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頑固

  衙門內室，檀香裊裊，紗幔重迭，高大人坐在靠椅上，此時的臉色仍有些蒼白。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飲了一口，眉目間籠罩著一團陰雲。

  「大人現在，信我了吧？」

  雕花木桌的另一邊，許顏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隻白玉茶杯，微笑著道。

  元君羨坐在她身側，一雙黑眸靜謐地注視著她，眸子深處隱現溫柔。

  高大人重重點了一下頭。

  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你料得果然不錯，這事另有隱情。」

  經過昨晚這一出，他已經相信了許顏的話。

  若不是王浩身上背負了秘密，黑衣人怎會連夜前來殺人滅口？

  高大人苦笑了一下，對眼前的女子已經不敢再有半分輕視之心：「多虧你昨日讓我加強看守，否則，真會被那小賊得逞了去。」

  「我只是簡單猜了一下。」許顏站起身，饒有興趣地逗弄著屋內的雀兒。

  嘴角的笑意看似漫不經心，卻又胸有成竹。

  「王浩在同黨的幫助下好不容易逃出監獄，卻隔日後回來自首，而且，還是為了一件與他幾乎無關的案子。」

  「他那樣激怒高大人，無非是想要大人趕緊將他以小麗案犯人的罪名處決，然後結案。這種兇狠殘虐的人，肯這樣做，自然是有理由。除了幫別人掩蓋罪名以外，我想不出別的。」

  許顏從窗外探進的翠竹上折了一片竹葉，將其放進鳥籠里，看著雀兒好奇地啄食葉子，嘴角笑意愈來愈深。

  「所以，我才會勸大人暫時將王浩收押，仔細調查，這樣一來，王浩不斷沒有停止小麗案的調查，還引起了我們的懷疑。對他想掩蓋罪名的那個人而言，這是一種拖累。」

  她轉過身，清亮的眸光與高大人對視。

  「所以，才有了昨夜的殺人滅口。」

  高大人臉色蒼白，失神地盯著桌上的器具，他的身子居然也有些顫抖。

  「好狠的心.好高明的算計」

  他喃喃著，望著許顏的眼神亦是充滿了敬畏，卻不知後半句到底是在說黑衣人，還是在為許顏的智謀而驚嘆了。

  「是啊，大人。」許顏笑眯眯地看著他，輕輕擊了擊掌。

  「王浩那邊，希望大人也能讓我們介入調查，以助力大人破解冤案，查出真兇。」

  高大人無力地點點頭。

  許顏自然地牽起元君羨的手，拉著他走到門前，後者只是眸光微微一閃，便安靜地順從了她的舉動。

  一隻腳已踏出門檻，許顏回頭，燦爛一笑。

  「那麼，我們便告辭了。」

  說完，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口處。

  屋內頓時安靜，空氣中瀰漫著淡白色的檀香菸霧。高大人心神不寧地坐在遠處，怔怔地盯了一會兒許顏元君羨二人曾坐過的位子，忽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另一邊，出了衙門，入目便是明媚的晨光，許顏伸了個懶腰，嘆氣道：「一夜沒睡，好累啊。」

  她轉過頭，瞅了瞅元君羨，忽然用手攬住他的脖子，微微往下拉。

  「低下頭，讓我靠靠。」

  元君羨忍不住笑了，卻真的微微低下頭，仍由她懶洋洋地靠在自己肩膀上。

  女子眼圈下白皙的肌膚果然泛著淺淺的青灰色，漆黑的長睫微微合攏，覆住了那雙清亮的眸子。靠的太近，他甚至能聽到她輕微的呼吸聲。

  「回房去睡吧，我們一起。」

  元君羨意味深長地微笑著，看著那白皙的肌膚上泛起櫻色的紅暈。

  「登徒子！」

  許顏睜開眼，氣哼哼地罵了一聲，臉頰卻燒得比平時還要紅。

  元君羨眸光微深，記起昨晚的事情，笑意染上了一層曖昧。

  不顧許顏驚叫，他忽然大手一抬，竟然將她攔腰橫抱了起來。

  「走，回房去睡，我們一起。」

  正是清晨，男子的嗓音低沉中帶著沙啞，卻更加富有磁性，仿若羽毛般輕輕挑動著許顏的心弦。

  「不許輕薄我。」

  許顏臉早已滾燙，將小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裡。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外面是美好的晨景，然而，此時的衙門牢獄內，卻是宛若地獄般的景象

  空中不僅泛著發黑稻草的霉味，犯人身上的酸臭味，以及，濃郁新鮮的血腥味。

  「狠狠給我打！」

  獄頭一聲令下，沾了涼水的長鞭劃破空氣發出尖利的鳴聲，重重抽在漢子血肉模糊的身體上，皮肉裂開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顫。

  凶神惡煞的獄頭冷眼看著被抽打的半死不活的王浩，然而轉過頭時，卻換上了諂媚的笑容。

  「高大人，這犯人著實嘴硬，您看看怎麼辦？」

  旁邊，一張紅木雕花靠椅上，高大人皺著眉，看著眼前這一觸目驚心的場景，手上雖然拿著一塊糕點，這會兒卻也沒胃口吃了。

  胃裡泛起一陣陣酸水，他用帕子捂住鼻子，皺眉道：「用刑是不是太重了？」

  「哎喲喂我的大人啊，這可一點兒都不重，只是看著滲人而已，小人們可早都習慣了。只是，這廝嘴硬得狠，怎麼也撬不開，大人看看如何是好？」

  獄卒賠笑著，小心翼翼回道。

  高大人半晌無言，嘆了口氣道：「繼續吧，直到他將一切說出來為止。」

  然而，卻是渾身都不自在。

  他一向坐於高堂，掌控犯人生殺大權，幾時親自來過這種腌臢地方？

  若不是王浩這犯人與皇上有牽連，事關重大，他又如何會親自來審問。

  只是看著眼前的情況，審倒也審不出什麼東西來。

  高大人無奈地想著，忽然聽到獄卒驚叫道：「這傢伙昏過去了。」

  「用涼水潑醒繼續！」獄頭冷冰冰地說。

  此時牢房內，王浩灰白的囚衣早已被染成紅褐色，露出布料外的皮肉都被一道道打綻開來，血腥味刺鼻至極，甚至糊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高大人仿佛能看見血腥傷口深處露出的白森森的人骨。

  「停手吧。」

  他擺了擺手，閉上眼，不忍再看。

  獄卒一愣，連忙停手。

  「大人這是.」為首獄卒賠笑著問道。

  高大人站起來，背著雙手，板起了臉孔。

  「弄醒他，讓本大人親自來審。」

  朦朧中，王浩被涼水澆了一頭。

  意識稍微清晰，與涼水相觸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未觸及的傷口也在鑽心地刺痛，痛徹骨髓。

  身上的囚衣仿佛已經和血肉粘在了一起，輕輕一扯，就有皮肉被撕下來的感覺。

  他.還活著嗎。

  還是已經死了。

  也是，這便是地獄吧，只有地獄，才會讓人受盡這樣的折磨。

  「給我起來！」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人的呼喝，有人狠狠踢了他一腳。

  很奇怪，身體這次已經感覺不到想像中的疼痛，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王浩慢慢這睜開眼。

  眼前是，血紅的世界。

  他不知道，在外人眼裡，此時他的雙眼已經被鮮血染成赤色，配上他醜陋的容顏，仿佛地從地獄走出的惡鬼。

  「給他喝點水吧。」又有人在說話。

  他們在說誰，是自己嗎？

  王浩茫然地想著，此時思緒一邊空白。

  然而，很快嘴唇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一股清涼的液體傳來過來。

  仿佛甘泉，泛著微微的甜意。

  意識更加清晰。

  牢房外，高大人憐憫地看著已不成人形的王浩。

  「若你坦白一切，本大人便赦你無罪！」

  牢房內，王浩慢慢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茫然地盯著他。

  然而，仿佛被什麼驚醒了一般，那雙血色的眼忽然綻出強烈的光。

  「咳咳.狗官，咳咳.沒有什麼真相，老子什麼都不知道。」

  王浩劇烈咳嗽，氣管好像漏了風，聲音更像是野獸的嘶吼。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到胸前的衣襟上，和血肉融為一體。

  「休要再狡辯，本官已經知道，你此次前來是想為你的同黨掩蓋罪行！」

  高大人提高聲音，神色嚴厲。

  「王浩！你可知，昨夜有一黑衣人闖進衙門要來殺你滅口！」

  王浩猛然抬頭，可怖的臉上五官扭曲，勉強能辨認出是震驚的神色。

  但他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像野獸一樣匍匐著。

  「本官不過是將你暫時收押，日後調查，便已經有人要前來殺你，可想而知，你的同黨是多麼怕你泄露消息。」

  高大人試圖觀察王浩的神色，但血肉模糊一片，委實看不清，只得繼續道。

  「那人如此心狠手辣，你痴心為他頂罪，卻還想殺你滅口。這樣的人，如何值得你去維護！若是坦白真相，本官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公道.」

  卻聽見王浩沙啞地低笑了一聲，竟有些不屑。

  他的雙眼如荒原一般蒼涼，了無生機。。

  「不用問了.再怎麼問.老子都不會說的.」

  王浩劇烈地咳嗽著，慘笑道，神情竟是不顧一切的絕望。

  「你！真是頑固不仁！」

  高大人慍怒，這王浩果然嘴硬至極，甚是難辦。

  他陰沉著臉，在獄中走來走去，一時竟想不出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