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流火便是秋涼將落
2023-12-17 15:53:47 作者: 沐雪域
張得告辭後,顏笙想了又想,此時諸多大小事情尚需要安排,於是連忙整理了思緒,快馬加鞭的趕回營中。
此時天色已晚,月亮清清涼涼地掛在天上,圓圓的一輪。野外清寒,比城裡的溫度還要低上幾分,遠遠地散落著幾顆梅樹,不知是什麼品種,還沒入冬便早早地開了,在月亮的照耀下,映著雪般的光澤。顏笙縱馬而過,只覺梅香四溢,一片清幽,心情頓時舒緩了不少。
進得營房,顏笙早早便下了馬,把韁繩往迎上來查看的值夜侍衛手裡一遞,悄聲說道:「不要聲張,我這就回去睡了。」說罷躡手躡腳地向自己的營帳走去。那值夜侍衛忙點頭稱是,小心地將馬牽了開去。
顏笙進了營帳,乍然從野外一個陰冷的地方回到屋中,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香爐里燃著上好的沉水香,裊裊的一豎,盤旋直上。屋子裡很靜,沒有一點聲音,她靜靜的走過去,只見秋菊面色微微有些潮紅,就那麼和衣趴在床榻上,已經睡著了,只是緊緊的皺著眉,好似在睡夢中也有什麼不安的事情一樣。
之前的事情處理完後,顏笙總覺得軍營中的事情沒有可靠的人盯著不放心啊,這才將秋菊勸住,先行一步,她這一路奔波的比自己要快一些,她和張得為了調查那個布料的事情又耽誤了一寫時間,不過好在是在城中,而且大部分實在馬車裡,所以也算是另一種休息。
而秋菊就不一樣了,一夜奔波後,除了早上重重說過幾句話後,她便將秋菊打發回來,這一路奔波,也是累壞了。
顏笙不忍驚動這小姑娘,獨自打了些水,洗了一把臉,轉身聽見門外草叢中有細細的蟲鳴,順手一摸,便將那隻小小的寒蟄捉在了手中。
流火便是秋涼將落,這小東西的命數,也就快要到頭了。顏笙覺得它怪可憐的,便撒手放了生,轉身離開營帳,向西南方向潛去。早先抓到的那個細作此時便被關在西南方向的牢房之中。
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一直在袖中最裡面按囊中的一個小盒子拿出來,那盒子通體黑色上年沒有任何花紋,也不知道用什麼材料的,看起來像是木頭,摸起來卻像是石頭,只是托在掌心又十分輕巧,上面只有一個暗金色的紐扣,甚至都看不見接縫處在哪裡。
方才她不確定有沒有人看著自己的營帳,因此不敢貿然先易容在走出來,以免被有心人發現,這軍中到處都是她的敵人,她必須小心謹慎。
顏笙心定了定,她凝眉站了一會,確定周圍沒有任何氣息以後才小心的摁著上面的紐扣,只聽啪的一聲清響,那個肉眼看不出任何接縫的盒子竟然從中間裂開,露出兩個指頭的寬度來。
顏笙小心的伸出右手小拇指,從那個兩個手指寬的地方伸進去,指尖微微一勾,從裡面撈出一個半透明的東西來。
顏笙慢慢騰挪著步子,往肅的後面躲了躲,這才隨意的擦了一下臉,將鄭傳衍留給自己的另一個面具帶上。
鄭傳衍是神醫,而且還有一雙可以媲美九歌的靈手,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精緻無比,甚至不需要任何複雜的工具就能將面具放到自己的臉上。
只是這個面具實在是太醜了。
丑到人神公憤。
還記得當時鄭傳衍也問過顏笙這樣的問題,他一向是個完美主義者,實在不能理解顏笙為什麼非要讓他做出一個如此醜陋的面具,簡直是在侮辱他的手藝。
顏笙當時只是撐著腦袋斜斜看他一眼,「我是女子,身材太過纖細,若是面具做出來在世一個清秀的模樣,難保不會讓人產生懷疑,而且。」她笑,「臉越丑,給人的衝擊越大,就越不會有人去在乎她的身材,去想她的女子什麼。」
當時鄭傳衍似乎還破天荒的問了一句為什麼。
顏笙當時笑的牙不見眼,「因為女子心裡都是愛美的,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女人會甘願如此犧牲自己的形象。」
顏笙笑笑,從往事中回神,她走到河邊, 借著營帳微弱的月光,招了照,確定沒有任何不妥,這才大步向牢房走去。
牢房位於整座營房的中心偏後,防衛鬆懈了許多。顏笙沒有驚動外間打盹的守衛,直接摸索著進入了漆黑的牢房內。
牢房內臭烘烘的,一股劣酒夾雜著的難聞氣味撲面而來,令人作嘔。顏笙閉了閉眼,適應黑暗後再次張開,左右一看,牢房鑰匙就掛在南牆的釘子上,便悄悄地走過去,雙手托著,輕巧地將它摘了下來。
再往裡走,只見其中一間牢房內隱隱約約臥著十多個人,對面的一間裡卻空空蕩蕩地只關了一個。雖然外面皓月當空,但是整間大牢只在正廳那裡有一個天窗,裡面一團漆黑,即便顏笙目力不錯,也只能影影棟棟的看了個大概。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的潛行到只關著一個人的牢房前,伸手進去從地上摸了個小石子,向牆角臥著的人影丟了過去。
石子拋出,那人的身體動了動,警醒地坐了起來,在暗中見到顏笙,像是一驚,也不聲張,只是好奇地矮著身子探望。
顏笙環視四周,壓低聲音說道:「莫做聲,你且跟我來。」說罷取出一粒藥丸,含在自己嘴裡,又拿出一顆,示意著,遞給了門裡面的人。牢里的人探頭看了看,伸手接過來,也學著她的樣子,將藥丸放到了嘴裡。
見對方藥丸入口,顏笙從懷裡取出一根線香,拿身子遮著擦亮了火摺子,將它點燃後插在了身前木頭柱子的縫隙里。
做完這一切,她才放心地掏出方才偷到的鑰匙,小心翼翼地試了又試,過了半晌,終於碰對了一把。牢中的人也很配合,全程一言不發,只是慢慢地挪過來,幫顏笙托著門外的掛鎖,以防發出什麼動靜,驚動了旁人。
鎖頭開了,顏笙托著鎖,緩緩拿下,放到地上。牢門一動,裡面的人惶惶不安地便往外擠。
顏笙也不做聲,只是帶他一前一後出了牢房,向營房的僻靜處走去。
那人一路都在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剛見到顏笙停下,便趕忙湊了過來,踉蹌地跪了下去,用顫抖的聲音問:「謝大人救命之恩。請問大人,您是……?」
顏笙瞟了他一眼,易容後的眉毛十分粗-黑,而且還是十分不合適的劍眉,這樣的表情做起來十分滑稽,她低聲打斷道:「跟你一個地方來的。」
那人聽後眼睛圓瞪,不過心裡有鬼,自然不會在意顏笙的眉毛,他眼珠亂轉,張口結舌,一臉恍然:「那……那……?」
顏笙點了點頭,湊近對方,聲音嘶啞,飛快地說道:「上面怕計劃不順,特意派我過來辦點別的事來添把火。走之前有人跟我詳細描述過你的樣貌,白天匆匆一見,我便知道是你。所以這才找了過來。時間有限,你撿著要緊的跟我說說吧,我也好參詳參詳,向上面報告一下事情的進度。」
顏笙特意說的模稜兩可,想著若對方真是細作,聽了這幾句,應該會自己往關鍵的地方想去。
那人顯然十分激動,身子都有些發抖。他抬起頭,伸手緊緊的抓著顏笙的衣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小人陳誠,經人舉薦,在上一任的老將軍府上當差。也是運氣不好,偏小人值夜那天府里就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小人膽小怕事,聽的消息後連夜收拾了細軟逃到了鄰縣。哪料到老將軍大怒,將此事全都怪罪在小人的頭上,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了小人的住處,將我全家上下十二口人滿門屠戮,連過來串門的表嫂都沒放過,卻只剩下小人這唯一的一個活口。」
聽到這裡,顏笙心中一驚,她不知道父親當年還做過這樣一件事,只是不動聲色地問:「我知道了。你還有沒有什麼要緊的要我轉告上面?」
「有,有。」陳誠慌忙說道:「小人之前在南城一家酒肆做個開店跑堂的小二,有一天晚上扶著一位醉酒的客人回屋時,聽見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話,似乎是需要我們的人跟回紇人聯繫,商量聯手對付東傾國土的事宜。小人問了幾句,他就醉倒了,來回來去說不清楚。茲事體大,待我轉天想再問他,卻發現他已連夜走了。」
陳誠說罷,抬眼望了望顏笙,忐忑地問:「大人,不知小人這個消息可有用途?」
此時顏笙心中好似有滾燙的沸水流淌而過,讓他整顆心都沸騰了起來。來不及細想什麼,她忙「嗯」了一聲,安撫道:「好,我知道了。那安息香只有一個時辰有效,我現下還沒有準備周全,此處防衛甚嚴,尚不能順利救你出去,只好先委屈你回去住幾天。待我事情辦完,自然會安排人來接你。這幾日你只需拒不承認,堅持說自己不知情就可以。」說罷,又故意嘆了口氣,為難地說:「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