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見寶琴披著一領斗篷,金翠輝煌,不知何物。寶釵問:「這是那裡的? "寶琴笑道:「因下雪珠兒,老太太找了這一件給我的。」湘雲道:「這毛是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可見老太太疼你了,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寶釵道:「真俗語說`各人有緣法'。她也再想不到她這會子來,既來了,又有老太太這麼疼她。」
湘雲又瞅了寶琴半日,笑道:「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別人穿了,實在不配。」正說著,只見琥珀走來笑道:「老太太說了,叫寶姑娘別管緊了琴姑娘。她還小呢,讓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要什麼東西只管要去,別多心。」寶釵忙起身答應了,又推寶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裡來的福氣!你倒去罷,仔細我們委曲著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兒不如你。」
說話之間,寶玉黛玉都進來了,黛玉因感念寶釵之情,趕著寶琴叫琴妹妹,親熱非常。那寶琴年輕心熱,且本性聰敏,自幼讀書識字,今在賈府住了兩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見諸姊妹都不是那輕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見林黛玉是個出類拔萃的,便更與黛玉親敬異常。
眾人相處情形俱有耳報神報與邢夫人,她見怡春、黛玉、岫煙與眾兄弟姊妹每日裡其樂融融,也就放下心來。這日,邢夫人給賈母請了安,又到園中瞧了怡春黛玉岫煙眾姐妹,返回家中。就有人來報,大老爺說,「明兒是柱國公世子夫人生辰,請大太太與二太太一道去道賀。親戚家的姑娘如今住在園中,不妨也與家裡的姑娘們一起出去見見世面,於日後有益。」
邢夫人打發了人回去,就與菊香念叨:「往常是二太太出去應酬,怎麼老爺特特的說請我一起去,又說要帶著岫煙去。卻不知是何意?」菊香道:「太太,聽老爺身邊的人說,咱們家老爺素與柱國公世子親厚,常與東府珍大爺一起參加柱國公世子召集的射獵,每回射罷,就聚在一起宴飲取樂。二老爺卻並不大與柱國公世子來往。想是這個緣由,才請太太同去。只老爺特特囑咐帶著邢姑娘去做客卻不知是何意。」
邢夫人點頭不語。心中卻琢磨:「從前並沒聽得這些,賈赦與這柱國公世子親厚卻是這二年的事。許是太上皇年事已高,下邊的各個皇子俱已長成,朝堂之下暗潮洶湧,這些王公大臣們也各有打算,暗地裡動作不斷。邢夫人不懂政治,也不知道哪個皇子能上位,她只知道,按照紅樓所說,賈府是站錯了隊的,由此可見,誰和賈家湊一起,誰就會與賈府一樣沒有好下場。這個柱國公府,恐日後也是個頹敗的命。
又想著,聽賈赦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帶著岫煙出去應酬,難不成,是有人在賈赦耳朵邊說了什麼,竟是要拿岫煙攀附於哪家不成?大房的迎春、怡春各自已有姻緣。探春卻是二房的人,惜春是東府的,且年紀還小。余者黛玉、寶釵俱是親戚,賈赦是插不上手的,邢岫煙是自己的外甥女,且是投奔自己來的,她的親事,大房的意思舉足輕重,倒確有這種可能。
不提這裡邢夫人心中納悶。卻說寶釵房中,湘雲去黛玉處玩耍,只余寶琴、寶釵在房中,下人一個皆無。寶琴嘆道:「大姐姐知道我家境況,如今家中的事情一概不瞞我。因舊年父親替我定下這門親事,父親去後,他家無甚消息過來。我娘如今痰症未除,我原說要在床前侍奉湯藥,沒有出來的道理。只我娘惦記著這件事,要我哥哥帶著我來京城探看。只說我若不來,就是不孝。我沒法,只得來京。」寶釵想了一回,才道:「二嬸娘也是一心為你打算。如今蝌兒打探的如何了?」
寶琴嘆息一聲,緩緩道:「提了一回,哥哥含糊著,只說還要再托人打聽。要我說,不過是世態炎涼罷了。從前他們家不過是落魄讀書人家,落難時父親伸了一回手,他們固然感念此事,又見咱們家富貴,遂定下親事。如今時過境遷,父親和伯父俱已不在,他們家卻青雲直上,入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門第已不匹配,哪裡還能瞧得上我。只恨他家若不願意,只退了親事就罷。偏無甚音信,只當沒我這個人。如今放出了風聲,我們已到京城多日,他家若有心,早就應該派人過來,至今仍無消息,此情此景,令人心寒。」
寶釵早和薛姨媽商議過,娘兩與此時寶琴心中一樣想法,只薛蟠不在家,無法托給旁人去梅家周旋,無計可施,只得先這麼混著。
此時寶釵也只能勸寶琴安心,遂道:「琴妹妹,別傷心,想是他家並未得到你和蝌兒來京的消息。也不必擔心二嬸娘,二嬸娘雖無你們兄妹在床前伺候,還有心腹僕婦等不離左右,很不必你操心。且在園中安心住著,待哥哥回來,咱們自有道理。」
寶琴因自幼隨父親大江南北的走,見多識廣,早慧的很。心中知道母親打發她們兄妹上京,是想借著榮國府的勢,不讓梅家小瞧。只雖自家是皇商之家,如今卻又已經分家,不過是普通商賈罷了,自古士農工商,商家地位最低,如今梅家既入翰林,改換門庭,如何能瞧得上自己。只恐退親也在眼前了,只不知梅家如何打算,至今尚無動靜。如今賈府內上下對自己親熱之極,不知那時,眾人會是如何看待自己。她畢竟年小,心中惶恐,遂今日趁著房中無人,與寶釵抱怨一番。
薛蝌此次帶著妹妹進京,只為妹妹親事而來。早年剛定親之時,梅家還未發跡,故與自家書信往來甚勤。一朝薛父去世,梅家入了翰林,自此梅家音信皆無。眼看著寶琴十幾歲了,派人送信給梅家,也石沉大海,無半點消息。薛母著急,只得忍羞捎信給大房薛姨媽,說了此事,又立逼著薛蝌、寶琴上京。盼著依仗榮國府之勢,寶琴親事能諧。
一時寶釵寶琴相對無言。晚間,薛家外書房,薛姨媽喝了一口薛蝌親手奉的茶,就忙忙的問道:「蝌兒,今兒可打探到什麼?」薛蝌較之薛蟠清秀文弱許多,想是因妹子的事煩心,又日日奔波,眉目間略見憔悴,見大伯母問,方苦笑道:「侄兒於京中不熟,又無職無權,不好直入他家拜見。這些日,不過是想盡辦法與他家門房及內房伺候的丫鬟婆子下人等處下功夫,倒也小有所獲。」
薛姨媽點頭道:「難為你。你大哥哥回來就好了。可探聽得什麼?」
薛蝌嘆道:「買通的門房都說,沒聽得他家大少爺自幼定親的事。伺候梅翰林夫人的一個二等丫頭說梅家夫人說日後必要選個出身門第人品才學俱全的媳婦才配得上他家少爺,卻未曾聽說有自幼定下來的親事。大少爺院子的一個嬤嬤也說沒聽過這回事,他家大少爺日後必要娶個官宦家的小姐做大奶奶。由此看來,他家必要悔婚,只不知為何還沒退親罷了。」薛姨媽聽了,氣的大罵梅家無良。又安慰薛蝌幾句,又說次日派人給薛蟠送信,要他生意做完趕緊回來料理此事。薛家焉能讓人欺負至此。薛蝌也只得暫且罷了,只等薛蟠回來。卻不料不過幾日,就傳來梅家已是出京去了平安洲赴任的消息。薛蝌長嘆,寶琴悄悄落淚,薛姨媽氣的不行,只也無法。寶釵想著寶琴如今處境尷尬,又想起自身,遂陪著一同落淚。
卻說邢夫人與王夫人去柱國公府上給世子夫人賀壽,王夫人破天荒的帶了探春、惜春同去,岫煙因身子不適,並未同去。邢夫人因不知賈赦是何意,故而岫煙說身子不適不能出去,邢夫人並未勉強,過去瞧了岫煙,見鳳姐已是請了大夫,安撫了岫煙幾句就與王夫人等一起坐車去柱國公府賀壽。
榮國府的女孩鮮少出外赴宴,此次到柱國公府賀壽,探春、惜春心中俱是忐忑不安。她二人隨著邢王二位夫人拜見了世子夫人後,隨年輕女孩們一起到花廳坐下,世子夫人的大女兒年紀與探春仿佛,帶著柱國公府的女孩們招呼眾位女孩駕輕就熟。因頭次與探春、惜春見面,特特陪著探春聊了幾句詩詞書畫,又與惜春聊了幾句衣裳首飾,端的是大家風範。
席間世子夫人果然對邢夫人更熱絡些,多聊了幾句,邢夫人反倒心中有些不自在。只因她誥命雖較王夫人高,往日裡賈府出來應酬的卻是王夫人。她要麼不出來,要麼出來了也只是個擺設,她自己覺得更自在,席間愛吃的就多吃些,脾氣相投的多聊幾句,大面上過得去就是了。主人家對她如此熱絡的,除了自家親戚,這還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