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張耀祖待事畢,請了馮大人出去吃酒散心,方遮遮掩掩的將此事根由說與馮大人聽。至此,馮大人方知此事竟起自一隻釵子。然事已至此,只得罷了。又敬酒給張耀祖,只說感激此前在外頭替他遮掩。張耀祖自是回敬他,只勸他日後自有起復之時。馮大人喝得大醉,張耀祖親送其回家交到管家手中才迴轉。馮大人在官場也混了多年,雖自此後鬱郁不得志,只真心結交張耀祖,遂教了他許多經驗,張耀祖受益非淺。

  邢夫人這日正坐在房中,忽見弟弟邢容輝家的婆子喜氣洋洋的來報喜,說夫人有喜,大夫來瞧,說是已懷胎三月有餘。邢容輝與夫人自成親之後,雖恩恩愛愛的,只一直沒有動靜,如今終是有喜。邢夫人大喜。遂重賞了那婆子,又告訴她說回去回稟陳氏,自己明兒去瞧她。又命人找了怡春過來,娘兩個商量了一番,擬定了禮單。次日邢夫人親自上門恭賀。陳氏成親二年才有了這胎,兩口俱十分小心。雖則大夫說已是三月有餘,胎已坐穩了的,仍不敢大意。陳氏走動之間,動輒丫頭婆子一大群人跟著。陳氏在二門處迎了邢夫人進來,邢夫人忙叫陳氏的丫頭們扶穩了陳氏,嗔道:「自家人,何必出來迎接?這個時候還講究這些個虛禮作甚?沒的折騰了自己並你肚子裡的孩子。」陳氏穩穩的走著,笑道:「大夫說這胎已是坐穩的了,原不要緊。何況是大姐來家,我必要迎的。」邢夫人知道弟弟素日與陳氏恩愛,必是將從前養珠的事體告訴了陳氏的,陳氏往常也常說,沒有大姐,就沒有如今的富貴,對邢夫人一向敬重。如今見陳氏出來迎接,心中自是領情。

  二人來到陳氏房中,邢夫人再三讓陳氏到榻上休息,陳氏才告罪歪在榻上。丫頭上了茶來,邢夫人喝了一口道:「這是陳年的普洱,味很好。」陳氏喝了一口白水,笑道:「是老爺的同僚送的,老爺也愛喝這個。」邢夫人笑著說道:「你們小夫妻太不小心,怎的懷胎三月有餘才請大夫來瞧?」陳氏羞道:「並不關老爺的事。是我自己不省事,因我素日月事不准,故只以為這些日子勞累著了,誰料前兒突然頭暈,才請了大夫來瞧,竟是有孕。我和老爺高興極了,老爺說大姐二姐若知道,必也高興的,遂派了婆子去大姐府上報喜,二姐府上也去了的,二姐說明兒看望我。」邢夫人笑道:「那敢情好,我今兒來,妹妹明兒來,錯開來,你這裡倒不寂寞了。」二人說著話,忽提到嘉馨,邢夫人道:「嘉馨是個好的,自出嫁,頗得夫家愛重。前兒她生日,我派人送了些吃食和鋪子裡的新鮮顏色式樣的綢緞給她,婆子回來說,夫家已讓她掌家理事,她如今鮮衣靚妝,氣勢更勝於在家裡時。」陳氏笑道:「嘉馨丫頭樣貌好,嫁妝豐盛,性子又爽利,極孝順公公婆婆的,哪家能不喜歡?」又說道:「大姐,您別怪我多嘴,您雖捨不得怡春丫頭,可也不能留她太晚,以免誤了孩子的佳期。如今可有了章程?」邢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何嘗不曉得這個道理呢?只看了這二年,竟沒有個合適的,如今我也正愁這個。我想著,咱們家怡兒未必非得嫁入公侯之家,只要家風好,婆婆厚道,男孩子本人正派上進的人家就行了。」

  陳氏聽得,心中思忖道:「大姐挑揀的厲害,怪不得如今還沒有入得眼的。只後三條俱全的人家比找個公侯之家的還難呢。」口中只道:「老爺畢竟職位低些,交好的同僚家中雖也有年紀相當的男孩,只恐配不上大姐家的門第,若大姐不嫌,我倒可問問老爺。」邢夫人道:「可挑什麼門第呢,只要符合才我說的那幾樣,我必不嫌棄的。」二人又說了一會話,見陳氏有些倦了,邢夫人遂告辭回賈府。

  卻說臨安伯府的聘禮中規中矩,只聘銀竟有五千兩,玉夫人派了婆子暗示邢夫人這聘禮公中只出了三千兩,下剩的兩千兩是自家填的。邢夫人遂悄悄告訴迎春,要她日後好生孝敬這位庶婆婆。邢夫人又出言,道伯府聘銀填到迎春的嫁妝里,王夫人暗裡咬牙,她原本只想填五百兩到迎春嫁妝里,下剩的俱收入庫中,日後自然漸漸進入自家口袋,只賈母應了,王夫人自是只得照做。

  邢夫人明面上給迎春填了五百兩壓箱銀子,這樣迎春統共就有了一千兩的壓箱銀。邢夫人又送了她兩隻新打的紅木妝盒,妝盒中的金玉首飾滿滿當當。王夫人、薛姨媽、邢姨媽、香菱娘封氏、李紈、鳳姐等各有填妝給迎春,又有族中長輩填妝,俱是些金玉之物。賈母叫了迎春去,給了她一千兩的銀票,說是孫輩日後聘娶,各人都有的。小姐妹們也相互贈禮。因伯府耿七公子上頭的三位嫡兄娶妻時,嫁妝俱是六十四抬,遂迎春的嫁妝定了六十二抬。

  轉眼可也到了迎春出嫁之日。奶娘因又犯了老毛病,私自偷了迎春的攢珠累絲金鳳賣了吃酒賭錢,已被迎春回稟了王夫人將人趕了出去。此時從前被奶娘壓制的另一位教養嬤嬤王氏遂做了迎春的主事嬤嬤,這王氏心地良善,平日除了話少,並無旁的毛病。迎春選她做了主事嬤嬤邢夫人方才放心。大丫頭司棋、繡橘、小丫頭蓮花、杏花俱是陪嫁過去。邢夫人又挑選了兩房家人陪房。

  到了正日子,眾人俱灑淚告別了迎春。卻說臨安伯爺子嗣眾多,家中妻妾暗地裡爭寵的厲害。九夫人玉姨娘雖素得伯爺恩寵,然求伯爺將兒子耿元直挪到距離正院更近、內里更寬敞些的春暉院時,遭到伯爺夫人的反對,說是留給金孫耿應睿日後成親用的。九夫人少不得溫言軟語求了伯爺,吹了幾晚的枕頭風說道:「妾身並非不敬夫人,只妾身想著,如今元直孩兒住的院子內里逼仄,未成親只一個人住就罷了,若成親生子,日後也子孫成群時,卻小得不成體統。且元直的夫人閨名正是喚作迎春,這春暉院恰也有個春字,元直特特求了我成全她對新婦的一片心意,元直那孩子伯爺是知道的,從不挑剔爭搶,素日並不求什麼,此次張了一回嘴,何不成全了孩兒呢。」臨安伯興味的道:「果是小七說了此事與你?」九夫人笑道:「妾身何曾騙過伯爺呢?確是小七過來說與我的。」次日,臨安伯遂命管家收拾了春暉院,命耿元直搬了過來。這春暉院的正房、廂房與原來的院子規制仿佛,倒多了一排倒座房,又兼院子闊大,遍種奇花異草,又有山石假山,幾株芭蕉,每當春夏,鮮花盛開,綠草茵茵,景致較原來的院子美了十倍不止。九夫人得意,耿元直自是滿意,只伯夫人暗自氣的不行,待伯爺賞了世子一塊世所罕見的金絲硯才消氣。

  其他姬妾原本在一旁觀戰,心中存著伯夫人與玉姨娘兩敗俱傷後自家得那漁翁之利的主意,誰知這回爭鬥的結果竟又是個平局。遂暫時偃旗息鼓。世子夫人這日在房中與世子說話。世子道:「可打聽清楚了小七新夫人性情如何?」世子夫人笑道:「夫君且放心罷,小七迎娶的是榮國府大房的庶女,閨名喚作迎春的,家中排行為二,隔房的大姐如今是宮中的娘娘。性情不是個潑辣的,說是安分從時,平日不言不動的,閒來只愛鑽研棋譜,與悶頭悶腦的七弟倒真真是一對呢。」

  迎春的嫁妝在臨安伯府中並未引起多大的轟動,只因她這六十二抬嫁妝委實不在臨安伯夫人及三個嫡子媳婦的眼中,不過還算過得去罷了。三個庶子媳婦瞧了迎春的嫁妝卻心中微有酸意,只她們出身比不得迎春,遂只得眼熱。迎春初嫁耿七郎,眾人俱稱七奶奶。因迎春性子安靜,言語溫柔,閒暇時或看棋譜,或打理自家私房、或與耿七郎在棋枰旁相對而坐手談,夫妻相得,臨安伯爺與九夫人甚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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