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直到見了人,瞧了那尤氏二姐果然是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美人;尤氏三姐更是個絕色,身姿窈窕,一雙秋水剪眸,有一種形容不出的風情,二人身著素衣,站在一處,彼此更填三分顏色。真真是兩個尤物。邢夫人心說難怪見慣了美人的賈珍賈璉俱都對她二人垂涎不已,她如今也覺得若是這二位死了,實在是暴斂天物。

  若有這樣的美人日日在眼前晃著,什麼世俗禮法,只怕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雖說如此,邢夫人作為一個三觀正常的普通女人卻不能苟同賈珍賈璉的行為。只對二尤確也多了許多同情。況且女兒怡春出嫁,鳳姐雖抱病仍勉力支撐料理確也讓邢夫人十分感動,邢夫人決定幫鳳姐一回,阻止賈璉納尤二姐做二房。也讓賈璉少些罪孽,想朝廷那裡,賈府的罪行盡夠,實在不必再填。

  只若要放手去做,邢夫人確有些不便。自打女兒怡春出嫁,邢夫人便將自己大部分的心腹陪給了女兒,跟著女兒到了史家去。如今她的心腹人就那麼幾個,每日裡正事還做不過來,如何又管這事?少不得想個法子,要鳳姐知曉,阻了賈璉此事。

  卻說賈璉終於找到機會與二姐接洽。他本是公侯之後,人又生的風流倜儻,自以為平生憾事就是娶了鳳姐這個「河東獅」,只有平兒一個美妾,又常年撈不著。此番見了尤氏二姐的人才,如何不饞?又是東府太太尤氏的妹妹,自也有番來歷身份,遂想盡辦法要如了心愿。

  這回借著回城取銀子,他帶著賈蓉、幾個小廝,騎上馬一同進城。在路上叔侄閒話,賈璉有心,便提到尤二姐,誇說如何標緻,如何做人好,舉止大方,言語溫柔,無一處不令人可敬可愛,"人人都說你嬸子好,據我看那裡及你二姨一零兒呢。」

  賈蓉揣知其意,便笑道:「叔叔既這麼愛她,我給叔叔作媒,說了做二房,何如?"賈璉笑道:「你這是頑話還是正經話? "賈蓉道:「我說的是當真的話。」賈璉又笑道:「敢自好呢。只是怕你嬸子不依,再也怕你老娘不願意。況且我聽見說你二姨兒已有了人家了。」

  賈蓉道:「這都無妨。我二姨兒三姨兒都不是我老爺養的,原是我老娘帶了來的。聽見說,我老娘在那一家時,就把我二姨兒許給皇糧莊頭張家,指腹為婚。後來張家遭了官司敗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來,如今這十數年,兩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時常報怨,要與他家退婚,我父親也要將二姨轉聘,只等有了好人家,不過令人找著張家,給他十幾兩銀子,寫上一張退婚的字兒,想張家窮極了的人,見了銀子,有什麼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又是叔叔這樣人說了做二房,我管保我老娘和我父親都願意。倒只是嬸子那裡卻難。」

  賈璉聽到這裡,心花都開了,那裡還有什麼話說,只是一味呆笑而已。賈蓉又想了一想,笑道:「叔叔若有膽量,依我的主意管保無妨,不過多花上幾個錢。 "賈璉忙道:「有何主意,快些說來,我沒有不依的。」賈蓉道:「叔叔回家,一點聲色也別露,等我回明了我父親,向我老娘說妥,然後在咱們府後方近左右買上一所房子及應用傢伙,再撥兩窩子家人過去伏侍。擇了日子,人不知鬼不覺娶了過去,囑咐家人不許走漏風聲。嫂子在裡面住著,深宅大院,那裡就得知道了。叔叔兩下里住著,過個一年半載,即或鬧出來,不過挨上老爺一頓罵。叔叔只說嬸子總不生育,原是為子嗣起見,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就是嬸子,見生米做成熟飯,也只得罷了。再求一求老太太,沒有不完的事。」

  自古道"慾令智昏",賈璉只顧貪圖二姐美色,聽了賈蓉一篇話, 遂為計出萬全,將現今身上有服,並停妻再娶,嚴父妒妻種種不妥之處,皆置之度外了。卻不知賈蓉亦非好意,素日因同他姨娘有情,只因賈珍在內,不能暢意。如今若是賈璉娶了,少不得在外居住,趁賈璉不在時,好去鬼混之意。

  賈璉那裡思想及此,遂向賈蓉致謝道:「好侄兒,你果然能夠說成了,我買兩個絕色的丫頭謝你。」說著,已至寧府門首。賈蓉說道:「叔叔進去,向我老娘要出銀子來,就交給俞祿罷。我先給老太太請安去。」賈璉含笑點頭道:「老太太跟前別說我和你一同來的。」賈蓉道:「知道。」又附耳向賈璉道:「今日要遇見二姨,可別性急了,鬧出事來,往後倒難辦了。」

  賈璉笑道:「 少胡說,你快去罷。我在這裡等你。」於是賈蓉自去給賈母請安。賈璉進入寧府,早有家人頭兒率領家人等請安,一路圍隨至廳上。賈璉一一的問了些話,不過塞責而已,便命家人散去, 獨自往裡面走來。原來賈璉賈珍素日親密,又是兄弟,本無可避忌之人,自來是不等通報的。於是走至上房,早有廊下伺侯的老婆子打起帘子,讓賈璉進去。

  賈璉進入房中一看,只見南邊炕上只有尤二姐帶著兩個丫鬟一處做活,卻不見尤老娘與三姐。賈璉忙上前問好相見。尤二姐含笑讓坐,便靠東邊排插兒坐下。賈璉仍將上首讓與二姐兒,說了幾句見面情兒,便笑問道:「親家太太和三妹妹那裡去了。怎麼不見?"尤二姐笑道:「才有事往後頭去了,也就來的。」此時伺候的丫鬟因倒茶去,無人在跟前,賈璉不住的拿眼瞟著二姐。二姐低了頭,只含笑不理。

  賈璉又不敢造次動手動腳,因見二姐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子擺弄,便搭訕著往腰裡摸了摸,說道:「檳榔荷包也忘記了帶了來, 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二姐道:「檳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檳榔從來不給人吃。」賈璉便笑著欲近身來拿。二姐怕人看見不雅,便連忙一笑,撂了過來。賈璉接在手中,都倒了出來,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又將剩下的都揣了起來。剛要把荷包親身送過去,只見兩個丫鬟倒了茶來。

  賈璉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將自己帶的一個漢玉九龍佩解了下來,拴在手絹上,趁丫鬟回頭時,仍撂了過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裝看不見,坐著吃茶。只聽後面一陣帘子響,卻是尤老娘三姐帶著兩個小丫鬟自後面走來。賈璉送目與二姐,令其拾取,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賈璉不知二姐何意,甚是著急,只得迎上來與尤老娘三姐相見。一面又回頭看二姐時,只見二姐笑著,沒事人似的。 再又看一看絹子,已不知那裡去了,賈璉方放了心。

  原來,因家裡日漸敗落,尤二姐跟著她娘,平日全賴姐夫賈珍周濟度日。賈珍為人如此,自不免叫他得手了去。尤二姐便將多年沒有音信的未婚夫婿丟在腦後。如今又來到府上暫住,更見識了何為富貴。本是愛慕虛榮的性情,見賈璉是姐夫賈珍本家的主子爺們,又象瞧中了自己,如何能不動心?

  於是大家歸坐後,敘了些閒話。賈璉說道:「大嫂子說,前日有一包銀子交給親家太太收起來了,今日因要還人,大哥令我來取。再也看看家裡有事無事。」尤老娘聽了,連忙使二姐拿鑰匙去取銀子。這裡賈璉又說道:「我也要給親家太太請請安,瞧瞧二位妹妹。親家太太臉面倒好,只是二位妹妹在我們家裡受委屈。」尤老娘笑道:「咱們都是至親骨肉,說那裡的話。在家裡也是住著,在這裡也是住著。不瞞二爺說,我們家裡自從先夫去世,家計也著實艱難了,全虧了這裡姑爺幫助。如今姑爺家裡有了這樣大事,我們不能別的出力,白看一看家,還有什麼委屈了的呢。」

  正說著,二姐已取了銀子來,交與尤老娘。尤老娘便遞與賈璉。賈璉叫一個小丫頭叫了一個老婆子來,吩咐她道:「你把這個交給俞祿,叫他拿過那邊去等我。」老婆子答應了出去。

  尤三姐跟著老娘進來,一直未吭聲。她性子與二姐大是不同,是個潑辣人。從前年紀小,不懂什麼,後來年紀漸大,瞧著賈珍與二姐姐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雖暗恨賈珍不是好人,竟哄去了二姐姐,敗壞了名聲。只她也無法,後來每逢賈珍來,或是沒有好聲色,或是避開。這回賈珍之父、大姐姐的公公沒了,跟著老娘二姐姐來賈珍府上暫住幫著理事,她心裡本不情願。又想到父親沒了,賈珍必要服喪,不能胡來,倒也不必擔心別事,遂才跟著過來。

  眼見著大姐夫賈珍並沒把大姐姐放在眼裡,又仍拿自己姐妹調笑,心裡暗惱。如今又瞧著這個西府的主子爺們賈璉似是瞧中了二姐姐,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心中惱怒更甚。只忖著先弄清原委再做道理,遂冷眼旁觀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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