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落井下石

  柳益元沉默，只顧著自己喝酒，一個字也沒說。

  整頓飯不歡而散，柳傾吃不下去幾口東西，便放下了筷子。

  桌上沒有一個人吱聲，直到柳益元酒足飯飽，便讓人撤下去飯菜。

  匆匆腳步聲從門口響起，傳報的小廝還沒出現，柳家酒樓的小廝便出現在柳傾面前。

  "掌柜的，不好了，家屬來酒樓鬧事，您快回去看看吧，"小廝急得滿頭大汗，簡直快要哭出來。

  柳傾到達地時候，看到酒樓燒焦的門口聚滿了人，她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掌柜的，您沒事吧？"

  小廝面上的緊張可是一點不摻假。

  若是柳掌柜的倒下了，自己以後肯定得去別的地方謀職位，自己一點手藝都沒有，除了一張嘴皮子利索些，渾身別無長處，只能在酒樓茶肆當個招呼的夥計，可是去哪裡找對自己這麼好的掌柜的，不打不罵，還經常給自己幾個零錢。

  不止是他，酒樓里的其他夥計心裡也都惴惴不安，柳傾對她們地好，她們是知道的。

  放眼整個郫縣，哪有當下人的能和主子吃一樣的東西，光是按時發月錢就很少有酒樓能夠做得到。

  幾個小夥計看到柳傾從馬車上走下來，趕緊過去迎接。

  "掌柜的，我們現在怎麼辦？"

  "莫急，車到山前必有路，"她雖然沒有辦法，眼下也只能強裝鎮定，若是她倒下了，想在背後看她笑話的那娘倆不知能笑成什麼樣。

  幾個踏進門的家屬看到柳傾在背後出現了，趕緊高呼一聲，"柳掌柜的來了。"

  前面的聽見了，想要擠出來，大家互不相讓，柳家酒樓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框又險險得晃了晃，差點掉下來，看的柳傾一陣心驚。

  "柳掌柜的，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了人就想跑，你賠我兒子的命，"沖在最前頭的就是馬家讓人聞風喪膽的馬夫人，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惡婆娘，"你給我站住。"

  柳傾站在原地絲毫未動，馬夫人在柳傾跟前一步距離處停下來，一雙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狠狠地瞪著柳傾，大有一副將柳傾拆吃入腹的模樣。

  "馬大嬸，之前我已經和您商量過了，對於您的兒子，我實在是很抱歉，可是人死不能復生，還請您節哀順變，"柳傾用手抵住唇，輕輕咳嗽了兩聲，"至於賠償，我上次也同您講過了……"

  "把你的臭銀子收起來，錢能換來我丈夫的命嗎？"

  打斷柳傾的是一個渾身守喪打扮的女人，旁邊的小廝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個是趙家公子剛進門的媳婦，聽說趙家公子才同她成親不過三四日，她就守了寡，眼下，婆家人都說她克夫，非要講她退回去，把彩禮錢收回來，娘家人也不認她這個女兒……"

  聽小廝說了一大堆，柳傾在心裡總結了一下，眼前這個女人，確實命苦，不由得又多看了兩眼，目光帶著同情。

  大概是這位少夫人看的不太清楚，誤以為柳傾是在威脅自己，擺出一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架勢，看起來一定要和柳傾拼個魚死網破。

  柳傾看出對方的敵意，往後縮了半步，她轉念想了想，這趙家的媳婦命苦成這樣，估計換在她身上，她可能也不想活了，但是在臨死之前，一定得先出一口惡氣。

  沒錯，這趙家媳婦肯定不是為了錢，而是想讓自己跟著她一起去死。

  柳傾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若是馬家的夫人還好說，不過是想多要兩個錢，自己多給點就得了，這趙家的媳婦，可還真是難辦啊。

  她正心亂，又聽見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柳會長，忙著呢。"

  柳傾聞聲轉過頭，正好對上張老闆似笑非笑的嘴臉，她皺皺眉頭，心道，還真是會挑時候來。

  "張老闆，您有何急事……"她後面的"若是沒有什麼急事，還是改日再來吧"還沒有說出來。

  張老闆打斷柳傾，"自然是有急事，不過看柳會長被人堵的連自家的酒樓都回不去了，肯定也無暇顧忌商會的事情，為了給柳姑娘減輕負擔，我看，這會長一職，還是請……"

  "張老闆，"柳傾突然抬頭，目光凜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以及各位父老鄉親，我柳家酒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若是不給各位一個交代，不止各位的心裡，就連我的心裡也是過意不去的。"

  眾人被她唬住了，趙家的新婦忘記了哭泣，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女子。

  馬家的夫人也閉上嘴，身子往後縮了縮。

  柳傾就像是突然從沉睡中甦醒的猛虎一樣，在庸庸人群中，爆發出了力量。

  "我柳傾在諸位面前對天起誓，若是三日之內找不出真兇，我柳傾便此生永不再踏入郫縣半步，"柳傾豎起三根手指，直指蒼天，"若是諸位不相信，我柳傾可以立下字據。"

  柳傾話音落下，半晌沒有人答話。

  趙家媳婦仍然呆楞楞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面前這個英姿颯爽的，敢對天發誓的人，竟然是一個女兒身。

  張老闆最先反應過來，他臉上有些過意不去，本來只是想把柳傾趕下商會會長地位置，並沒有想將她趕出郫縣，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心裡有些發虛。

  "既然柳會長這麼說了，我們便等上三日。"

  說罷，他便不再多留，轉身大步離去。

  對面的馬家夫人臉上自然難看的緊，若是真的查出來真兇，肯定柳家酒樓就不出錢了，她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大筆銀子，怏怏地沒有說話。

  趙家的媳婦開口道，"柳掌柜的，那我們便等上三日，等你將那個殺千刀的找出來，還我們一個公道。"

  後面的人紛紛跟著附和道，"等三天。"

  不遠處，一家茶肆二樓臨街的位置，簡修文正在盯著柳傾，雖然聽不清柳傾說了什麼，但是馬上有小廝過來向他報導。

  他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悠閒地轉著手上的茶盞，心道，"柳傾啊柳傾，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不成？"

  別說是三日，就算是三十日，官府那邊肯定也查不出縱火的兇手，柳傾，不過是被逼急了跳牆罷了，信口開河，她這輩子，別想再回郫縣了。

  他起身，往桌子上扔了些碎銀子，便下了樓。

  下午，一輛馬車載著簡修文出了郫縣的城門，他還有生意積攢著沒有處理，而且，他心裡已經認定柳傾翻不了身，便放心出去處理生意了。

  柳家酒樓，薄暮垂垂，夕陽西下，柳傾一邊翻著手上搜集到的證據，一邊在旁邊記著什麼。

  林楓手上已經上了藥，他走上閣樓，讓旁邊的小廝把食盒放在一邊。

  柳傾沉浸在面前的小冊子上，腦子裡亂成麻，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

  "你真的當自己身子是鐵打的？"

  林楓右手不方便，便用左手捧著茶盞放到柳傾的手邊，"快吃。"

  "我不餓，"她快速翻著手裡的小冊子，總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不餓也得吃，"林楓將她手裡的小冊子奪過來，"你吃完我就告訴你，我查到了什麼消息。"

  柳傾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隨後便低著頭快速將碗裡的東西扒拉進肚子，連味道都沒有感覺出來。

  林楓嘆了一口氣，"還記得杜安順身邊的哪個榮娘嗎？"

  柳傾點點頭，"前段時間杜安順突然數學榮娘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哥哥找到了，榮娘想要去見一面，我覺得有些蹊蹺，便讓人悄悄跟著，但是沒查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倒是我放在休息室里的一些小冊子感覺每天都有被翻過的痕跡，我最初還以為是我多想了。"

  "這個榮娘，我去查了她的底細，可惜，什麼也查不到，她就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樣，太可疑了。"

  "你懷疑是榮娘？"

  "不排除，但是幕後主使者另有其人，"林楓想了想，接著說，"我去簡修文和簡奇水兄弟倆的家長去問了問，他們倆小的時候，父母便過世了，簡修文對簡奇水很好，曾經為了供簡奇水讀書，簡修文才開始經商。"

  說了半天，柳傾才發現林楓寫字的方式有些笨拙，目光暼到他上藥的右手，"你手上還有傷，別這麼忙著了。"

  "這點小傷算什麼，總不能看著你有家不能回吧。"

  林楓燦然一笑，"你這一招，還真是把他們都嚇住了。"

  "我這也是沒辦法，"柳傾無奈地苦笑一聲，"難不成親眼看著他們將酒樓給拆了。"

  "拆了倒不至於的，"林楓頗有些篤定地說，他晌午不在，聽到柳傾被家屬和商會的人堵在酒樓門口，便匆匆趕回來。

  回來後，正看到人都散了，旁邊的小廝一臉絕望地向他說了這個消息。

  柳傾嘆了一口氣。

  林楓鬼使神差地抬手摸摸她的頭，"不必擔心，你肯定不會被趕出去的，大不了，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又想要我幫你掙錢？"柳傾心裡一暖，嘴上卻還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