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說著,早已合算了,共湊了一百五十兩有餘。賈母道:「一日戲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請客,酒席又不多,兩三日的用度都夠了。頭等,戲不用錢,省在這上頭。」賈母道:「鳳丫頭說那一班好,就傳那一班。」鳳姐兒道:「咱們家的班子都聽熟了,倒是花幾個錢叫一班來聽聽罷。」賈母道:「這件事我交給珍哥媳婦了。越性叫鳳丫頭別操一點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應著。又說了一回話,都知賈母乏了,才漸漸的都散出來。
尤氏收齊了銀錢,果然鳳姐並沒拿出李紈的銀子,遂擠兌鳳姐幾句後,將彩雲、平兒、鴛鴦、周趙姨娘的銀子俱還了回去。又與鴛鴦商議,聽她的主意行事,何以討賈母的喜歡。二人計議妥當。只待鳳姐生日。
邢夫人出了自己與黛玉的份子銀錢就不欲理會此事,只因想起鳳姐置辦怡春嫁妝確是盡心盡力。遂命菊香送了一套鑲紅寶大珍珠的赤金頭面與鳳姐。菊香命婆子捧了錦盒,來到鳳姐院子,進了屋,說明來意,鳳姐忙道:「菊香姐姐回去與大太太說,謝大太太賞,待一會子閒下來,我親去給大太太磕頭。」菊香笑道:「太太說了,二奶奶忙著家中的大事小情,近來又兼辦三姑娘的嫁妝,受累了。這頭面是新打的式樣,知道二奶奶不缺這些,不過是個意思。二奶奶也不必去謝了。」說罷就回去了。鳳姐忙叫平兒去送。
平兒攜著菊香出去,因也常來往的,菊香笑道:「我瞧你近來氣色有些不好,可是累著了?也要保養身子才是。」平兒道:「昨兒大姐哭鬧了一會,奶奶與我輪番抱著,半晌才哄睡了。俱不得好睡,今兒就帶出來些。」菊香悄聲問道:「二奶奶可有信沒有?做定了大事要緊,每日裡管家雖也赫赫揚揚,如今只管累壞了自己,到底日後沒有個倚仗,不是長久之計。」平兒嘆道:「平日裡我何嘗不勸她?生個兒子要緊,只她等閒不聽人勸。」平兒又道:「聽得二姑娘已有了孕?可是真的?」菊香笑道:「真真的,前兒二姑娘派潘又安家的回來給太太送信,說了有了孕,太太樂的不行,忙打點了好些禮物給二姑娘送去。雖說臨安伯府人口繁雜,二姑娘除了孝敬伯爺、伯爺夫人、九夫人,只管服侍七公子,聽聞過的好著呢。如今有了孕,一家子俱捧著。」
平兒瞧著左右無人,方小聲說:「二姑娘運道真正好,有大太太這樣的嫡母,再給耿家生個兒子,日後可還愁甚麼。素日我們奶奶等閒不到大太太跟前去,我說多早晚都要回去的,何不早些奉承起來,提個一句半句,她就要惱。」菊香笑道:「可見你那奶奶是個傻的。寶玉今年已十六歲,雖則老太太常說他要晚娶,只也這二年的事,有了寶二奶奶,你們奶奶自要靠後的。那時你們奶奶回了大房,豈不尷尬?」平兒嘆道:「咱們也料得到的,偏我們奶奶不思量這個,或也是當局者迷罷了。」平兒方想起菊香才說的,道:「才你說二姑娘派潘又安家的來報信,只我怎麼沒聽過這個人。」菊香掩口笑道:「原不怪你的,這潘又安家的就是司棋。她原是大丫頭,自是隨著二姑娘嫁過去。因二姑娘缺個外頭的小管事,遂司棋嫁了她表弟潘又安。叫這潘又安管著外頭的事。如今大太太將潘又安一家的身契俱給了二姑娘。」平兒恍然道:「原來是她,她是個潑辣的,倒補上了二姑娘的軟和。」菊香笑道:「正是呢。多虧房中有她,聽說二姑娘舉棋不定的時節都是她幫著拿主意。」一時到了鳳姐的院外,菊香道:「快回去吧,你們奶奶一時半刻也離不得你的。」平兒目送菊香離去,方迴轉了房中。
鳳姐笑著問她:「你們說什麼了,這半日才回來。」平兒半是有意的笑著說:「也沒什麼,不過說了些二姑娘的事,她說如今二姑娘有了孕,聽得在伯府里一家子俱捧著,且過得好呢。」鳳姐揚眉似笑非笑的道:「我道是什麼事,原來是說這個。」轉身躺在床上,道:「那伯府九夫人精明的什麼似的,生個兒子卻是個呆的。聽說嫡兄無故訓斥他,他竟不知反駁,只乾瞪眼站著。若非九夫人精明,他在那府里,早就渣子都不剩了。如今娶了二姑娘,也呆木頭似的,正是一對的呆子,誰料竟也成就了好姻緣。」平兒心中想著,二姑娘前些年確是個呆的,只在出嫁前將那不省心的奶娘攆了出去,又巴緊了大太太,就可看出今非昔比。口中卻笑道:「無論如何,二姑娘若這胎生了兒子,就可在伯府立穩了。」鳳姐笑道:「就這胎生了女兒,也可再生。有甚著急的。」平兒忖著鳳姐心思,忙說道:「奶奶說得是,只要夫妻恩愛,兒子還不早晚生出來。」鳳姐一笑道:「趁著這一會子沒事,我且歇息歇息。倘若二爺回來,或是老太太、太太那裡叫,就叫醒我,余者來找的只說我不在就是。」平兒忙應了。給鳳姐蓋上被子,就出去外屋看著。
菊香回大房回復了邢夫人出來,見菊葉進去回事,等了一會子,待菊葉出來,笑著道:「有荷香姐姐在裡面說三姑娘嫁妝的事,且得等一會子,太太叫我先下去。不如咱們兩個回房說說話。」菊葉笑道:「今兒我不當值,聽姐姐的就是。」菊香招手叫了一個小丫頭,隨手給她幾個銅錢,道:「你只管在外頭候著,若太太叫我,你就去叫我。」小丫頭忙道:「姐姐只管去就是,若太太叫你,我必立時找你去。」菊香與菊葉遂回下房,到菊香房中坐著說話,早有巴結她二人的小丫頭倒了茶來。
菊香道:「前兒你說有人看見平兒叫人從老太太院裡抬了箱子回去,真有這事不成?」菊葉道:「哪裡還有假的,老太太院子裡的小丫頭起夜到外頭如廁瞧見的,真真的,說是鴛鴦與平兒嘀嘀咕咕說了幾句,鴛鴦開了庫房,平兒就叫人進去抬了一個大箱子出來,隨後鴛鴦鎖了庫房,平兒就叫人抬回去了。」菊香若有所思的道:「前兒你說了,我正忙,並未在意。昨兒晚間我想起來,就想趁空找你問問。你也知道咱們太太對林姑娘就如對二姑娘一樣的。」菊葉奇怪道:「姐姐,這事且與林姑娘有什麼干係?」菊香道:「林姑娘的嫁妝可存在老太太那裡呢。若非如此,誰管她們弄鬼?」菊葉驚道:「她們竟敢偷了林姑娘的嫁妝不成?」兩人雖同時接了荷香、荷葉的班,做了邢夫人的大丫頭。只菊香伶俐機變,菊葉卻老實聽話。邢夫人提了她二人上來,也是有互補之意。此時,聽了菊葉的話,菊香想著,鴛鴦沒有老太太的示下,必不會自作主張開庫房,平兒定也奉了璉二奶奶的意思去辦的事情。這麼一想,不知是老太太將私房給了二奶奶呢,還是太太從前說的,家裡打起了饑荒,悄悄折變了老太太的東西先周轉著用呢。只這東西不知是否林姑娘的嫁妝。想到此,菊香笑著道:「且別到外頭說去。知道妹妹平日是個嘴嚴的,姐姐也是白囑咐你一句。」菊葉笑道:「姐姐大可放心,我自是守口如瓶。」菊香道:「我明兒回了太太,若果是牽扯到林姑娘的嫁妝,太太必賞妹妹的。」
次日,菊香見房裡沒有旁人,遂回稟了邢夫人此事,邢夫人沉吟半晌方笑道:「好孩子,日後若聽了什麼與林姑娘有干係的事只管告訴我。」遂賞了菊香菊葉。邢夫人夜裡躺在床榻上想著,如今元春在宮中上下打點的用度日益糜費,府中正常運轉已經捉襟見肘,只得挪用老太太的梯己。只老太太的梯己雖多,卻難保有心人不動用黛玉的嫁妝。如今怡春大事已定,待她出嫁,也該幫著寶釵相看相看。只那時自是與王夫人對上,不知何等情景。自是暗中計議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