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寶玉在房中向襲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們還不快看人去!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一樣了,倒象是寶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更奇在你們成日家只說寶姐姐是絕色的人物,你們如今瞧瞧他這妹子,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說現在的這幾個人是有一無二的,誰知不必遠尋,就是本地風光,一個賽似一個,如今我又長了一層學問了。除了這幾個,難道還有幾個不成?"一面說,一面自笑自嘆。
襲人見他又有了魔意,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來,笑向襲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個侄女兒,寶姑娘一個妹妹,大奶奶兩個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蔥兒。」
一語未了,只見探春也笑著進來找寶玉,說道:「咱們的詩社可興旺了。」寶玉笑道:「正是呢。這是你一高興起詩社,所以鬼使神差來了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們可學過作詩不曾?"探春道:「我才都問了她們,雖是她們自謙,看其光景,沒有不會的。便是不會也沒難處,你看怡姐姐就知道了。」襲人笑道:「他們說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著怎麼樣?"探春道:「果然的話。據我看,連她姐姐並這些人總不及她。」襲人聽了,又是詫異,又笑道:「這也奇了,還從那裡再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
探春道:「老太太一見了,喜歡的無可不可,已經逼著太太認了乾女兒了。老太太要養活,才剛已經定了。」寶玉喜的忙問:「這果然的?"探春道:「我幾時說過謊!"又道:「越性等幾天,她們新來的混熟了,咱們邀上她們豈不好?咱們兩個如今且往老太太那裡去聽聽,除寶姐姐的妹妹不算外,她一定是在咱們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個要不在咱們這裡住,咱們央告著老太太留下她們在園子裡住下,咱們豈不多添幾個人,越發有趣了。」
寶玉聽了,喜的眉開眼笑,忙說道:「倒是你明白。我終久是個糊塗心腸,空喜歡一會子,卻想不到這上頭來。」
說著,兄妹兩個一齊往賈母處來。」果然王夫人已認了寶琴作乾女兒,賈母歡喜非常,連園中也不命住,晚上跟著賈母一處安寢。薛蝌自向薛蟠書房中住下。賈母便和邢夫人說:「你侄女兒也不必家去了,園裡住幾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與他們治房舍,幫盤纏,聽如此說,豈不願意。邢夫人見他們如此,只得暫且讓他們住在這裡,只等與弟弟妹妹商量後再做道理。
邢夫人便將岫煙交與鳳姐兒,道:「叫岫煙住在原來迎丫頭處即可,吃穿用度不用公中的,我自有安排。」鳳姐忙應了。一面叫人去綴錦樓灑掃,一面安排人去庫房裡尋擺設,只待灑掃完畢就將它擺到樓里。怡春笑道:「來了這許多親戚,都要二嫂子操持安排,二嫂子且去忙,不如我帶著岫煙妹妹先到我那裡住兩日,待拾掇好了,我送妹妹過去。」鳳姐忙笑道:「如此就更好了,多謝妹妹體恤。」怡春一笑,遂帶了岫煙到自己房裡。
邢夫人心中忖度,上輩子看紅樓,岫煙的姻緣在薛蝌身上,既如此,倒也不必強要大哥一家搬出去住著。或者給大哥大嫂置了房舍,請他們出去住。岫煙正可留在園子中。雖說如今賈府比前頹落,畢竟曾是公侯府邸,園子裡的小姐妹們自有大家氣度,岫煙住在園中,多與姐妹們來往,也可長些見識,受些大家氣度的薰陶。如今岫煙身邊只帶了小丫頭篆兒,再給她個府中的丫頭才是,能幫襯著她儘快融入府里。又著人量了岫煙的尺寸,趕著給岫煙做四季衣裳、配一應的首飾等等。
次日,邢夫人給弟弟、妹妹送了信。命人到廚房給了管事的一百兩銀子,只道是岫煙一年的使費,日後若繼續住著,自會再給。管事的見推辭不過,遂收了,笑得見牙不見眼。再兩日,綴錦樓拾掇停當,邢岫煙搬入綴錦樓。隨行的除了篆兒,又有邢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喚做鼎兒的,已送了給岫煙用。鳳姐又配了小丫頭子與婆子們不提。
邢夫人置辦了全套妝奩送與邢岫煙。當日下半晌,四季衣裳各八套及首飾俱送了來。又給了岫煙五百兩的銀票要她收好,並兩匣子碎銀子,幾匣子荷包、手帕子。於邢夫人不過是舉手之勞,花費些須銀子罷了。於一向簡素的邢岫煙即是天大的事。邢岫煙感激之餘又心中疑惑,當日原是爹娘說受了嫡系的排擠,才遠遠的離京。如今瞧姨媽對自家,卻是既親切又大方,實在不像排擠的樣子。
卻說再一日,邢容輝休沐,遂設宴請邢忠一家三口、邢夫人並賈赦、怡春,邢姨媽張耀祖一家到家中。親人們相互廝見畢,敘了離別之情,又說些家常。不一時,眾人俱熟了。邢夫人與邢姨媽、邢容輝各拿了一千兩銀票給邢忠。邢夫人說已著人去外頭尋二進的宅子並一百畝田地給邢忠。邢忠夫妻原以為要邢夫人等出錢幫襯自家,要費一番功夫,不料不待開口,已是色色安排妥當。邢忠遂高興起來,推杯換盞,至宴畢,已是醉的不省人事。邢岫煙無奈,只得與母親扶了父親到客房安歇。邢姨媽一家回自家,邢夫人賈赦帶著怡春、岫煙回賈府不提。
賈母愛重薛家寶琴,自有用意。王熙鳳猜著了幾分。這日晚間,與賈璉閒話家常,笑著說道:「琴丫頭如今風頭正勁,把個寶玉都比下去了。逼著太太認了干閨女不說,直接和老太太在一處安歇。昨個老太太還叫我去庫房裡挑好料子說是給琴丫頭做衣裳穿。琴丫頭哪裡缺這個,還不如給那幾位呢。只老太太自有她老人家的用意,我趕著挑了幾匹過去,老太太還說只先將就著做幾件罷了。日後有好的,再做給琴丫頭。」
賈璉懶洋洋的躺在榻上,平兒給他捶著腿,聽了鳳姐的話,翻了個身,笑道:「老太太叫你挑,你去挑就是。咱們家又不差這些個。怎麼,老太太一向偏寵寶玉與你,你這是吃醋了不成?」
王熙鳳啐了賈璉一口,道:「放屁!我吃什麼醋?不過是個外五路的姑娘,如何能與寶玉和我相比。你就不想想老太太因為什麼愛重琴丫頭?」賈璉眯眼道:「難不成是想給寶玉做親?不是說已經許了人家了?說是人才實在好,如今又認了太太做乾媽,老太太愛重些也是自然的。」王熙鳳搖頭嘆道:「老太太昨兒聽得琴丫頭已是有了人家,在眾人面前很是嘆息了一番。二爺怎麼連這個也想不到?老太太自是讓眾人都知道她瞧不上寶丫頭,寧可給寶玉聘琴丫頭罷了。」
賈璉愣了愣,道:「如今竟到了這個地步了?」王熙鳳道:「寶玉與林姑娘的事,太太不鬆口,老太太心中生氣,又沒法明說,只得這樣了。」賈璉道:「太太明知道咱們那園子使了林姑老爺許多錢,原是默許寶玉與林姑娘的親事,如今卻這麼著,不怪老太太生氣。」王熙鳳嘆道:「只林姑娘這身子骨忒弱,只恐日後不能綿延子嗣,是故老太太亦是不好強著太太。」
賈璉不在意的道:「那日聽母親說,如今林姑娘的身子骨已是好了大半。況子嗣這事也難說與身子骨強弱有關。那弱的不見得就生不出兒子,不弱的也未見得就生得出兒子。」二人說話原不避著平兒,平兒聽賈璉說到此處,不由悄悄捏了賈璉一把。
那邊王熙鳳已是柳眉倒豎,氣道:「二爺這是說我呢!?我原沒給二爺生個兒子出來,二爺這是嫌我了?」話沒說完,淚珠子已流下來。賈璉原沒想到此處,只是隨口一說,見王熙鳳氣的這樣,忙笑道:「我的好奶奶,我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你怎麼倒想到那去了。咱們二人年紀不大,兒子日後總會有,可急的什麼。瞧你,臉都變色了。」平兒忙過來拿帕子給王熙鳳拭淚。
王熙鳳在賈府中上有賈母寵愛,下有僕人奉承懼怕,身邊夫君賈璉也讓著她,日子過的算是如意,只子嗣上差些。嫁了賈璉這些年,只有個大姐兒,並沒生個兒子出來。是故,賈璉說了這話,她心裡先就虛了,遂氣的不行。見賈璉如此說來,不由心中暗悔自己孟浪。遂就坡下來,道:「原是二爺說話不提防刺人,還怪我急了。」
賈璉見她好了,遂一把摟了她,笑道:「何苦替他們操心,咱們且去安歇,許能生個兒子出來呢。」王熙鳳道:「小聲點,看人聽見!」破涕為笑,平兒忙伺候二人歇下,將帳子放下來,去外頭吩咐人備水。過了好半晌,裡頭雲收雨歇,平兒伺候二人用水畢,才各自安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