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油盡燈枯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了最終目標之後沈婉兒也沒有多留，徑直走了。

  一日清晨，沈婉兒依舊在藥暉所坐堂，只不過今兒藥暉所的人手多了起來，有慧兒跟芸兒浩天浩雪，兩人學得很快。

  藥暉所變得井井有條，再沒有出現過手忙腳亂的情況。

  午休時節，梁太傅親自帶著管家上門。

  這陣仗嚇了沈婉兒一跳，「梁太傅怎麼親自來了？」難不成是有什麼大事兒？可她能有什麼大事兒讓梁太傅親自上門的？

  上回說好了要來給沈婉兒道謝，可梁太傅畢竟是太傅，乃帝師又是內閣之首，忙碌得不成樣子。

  實在是抽不出空來，而今總算是擠出時間過來，卻還是有別的事情。

  因此梁太傅在沈婉兒純然好奇的眼神之下頗為不好意思。

  「上回我兒命懸一線，老夫便說好了要來親自拜謝沈大夫妙手回春，後朝中忙碌便耽擱了，還請沈大夫莫要見怪才好。」

  沈婉兒鬆了口氣，不在意的笑道：「這是為醫者應當做的，再者說，太傅當日也謝過了，且並無拖欠醫藥，因此咱們算是兩清了，太傅實在是不必如此。」

  雖然沈婉兒不以為意，但是梁太傅卻不這樣想。

  梁浩是他的幼子，沈婉兒救了他的命，在梁太傅心中不管如何感謝都是使得的，沈婉兒的推辭在梁太傅看來便是清高。

  他自己也是個清高得人，因此並沒有覺得沈婉兒的態度有什麼，反而誠懇的上前對沈婉兒作揖到底。

  沈婉兒被嚇了一跳，趕忙側身避過。

  「實不相瞞，此番老夫前來還有一事相求，若是沈大夫不願受老夫拜謝，那老夫當真不敢開口了。」

  梁太傅話說到這個地步，沈婉兒再想推辭也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生生受了這一禮。

  他這樣大的年紀，受了他的禮沈婉兒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盤算著自己折了多少壽。

  「而今太傅總算是可以說了吧？」

  沈婉兒招來慧兒，讓他給梁太傅上茶，「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好茶葉，便跑了些溫補的茶水，太傅嘗嘗可好。」

  「沈大夫醫術高明，您配的溫補茶水自然是頂好的。」梁太傅也沒想在沈婉兒這裡嘗到什麼好茶，他是見識過沈婉兒的醫術的，因此在聽見沈婉兒說對身體好之後，他便控制不住一杯又一杯。

  雖然急切，但是卻也控制在禮儀範圍之內。

  沈婉兒看在眼裡，也只當梁太傅一路過來口渴了。

  她是怎麼也想不到當朝太傅竟然會貪她一口茶喝。

  「實不相瞞，此番老夫是為家中老母前來。」梁太傅細細為沈婉兒說明情況。

  別看梁太傅而今位高權重，可他卻是實在的貧苦出身，甚至在考上舉人之前，家中的收入朝廷給秀才微薄的補貼之外，便靠著母親刺繡為生，在中舉之後拜入前朝閣老門下這才好些。

  入朝之後被先帝看中才學，受了當時不受寵的六皇子為徒，卻沒想到六皇子一舉登基為帝，他也成了一人之下的帝師。

  但不管現在的日子多好過，母親早年不分晝夜刺繡賺錢留下的暗傷卻好不了了。

  這些年梁太傅一直都致力於求醫問藥，再加上細心地照料，這才讓母親撐到了花甲之年，可近年來大夫的藥越來越沒有用處，梁太傅心急如焚，前段時間請了太醫來家中看，得知母親已經即將油盡燈枯。

  他心中焦急不已，想到沈婉兒進宮為皇后治好了太醫不能治的病症，因此才病急亂投醫，找到沈婉兒跟前。

  聽完了梁太傅的敘述，沈婉兒當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沉默了一下，「我可以隨您去貴府為令堂瞧瞧，但……」

  畢竟是花甲老人，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沈婉兒也不敢保證。

  她願意去對於梁太傅而言便是最好的了。

  梁太傅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好好，您願意上門診脈便好，不管結果如何，老夫都承受，請沈大夫這邊隨我來吧。」

  沈婉兒唇角含笑，起身讓浩天拿著藥箱跟隨自己過去。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見到梁老夫人的時候，沈婉兒還是嚇了一跳。

  她已經蒼白消瘦的不似人形了，雖然是花甲之年，但是看著卻跟耄耋之年的老人相差不遠，精氣神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梁太傅上前輕聲對母親解釋沈婉兒的來意。

  老夫人渾濁的眼睛看向沈婉兒，眼中帶著幾分抱歉，「姑娘，讓你見我這樣的糟老婆子，嚇著了吧？」

  沈婉兒與梁太傅對視了一眼，笑著坐在梁老夫人身邊，「您這是說的什麼話？俗話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太傅願意讓我見見家裡的寶貝，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嚇著？」

  梁老夫人被沈婉兒哄得很是高興，「小姑娘就是嘴甜，不像是我家的小子，一個個潑猴兒似得，我家大朗也不曉得生個女兒來讓我稀罕稀罕。」

  說著，她還有些不高興的瞥了梁太傅一眼。

  都說老小老小，而今梁老夫人的性子語法像小孩子了，梁太傅一臉無奈。

  「若是老夫人與太傅不嫌棄，回頭老夫人想跟女孩兒說話，我便來找您。」沈婉兒安撫的對梁太傅笑了笑，雖然沒有把脈，但是梁老夫人這樣的年紀，還是要高興一些對身體才好。

  梁太傅鬆了口氣。

  「你願意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老夫人，這次我來是受太傅之託為您診脈的，您若是相信我，便讓我把下脈吧。」

  梁老夫人擺了擺手，「這有什麼不相信的，聽大朗說，你的醫館最近在京城可有名了，只可惜我不便出門，不然真想去看看。」

  她將手腕放在沈婉兒跟前，沈婉兒也不用帕子，直接便抹上了梁老夫人的脈搏。

  「姑娘，結果就算不好也不打緊，我老婆子活了這麼多年，也活夠了，這個年紀去世啊，算是喜喪呢！」

  「娘！」梁太傅紅了眼眶，即便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但是在母親釋然的時候，他卻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他幼年喪父，依靠著母親一點點的撫養長大，對於母親的孺慕之情十分深厚，即便而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是天下人敬仰的帝師，但是在母親的面前卻還是個小孩子。

  沈婉兒瞥了梁太傅一眼，「您的身體健壯著呢，梁公子年紀還小，還等著祖母看他成家呢。」

  「老婆子哪裡能活到那個時候哦，只要能看到浩哥兒長大便好了。」梁老夫人聽著沈婉兒的話很是高興，但是卻還是擺了擺手，狀似不在意。

  沈婉兒哄了好一會兒才將梁老夫人哄好，跟著梁太傅出門去。

  「請沈大夫明言，我娘的身子如何了？」梁太傅微紅眼眶，輕聲問道。

  「確實是油盡燈枯之態。」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稍微有一點經驗的大夫便能夠看出來，見梁太傅滿心失落，沈婉兒斟酌了一下，「若是太傅願意花大力氣挽救，我有把握，至少能讓老夫人再活兩年左右，當然，這實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之下。」

  人活著意外便不會少，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沈婉兒確實是有這個把握，可若是意外她也沒有辦法。

  梁太傅眼前一亮，沒有一口應下而是問道：「那若是不行挽救，我母親還能活多久？」

  沈婉兒微微抿唇，心裡算了一下，「若是不行挽救的話，至多到立春之時。」

  還有一個月便過年了，按照沈婉兒的話說，若是不做任何挽救，梁老夫人便只有三個月可活了。

  梁太傅沉默良久，忽的對沈婉兒作揖到底，「請沈大夫全力施救。」

  沈婉兒想了想，「光我一人不行，藥暉所還有病人等著，我無法全天候的在太傅府上，您最好還是再請一位醫術上佳的大夫在家中住著，以防不測。」

  若是可以的話，梁太傅自然是想要沈婉兒留在太傅府住下的，可然而她畢竟是個未出嫁的女兒家。

  他還有沒有成婚的兒子，沈婉兒住下不方便不說，她也不會同意，畢竟梁老夫人的命是命，可旁的病人的性命也是命啊。

  雖然跟沈婉兒見面不多，但是梁太傅得來的消息告訴她，沈婉兒從來不會因為身價來看一個人性命的輕重。

  在她心裡，不管是皇親貴胄還是百姓農商，性命都是一樣的珍重。

  因此不用想便知道，這話提出來沈婉兒不會同意。

  所以梁太傅將這樣的主意在心裡轉了一圈便放下了。

  「我曉得了，回頭便讓管家去請。」

  沈婉兒頷首，「有些東西需要太傅去準備。」

  在梁太傅的帶領之下沈婉兒列出一張單子，裡頭七七八八的都是給梁老夫人用的東西。

  要吊命，自然不是尋常之物，光是單子上的這些便不止萬金。

  可梁太傅卻不在意，他雖然為官算是清明，可畢竟是帝師，皇帝賞賜的田莊每年都有富餘，而且梁家人貧苦出身大多不會揮霍，因此梁家的家底雖然不算是十分厚實，但是為了母親，這些銀錢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