一亮，露出一抹笑容來，可一想到二人如今的身份，面色一沉，笑容僵在了臉上，露出了擔憂之色。

  顏澤已經走到了素素跟前，小小的人仰起頭看著素素，有些局促不安地問道：「她……在裡面嗎？」

  「您是要找我家小姐嗎？她在裡面的，二……二皇子裡面請。」素素沒有想到他會來冷宮這種地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連禮都忘了行，只呆立在那裡看著顏澤。

  顏澤也並未在意，只是自己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二皇子怎麼來了？」握了握雙拳，林清淺盡力維繫著平靜的樣子說道。

  見到破舊寒酸的房間，顏澤的眉頭一皺，他從未見過如此破舊的房間，忍不住發問道：「你怎麼住在如此破的地方？」

  林清淺見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緩緩說道：「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此處雖是陋室，倒是個遠離紛爭的好去處。」

  顏澤思索了一會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是見過後宮的勾心鬥角的，自然知道林清淺言語中的深意。

  可新的疑問又浮上了心頭，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隨時有些遲疑，到底是問出了口，「聽說，你殺了婉婕妤？那女子雖然嘴上有些囉嗦，但並不壞。」顏澤低著頭說道。

  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林清淺心頭一痛，劇烈地咳嗽起來。她多麼想忘記那段痛苦的回憶，可是每到午夜夢回之時，那血淋淋的雙手便會伸向自己，壓抑的無法呼吸，她一直在可以迴避，不願提起，終究還是逃不掉嗎？

  林清淺站的有些累了，扶著桌子坐下，緩了一會，終是止住了咳嗽，雖是止住了咳，可心痛卻是止不住的，壓抑著的痛感如潮水般襲來，漸漸將她淹沒。她用力捂住心口，抬手示意顏澤坐下說，顏澤看了看早已被歲月侵蝕地坑坑窪窪的木椅，最終還是沒有動。

  許久，她才低垂著眼眸，謂嘆一聲：「二皇子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沈梓銘是否被我殺害，公道自在人心，這樣複雜的事不是你這樣小的孩子應該管的，自有皇上論斷，你只管研究學問，不要淌進這趟渾水裡。」林清淺唯恐將顏澤牽扯進去，只好冷著一張臉擺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來。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父皇為了請了一位學問極好的師傅，這幾個月來都要去靈州的學堂上書房，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等我回來去你宮裡找你，才發現你在這裡。」當然，至於自己身邊伺候的宮人如何阻攔，外邊的傳言有多麼不堪，自己又怎樣瞞著所有人偷跑出來，他隻字未提。

  不知為何，看到林清淺手上的表情，顏澤便覺得心裡堵堵的難受，平時寡言少語的他難得耐心地解釋道，他抬頭看著面前這個憔悴的有些陌生的女人，言語中帶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憐惜與小心翼翼。

  顏澤低沉中帶著稚氣的聲音，沒由來叫林清淺心裡一暖，心裡的痛楚也減少了幾分，他粉雕玉砌的小臉和言辭中隱隱透露出來的關切，使林清淺剛板起的臉色便又鬆了下去。

  「那麼，你覺得呢？」林清淺竟然隱隱有些期待，她想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顏澤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一臉正經地說道：「你常為我做糕點吃，你是個好人，那個阿姨也是個好人，好人是不會謀害好人的。」頓了頓，又補充道，「可我聽說，這後宮的女人為了爭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顏澤小小的眉頭皺著，胖乎乎的小手握成拳抵在頭上。

  林清淺聞言，只輕輕地笑了笑，唇邊泛起一抹苦笑，他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自己同一個小孩較什麼真，他信與不信，又有什麼用呢？

  見林清淺沉默不語，顏澤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便又說了一句：「我覺得，能做出那樣好吃的東西的人是不會下毒的。」顏澤抬起頭看著林清淺，雙眼中閃爍著認真的光芒。

  到底是個孩子，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林清淺搖了搖頭，眸里露出促狹之色，抿嘴一笑，問道：「你不怕我是騙你的麼？想要利用你爭寵麼？」又淡淡說道：「只怕以後，你再也不能吃到我做的東西了。」

  顏澤聞言，臉色有些發白， 似是有些猶豫，最後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認真的分析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應該是一位聰明的壞女人，可你看看自己，有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壞女人嗎？」

  林清淺知道自己面容憔悴，如今被一小孩點破，面色有些窘迫，只好咳了咳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雙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袖。

  「才幾個月不見，你都這樣瘦了。」顏澤看了林清淺一眼，而後低下頭，語氣中帶著一抹傷感。

  林清淺笑了笑，打趣道：「不是說男人都喜歡弱柳扶風的女子嗎？」

  「還是胖一些好，像沈梓銘那樣……」顏澤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可話說到一半，他便覺得心裡堵的慌，就在不久前兩人還坐在一起鬥嘴，沒想到，才幾個月便是陰陽兩隔。那樣年輕明媚的女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突然死了。

  「你可知道她是被何人殺害的？」顏澤咬了咬牙，面色更加凝重了，眉頭緊鎖，。

  林清淺失了會神，臉上的苦笑更甚，雙眼中流露出傷感之色，說道：「我要是知道，便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難道就任由她逍遙法外嗎？你打算在這裡待一輩子，當一輩子替罪羊麼？」顏澤氣憤填膺，一拳打在牆上。

  「我甚至沒能分辨一句，就來了這裡，此事牽扯眾多，你不要摻合進來。」林清淺面色嚴肅起來，語氣也愈發嚴厲。沈梓銘已經死了，這是她心裡揮之不去的痛，她不能再讓眼前的孩子去涉險了。

  顏澤暗自握緊了拳頭，坐視不理，他做不到，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找到兇手，救出林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