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3-12-15 13:14:53 作者: 樹之魚
賈環與賈琮常常閒暇時去逛書鋪子,賈環從前只以為那裡頭必是無趣的很,誰料想,逛了才知道,那裡也有些山水遊記、才子佳人話本,甚或偶有珍本殘本寄賣,今兒買的這一摞子書,有一本山水遊記,余者大半是舊書殘本,書名作者一概已不可考,只內有機械木工建造之類的記載,賈環一見之下心裡喜歡,遂買了回來。因借了賈琮的銀子,要向趙姨娘要銀子,只把那本完好的山水遊記擱在上面,余者放在下面,恐趙姨娘瞧時見俱是舊書,不給他銀子。這時見趙姨娘雖抱怨了一通,仍答應給錢。忙說道:「不多,不過十兩銀子罷了。」
趙姨娘遂回房,親自拿鑰匙開了柜子,拿出錢匣子,取出兩個五兩的銀錠,過來賈環屋子,將銀子給他道:「這一月就這些,再沒了,你也省著些用罷。」賈環接過銀子答應不提。
且說,待香菱胎相穩了,她娘封氏遂出來賈府,去一條街外的柳樹胡同的屋子,薛蟠恐香菱惦記,早已派人將屋舍拾掇一遍,這裡原為安置張耀祖的世弟所用,屋內色色齊全,世弟走後,未免母親邢姨媽忌諱,嘉馨一應物事俱未挪回家裡,故這裡並不缺甚麼。薛蟠的人不過將屋子內灰塵拭去,又將帳幔等洗刷晾曬。那日,邢夫人也派了人去,至晚方回,回稟邢夫人道,一切俱已妥當。自此,封氏在柳樹胡同過起日子來。
寶玉這日忽的想起湘雲來,猴著賈母去接了湘雲來,湘雲來了,到黛玉的房裡安置了行李物件,得知香菱的事,不由懊悔沒有將素日做的針線帶來兩樣,她對黛玉說道:「只不曾想她運道這樣好,這些年了,竟找著了親生母親,且出身原是鄉宦家的小姐,又有了胎,自此翻了身。她是個好的,如今這樣大喜事,正該好好賀她才是,此前我並不知此事,如今卻沒什麼賀禮給她。」
黛玉道:「前兒大舅母打了一匣子的各樣花式的金銀錠子,又有大前兒大舅母送來的新鮮花樣的綢緞,你挑了送給香菱就是,又值得你愁得那樣兒。」說著喚紫鵑去取來。湘雲素日以為黛玉是個牙尖嘴利不讓人的,不料想如今竟待自己如此體貼,遂感動道:「我素日以為你最是個刻薄的,不料想你竟如此體貼人,如今對我若此,倒叫我慚愧了。」黛玉自怡春過來與她說了她父親去世之前的安排,又說了母親邢夫人勸黛玉安心的那些話,黛玉悲慟父親去世之前仍對自己放心不下、留下了後手,又感動於邢夫人是個信人,自此似有所悟,性子雖未變,然言語已不若以往尖酸犀利。
見湘雲憂愁,不由想起自己,若沒有父親留下的後手,此時只怕與湘雲一樣境地。故立意幫著湘雲,遂說出以上一番話來。見湘雲如此說,即笑嘆道:「這個府里,略微差一點,就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或許從前是我想錯了,如今想來真真慚愧的是我罷了。閨閣之中,除了怡春,我自忖咱們是個知己,如今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時紫鵑將東西拿來,湘雲黛玉一起,選了兩匹鮮亮顏色的綢緞,又拿了半匣子金銀錠子用旁個小匣子裝了,派人給香菱送去,只說是史大姑娘的賀禮。自此,兩人關係愈加親密。
湘雲進了園子,眾人自是歡喜,今兒賞花,明兒品茶,後兒投壺,沒一日閒著的。忽而,嘉馨得了信,說湘雲進了園子,因正管著家,和她娘邢姨媽告了假,遂也來賈府,拜見了賈母后進了園子玩,只和怡春住在一處。
這日,玩的累了,晚上早早的嘉馨和怡春梳洗後躺在床上說話,今晚是綠珠值夜,怡春命她睡在外面的榻上。怡春道:「聽娘說,如今姨媽養身子,你正管家呢,可還妥當?」嘉馨道:「沒什麼要緊的,不過是家常這些過日子的瑣碎小事罷了,略有些不懂的,只管問了娘就是。」怡春笑道:「聽娘說,你那殺伐果斷的勁,頗像我嫂子呢。」嘉馨知道她說的是鳳姐,撇嘴笑道:「怎麼略微有點子手段的,就都說像她?她不過出身好些,又嫁到這府里給好x性的姨媽當媳婦,不在姨媽身邊伺候,倒去二房裡伺候你那二嬸子、她親姑媽了,你家這公府的規矩也是好笑。」怡春嘆道:「我家的規矩好笑的多著呢,哪只這一件?只我和娘不與他們理論,過自己的日子罷了。不怕你笑話,我是個女孩,早晚離了這裡,只娘過得好,別的我也理會不得了。」
嘉馨笑道:「你這個沒羞的丫頭,這個也說了。」旋又道:「我見湘雲境況似乎不大好,一提起她家,就眼圈紅紅的,欲言又止,且這次來,比上次見她又瘦了,你可知她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不成?」怡春道:「聽她的丫頭翠縷說,史家子孫太多將家產分薄了,如今她家漸窮了,針線上的活計,差不多的都要主子娘們自己做。她做針線常要做到三更半夜的呢,自是熬得瘦了。」說著也替湘雲嘆氣。嘉馨驚道:「她家是侯府,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了?可憐了妹妹。」說起湘雲的處境,姐妹兩個沉默了,半晌無語。二人靜靜睡去。
且說那廂,寶玉x房中,因襲人自認與寶玉情分不同,又得了王夫人青眼,自忖日後定會與寶玉長長久久的一起,遂也每常認真勸誡寶玉,往那仕途上悟一悟,哪怕是裝出來給老爺看呢,也少捱些打罵。誰知寶玉每常答應,轉眼就忘在腦後。這日,寶玉在王夫人房中遇到賈政,被訓斥一番後,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院子,沒見襲人,問晴雯,襲人哪去了,晴雯冷笑道:「你只別問我,她一向是這屋裡的副主子,我哪裡知道她去哪?」寶玉見她說話蹊蹺,不覺納悶,襲人從來溫柔妥當,難不成自己出去時,她竟鎮唬起房中的丫頭們了不成?卻不知襲人去王夫人那裡回稟寶玉的日常起居等事,此次亦不是頭一回,賈府中的丫頭們枝枝蔓蔓,牽扯不清,府里哪有什麼秘密,晴雯早已從旁的丫頭那裡得知消息,心中不忿亦不屑襲人所為。她原是賈母給寶玉使的,針線上來得,容貌也出挑,只言語不讓人,不比襲人會籠絡人。在寶玉的房中漸被襲人一派人等排擠,只因是賈母給的,又兼且寶玉愛她,尚能立住腳。才與秋紋拌嘴,又得知襲人往王夫人那裡去了,正自心氣不順,偏寶玉回來,又問她襲人去處,不由頂了寶玉一句。旋即想起素日寶玉對自己,就又後悔,忙叫了小丫頭倒茶,她親端著給寶玉喝,寶玉挨了老爺的訓,心裡不得勁,喝了茶,就悶頭躺到床上,晴雯伺候他脫了外衣,蓋好被子,遂到外間去忙。一會兒襲人從王夫人那回來,見他睡著,沒什麼不妥,遂也梳洗了睡了。誰料第二日,寶玉就發了熱,襲人、晴雯等忙忙的回稟賈母、王夫人,又請醫煎藥,眾人又紛紛前來看視,忙了足有四五日,熱才退了。眾人俱放了心。
二老爺賈政自是又為此事背了鍋。賈母聽得是他訓斥寶玉,寶玉第二日發了熱,又叫了賈政去,訓斥了他一頓,只叫他日後少嚇唬寶玉,賈政只得應了。邢夫人聽了,直搖頭,心說寶玉的不上進只怕大半是賈母慣出來的。
這日,惜春到綴錦樓找迎春說話。惜春見迎春愁眉不展,打發了丫頭們出去,遂說道:「二姐姐,可有什麼煩惱不成?」迎春素日多與怡春說話,余者不論,只不大與惜春說話,因她年小。見她問起,只敷衍道:「不過是昨晚上睡得遲了,今兒覺得頭昏罷了。」見惜春眼巴巴看著自己,又有些可憐她,雖說惜春是東府嫡出的小姐,卻從小跟著老太太,東府里的主子根本不大理會她,因她年小,姐妹們也都不大和她頑,活的還不如自己如意,遂又說道:「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