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只九夫人躺在榻上,思忖起來,「因多年糾葛下來,自己與老八那房仇恨日深。原以為是老八一夥做的,或是別房做的,卻不料是大房的世子夫人動的手。只這些年來,除了挑撥老八與自己斗,大房與自己這房素來相安無事,此事到底是伯夫人授意?或是世子夫人自作主張?又是為了什麼?若是伯夫人授意,她地位穩固,三子傍身,做下此事意欲何為?只不忿伯爺對自己的寵愛,以此打擊自己,給自己個教訓?自己受寵不是一二年,業已有十多年,此時才不忿,不嫌太晚?此事嫁禍給老八,仍是挑撥自己與老八斗?自己與老八鬥了多年,也不差這一回。也不對,若是伯夫人出手,哪裡會輕易被人順藤摸瓜查出來?」

  九夫人翻了個身,又想到,「若是世子夫人出手,倒能讓人明白。她手段不夠狠辣,做事首尾不能及時掃乾淨,以致被人順藤摸瓜查出來。老八與四奶奶一夥覬覦世子之位,不是一日兩日。自以為機密,只瞎子看不出來罷了。只前面的三位嫡出的爺們在,這世子之位就沒有老八生的四爺的份。如今嫡出的三爺有了殘疾,對老八一夥沒了威脅,只恐當日三爺殘疾,有老八一夥的手筆在裡面。若是世子夫人已是知曉此事,心中恐慌,想著乾脆斷了老八的恩寵,四爺自會受到牽連,日後亦是不能再做世子的了。」

  不提九夫人這裡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只說伯夫人房中,下人們俱已退出,只世子夫人低頭站在房裡。伯夫人低聲道:「跪下!」世子夫人應聲跪倒在地,心中委屈不已。伯夫人道:「小七媳婦的事是你做的?」世子夫人抬頭哽咽道:「太太,原是奶嬤嬤與我商量,我猶豫不定,奶嬤嬤已命人去做了。」又咬牙恨道:「太太,不怪奶嬤嬤。我若想清楚,亦要去做。八姨娘她們狼子野心,早晚收拾了她們。」伯夫人恨鐵不成鋼的嘆道:「先不說你該不該做下此事。只你們既做下此事,就要狠下心,將首尾掃清。留著宋嬤嬤祖孫與惠兒做什麼?給旁人留著指證你不成?如今惠兒死了,若哪日宋嬤嬤祖孫被人捉拿回來,那時你可要如何?」世子夫人遲疑道:「畢竟是兩條人命,我——」伯夫人嘆道:「在咱們府上,若想坐穩世子夫人之位,日後做這伯府的主子,沒點子手段怎麼成?要麼不做,做了就要做的乾淨。你可知道,宋嬤嬤祖孫二人並沒有離了這裡?她二人愚昧,只躲在郊外莊子上,聽得小七媳婦並未小產,竟想著待事情過去還要回來府上伺候八姨娘。你說,若她們回來,你會如何?」

  世子夫人聽到此處,只嚇得腰腿無力,癱軟在地。伯夫人長嘆一聲,道:「那兩人我已命人找到處置了。日後再做事,回稟我一聲,好歹替你周全下來。」世子夫人聲如蚊吶道:「是。」世子夫人原是伯夫人娘家親侄女,伯夫人當日替兒子娶她進來,是想著有個臂膀。婆媳聯手,確也將世子之位拿到手裡,只如今看來,尚需打磨才可放手。伯夫人打發她回房歇息。不提世子夫人回房如何後怕。只說八姨娘四奶奶知道真相恨的不行。

  四奶奶的房中,下人們已下去。只餘八姨娘、四奶奶二人。四奶奶道:「姨娘,只怕三爺的事大房已是知曉了的,如今大房要反擊不成?」八姨娘鄙夷道:「手段如此拙劣,必不是太太的手筆。想是大奶奶出的手。只她既出手,太太就是原本不知道,如今也知道了。」四奶奶道:「咱們房頭與九姨娘一向不睦,大房又做下此事,公然嫁禍給咱們,如今咱們竟是腹背受敵。不如將七弟妹滑跤的幕後指使是世子夫人之事告知九姨娘。與她的仇怨雖不可解,倒能將她的矛頭引去大房,待她們對上,咱們方可伺機而動。」八姨娘道:「告知給老九倒是可行。若要她與大房對上,她精乖的什麼似的,只怕不中用。」四奶奶笑道:「她知道此事,就明面上不對上大房,心裡必有疙瘩。咱們與大房相爭,日後保不准就順手幫咱們一把也未可知。」八姨娘道:「你說的固然有理。只嫁禍給咱們的世子夫人,我必不饒她。要想個法子收拾她才是。」當日,這八姨娘在伯太夫人面前,就如鴛鴦在賈母面前一樣的位分。她替伯太夫人分憂之時,伯夫人尚未嫁入伯府。伯夫人尚不在她眼中,況不過是小輩的世子夫人了。如今這小輩竟惹到她頭上,不諦是太歲頭上動土。不提八姨娘與四奶奶商議如何告知九姨娘、如何扳倒大房。只說迎春自滑跤之後,因要安心養胎,遂將整肅院子之事交於司棋。

  司棋既有才幹,口上也來得,將事情辦的妥當無比。又常與九夫人的大丫頭芳菲、芳姿來往,探問幕後指使。待聽得是世子夫人,不由悚然而驚。她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自小伺候迎春,與迎春主僕情深。深知自己一身榮辱俱系迎春身上。是故當日雖知姑娘嫁入伯府,替姑娘高興,卻在知道伯府嫡嫡庶庶人口眾多之時,替姑娘擔憂,恐姑娘應付不來。誰料姑娘嫁入府中做了七奶奶,方知七爺的親娘雖深得臨安伯爺愛寵,然七爺心思純正,只想著科舉晉身,離了這府里。娘兩個並無奪世子位之心,故在伯府地位超然。不料此次奶奶懷胎,竟有大房暗害奶奶並以此嫁禍給八姨娘四奶奶一夥。竟是要坐山觀虎鬥之意。各房斗得如此厲害,把奶奶也牽扯進來,差點小產。暗嘆當日不如答應邢家姨太太的求親,雖說伯爵府好聽,可姑娘又不是嫁給世子,一樣的要爺們科舉晉身。家學淵源,只怕姨太太家的少爺考上的還早些個呢。只如今想這些俱無用的了。司棋已打定主意,必要護得奶奶與小少爺的周全,日後離了這裡,自是天高任鳥飛。遂命眾人將春暉院看守的十分嚴密。各房的探子俱抱怨從春暉院探聽消息竟是日漸艱難。

  這日,邢夫人與邢姨媽俱去邢宅看望邢容輝夫人陳氏。因保柱整日裡吃了睡,睡了吃,十分省事。遂陳氏身子恢復的不錯。邢夫人、邢姨媽看了保柱後,遂到陳氏房中坐著喝茶吃點心,聊些家常。邢姨媽不由提起從前,大哥成親後搬走,大姐出嫁。說到此處見陳氏欲言又止,就笑道:「弟妹可是有話要說?」陳氏見她問,遂笑道:「二姐說起這話,我又想起老爺原是家中的二爺,不知大爺——」邢姨媽恍然道:「對了,你原不知我家原來的事情。」說罷,瞧了瞧邢夫人,邢夫人穿越過來時已嫁到賈府,本尊在家中之事並不知道,這時自也想聽聽,遂點頭對邢姨媽道:「弟妹已是自家人,有甚不好說的,告訴了她就是。」邢姨媽對陳氏笑道:「原是家醜,只你既已嫁入我們邢家,自也該知曉的。」

  邢姨媽遂娓娓道來:「我家原是兄弟姊妹四個,大哥名邢忠,是父親的姨娘所生。下剩的我們姐弟三人俱是一母所出。姨娘早早去了,大哥亦是養在母親膝下。只父親那年在任上病逝,我們隨著母親回到京中。因家境日漸敗落,勉力給大哥娶了嫂子,就將他分了出去。誰料大哥卻怨恨家產分得薄了,一怒竟帶著家小去了南邊,數年不通音訊。他走後,我母親亦心力交瘁的去了。幸而家中尚有大姐已是及笄,業已與賈府大姐夫訂了親事。大姐守孝後,又嫁到賈府去,才撐起了這個家。若無大姐,我與弟弟尚不知流落到何處去呢。」說到此處,不由眼圈亦紅了。

  邢夫人也是頭次聽聞邢家密事,心想,怪不得總是沒有邢忠的消息,卻是姐弟三個俱不知邢忠搬到哪裡去了。見邢姨媽動情要落淚,忙笑道:「妹妹,從前日子再難,不也過來了。如今咱們姐弟日子過的好著呢,可哭什麼?快別這樣了,一會子弟妹要笑話你了。」陳氏原聽過邢容輝說過一鱗半爪的舊事,只沒有今兒聽的清楚明白。見邢姨媽聽了邢夫人的話業已恢復如常,遂道:「今兒聽了二姐的話,大哥卻是不知搬到哪裡去了。」邢夫人道:「原本家裡過的艱難,也無力去尋他。後來日子過的好了,三弟也尋過大哥,只當初他負氣走了,並沒將去處告訴我們,又到哪裡去尋他。」至晚,邢容輝回來,見二位姐姐俱在,陳氏已置辦了一桌豐盛酒席,不由十分高興。姐弟三人並陳氏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中天方罷。又留宿了一夜,次日梳洗罷,吃了早飯,邢夫人與邢姨媽方各自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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