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冷宮

  「謝過騰公公，請放心，不過帶幾件換洗衣裳，去去就來，不會耽誤太大功夫。」林清淺露出一個慘澹的笑，雙眸失神，雖是落魄卻依然溫和有禮。

  林清淺行至素素身邊，伸出白皙的雙手將素素攙扶起來，又掏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帕子，擦了擦素素臉上的淚水，輕輕對她說了一句：「走吧。」

  素素顫抖著起身，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林清淺按下，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素素點了點頭，眼淚確是止不住，見自家小姐並未露出悲戚之色，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扶住林清淺的胳膊，二人相攜離去，準備回到自己的小屋去收拾細軟。素素雖然疑惑又焦急，卻也知道小姐是個有主意的，只好暫時忍下不說，任由她扶著向外走。

  「林小主莫要灰心，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騰公公見林清淺輪番經受打擊卻仍舊溫和有禮，保持風度，一種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待二人走過身邊時，低聲寬慰道。

  聽到小騰子的話，林清淺微微一怔，腳步頓了頓，說道：「謝騰公公，借你吉言吧。」便又繼續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

  小騰子嘆了口氣，這樣的女子怎麼也不像是手染鮮血的人，可是，她又為何不為自己辯解呢？小騰子實在想不清楚，便不去想它，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的疑惑，不僅小騰子有，素素也有。剛走進屋子，素素便掩上門，急急地拉著林清淺，眉眼間滿是急切之色，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為何不為自己辯解？為何阻止我為小姐說話？難道就這樣任由她們處置小姐嗎？那冷宮可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啊！」

  林清淺看著素素哭紅的雙眼，長嘆一聲，將手中似有千斤重的聖旨擱到一邊，拉住素素的手，說道：「辯解有什麼用？人們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現在證據指向我，我說我是無辜的，拿不出證據來，又有誰會信呢？做無謂的反抗只會多加一條抗旨的罪名罷了，什麼也改變不了，何必鬧的如此難看？」

  煙屏臉色煞白，呼吸急促，腿也軟了，哭訴道：「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難道我們要老死在淒冷的冷宮之中嗎？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素素再也忍不住，淚水決了堤，抱著林清淺的肩膀大哭起來。

  林清淺撫著素素的背，扶了扶她頭上歪斜的髮簪，唇邊泛起苦笑,在現代，自己還可以打官司告狀，請律師、找證據，可在這裡，皇帝就是天，人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一張聖旨便將她打入了無邊地獄。不過她並未心痛，她的心早已在沈梓銘死時便痛的沒有知覺了。

  「噹噹」門外有人輕叩門扉，小聲提醒道：「您可快著點，耽誤了時侯，咱家這邊不好交差。」

  林清淺輕輕推開素素，略有些著急的說：「咱們快些收拾吧，聽風閣的東西怕是拿不了了，就將這裡的換洗衣裳以及金銀細軟簡單收拾一下吧。」

  素素一雙眼裡既有不甘，又有憤怒，極不情願的鬆開林清淺的手，將衣物塞進包袱里。

  林清淺自己又何嘗不覺得委屈冤枉，只是不願做無謂的事而已，而且，她再也不願待在這個滿是回憶的院子裡觸景傷情了。只不過，到底冷宮不是個好去處，難免有些傷懷，可看見素素那般可憐的模樣，她只得強打起精神來。

  這小屋不過是暫住之地，本就沒什麼東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便收拾停當。林清淺打量著自己住了幾個月的小屋，所有她待過的痕跡幾乎全被抹掉，只有桌上的琺瑯彩茶具還殘留著她的氣息，她略有些貪戀的看著自己再也回不來的小屋，長嘆一聲。

  不再留戀，轉身出了門口，輕輕關上門，將記憶都封存於此，與小騰子以及皇上身邊的其他公公一起向冷宮走去。從此，能夠陪伴她的，便只有幽寂的冷宮了。

  剛走到南風殿的大門口，便見一身著粉色宮裝的女子在此等候，林清淺定睛一看，竟是向晴。

  「主子，向晴在此等候多時，奴婢與你一起去冷宮。」向晴見自己等著的人已經到了，行至林清淺一行人面前，福了福身子，恭聲道，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

  林清淺看了看向晴，停下了腳步，面色似有疑惑，她沒有想到向晴竟願意跟隨自己去冷宮，若是換了旁人，躲都來不及，她怎會……可林清淺雖從未去過冷宮，但在眾多小說之中也大概了解冷宮中的妃嬪的悽苦。向晴與素素不同，若是素素離了自己，只怕也會被處處刁難，倒不如護在自己身旁，還能互相有個照應，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向晴是皇上的人，自己走了她只要回到皇上身旁就可以了，何必隨自己去受苦。於是，林清淺微微蹙眉，冷聲道：「你留下吧，我已是被廢棄之人，這裡不需要你了。」說完便走。

  向晴並未言語，只是一聲不吭地站在林清淺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林清淺。向晴並不願守在林清淺身邊，比起做個守著這個規矩那個規矩，活得戰戰兢兢的宮女，她更願意去執行任務，出去闖蕩，快意江湖。奈何皇上命她陪在林清淺身側，貼身保護她，以防不測，她雖是不願也只得答應。

  林清淺見她不走，有些著急，繼續趕她：「你跟著我作甚，你本就不是我的宮女，現在該回哪去回哪去吧。」

  向晴搖了搖頭，依舊固執的跟在林清淺身旁，堅定的說：「我是主子的人，必然要跟隨主子，主子去哪我便去哪。」

  「我要去的是冷宮，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可想清楚了？」

  「主子去哪我便去哪。」向晴堅定地說道。

  見向晴如此固執，林清淺十分無奈，同行的公公已經面露不耐之色，她也不好再耽誤時間，只說了一句「要跟著你便跟著吧。」便自顧自的往前走。向晴也亦步亦趨的跟著。

  除夕夜的大雪被春日的暖陽融化了些許，御花園的梅花被雪打得殘敗，垂頭喪氣地掛在枝頭。

  看著敗落的梅花，林清淺想起了自己的暗香湯，怕是再也喝不到了，還有自己埋在聽風閣的柳樹下的桂花釀，一定早已變得桂香濃郁，可惜物是人非，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品嘗了吧。

  空氣中還瀰漫著炮竹殘留的氣息，隨處可見的紅燈籠與春聯昭示著新春佳節，哪怕春色無邊，只可惜她早已沒了觀賞的心情，心中思慮萬千，垂頭走著。

  穿過了幾個迴廊，七拐八拐，終於在一處破舊陰冷的宮殿前站住腳。

  「這便是冷宮了，雖然東方破敗，勉強有個容身之處 ，你們好生休息，咱家要回去復命了。」騰公公走到門口，便停止了腳步，恭敬說道。

  林清淺面色慘白，也不多言，只淡淡說一句「公公請便。」

  騰公公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見小騰子離開，林清淺便自顧自推開了門，走了進來，一進門便是一個小小的池塘，卻是早已枯竭，裡面只堆積了泥土和落葉，池邊是乾枯了的柳樹，再往前走，便是幾間簡陋的房子，整個冷宮一片死氣沉沉。

  「吱呀」一聲，推開破舊不堪的木門，三人走到了屋內，打量著整個房間。屋裡遍布著蜘蛛網，瀰漫著一股霉味，窗戶紙破了幾個洞，最大的有碗口大小，冷風正從洞口呼呼地吹著，房間很小，一張木床，一張老舊的木桌和幾滿是灰塵的椅子便填滿了整個房間。

  雖是春來，天氣還未轉暖，一陣風吹來，林清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素素見林清淺冷得發抖，將自己背著的包袱打開，找出一件稍厚些的衣裳披到林清淺身上，心疼的說道：「小姐這幾日沒有進食，這裡有這樣冷，可怎麼熬啊。」說著不免傷心，淚水又流了下來。

  向晴卻是默不作聲，找出一件舊了的冬衣，將窗戶上的大洞勉強糊上，而後便動手收拾起房間來。

  林清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勉強彎了彎嘴角，道：「我無事，只是有些累罷了。」說著將包裹放到一個稍微乾淨一點的地方，開始收拾東西。

  素素見狀，抹了抹眼淚，也加入了收拾東西的隊伍中來。

  林清淺剛鋪好床，準備去擦桌子，卻是身子一軟，耳朵嗡嗡作響，周圍的聲音全都變成了嗡嗡的蚊子聲，眼前一黑，失去了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