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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頁

2023-09-05 10:45:42 作者: pillworm
    梁鍍不見他。

    今天是探監的日子,梁鍍不見他。

    他只讓獄警轉述一句話給自己,說,不要等待。

    可除了等待,李寄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他喪失了對所有事物的興趣,日復一日地在地下室發呆沉思,偶爾打來的電話只有姜恩遇和KTV經理,前者問他還有沒有錢花,後者問他還想不想賺錢。

    李寄沒有回覆任何一人,他碾滅了手裡的煙,去外面兜兜轉轉著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所小木屋。

    木屋裡篝火在燃燒,幾個男人聞聲朝他看來,張潮在見到他後愣了一下,隨即衝上來便要打他。

    他被其他人攔住,可嘴裡的罵聲不停,他說:「你把梁鍍毀了。」

    他說:「梁鍍的母親去世了。」

    這話一出,攔住他的幾個男人不自覺鬆開了手,張潮大步上前給了他一拳,他沒還手,任由拳頭雨點一樣落在自己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後來張潮把他帶到了梁家祠堂前,李寄跪了下去,沒多久身邊便多了一個人,他轉頭,看到梁父花白的頭髮,和長滿細紋的嘴角。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威風凜凜,兒子入獄,妻子去世,而他也進入了生命倒計時。

    李寄盯著他的神情,仿佛在照鏡子裡的自己。

    他離開祠堂前,梁家看門的一位老僕將他攔住,遞給他一封梁鍍親筆寫的信。

    他告訴他,早在他和梁母談話之後,梁鍍第一次決心殺掉李珉時,梁鍍便獨自來過祠堂。

    他跪在和李寄相同的位置,雙手合十,閉上眼苦求神佛,一願父母健康順遂,二願念念不要等待,淡忘過去,重新開始。

    他明明說過自己不信神佛,生死關頭,卻還是彎下了脊梁骨。

    李寄喉嚨酸得說不出話來。

    梁鍍給他的信里沒有多少感人肺腑的字詞,他只寫出了自己的儲蓄卡卡號和密碼,以及幾位朋友的聯繫方式,以此告訴李寄,如果缺錢,就花他的,如果遇到危險,就撥打他朋友的電話。

    他像個父親一樣事無巨細地為李寄安排好未來,然後決絕地扣下扳機,將自己送進監獄。

    他讓李寄拿著這筆積蓄去外面走走,去看看更廣遠的世界,認識更好的人,不要讓自己的青春停留在二十一歲這一年,他還有大好的未來,不必忠貞,不必等候。

    「我知道法律會審判李珉,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和不甘,如果沒有人替你主持公道,那我就是你的公道。」

    「我不要你回報我什麼,但我希望你好好活著,這是我為你打下來的自由,你活著,我才有盼頭。」

    「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胡楊林風景很美,多去看看吧,念念。」

    第82章

    七年,兩千五百五十多個黑夜。

    姜恩遇帶小丸去了另一座城市定居,偶爾會給李寄打兩通視頻電話,他不止一次明里暗裡地說,別等了,和我一起過吧。

    七年,李寄哪裡也沒去。

    他過上了兩點一線的生活,在梁鍍帶他去吃麵的那家餐館應聘了服務生,工作結束後便回到地下室,擼貓抽菸,然後吞下幾片安眠藥沉沉睡去。

    他總是靠藥物來進入睡眠,時間一長,身體便產生了抗藥性,總是一人靠坐在床頭,一坐就是一晚。

    為了讓自己疲累從而入睡,李寄選擇加大運動量,又應聘了一份籃球陪練工作。

    他日復一日地在球場上揮灑汗水,通過分泌多巴胺讓自己的情緒亢奮起來,他認識了幾個相處不錯的朋友,其中不乏被人欣賞,李寄卻總是拒絕得不留情面,問原因,只說暫時沒有心思談。

    他在無數個打完球的夜晚獨自回家,帶著渾身的汗和疲累,沿著路邊的燈一路走下去,偶爾聽到籃球場裡有情侶在嬉戲,便停下來駐足觀望,目睹他們親密無間十指相扣,心說,我也有。

    我也有能讓我笑得這麼開懷的人,我也有自己想要擁入的懷抱。

    日子一天又一天捱過去,第四年,李寄的體重和精神狀態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小丸長得已經很高,逢年過節時姜恩遇總帶她前來問候,姜恩遇像他一樣拒絕了身邊所有的示好,他安安分分守著梁鍍,姜恩遇安安分分守著他。

    李寄沒有動梁鍍卡里的錢,他不走出這座城市,生活上所有的開支都自給自足,他開始學著煮飯熬粥,不再只吃泡麵,每天早晨起來餵貓鏟屎,順便擦一擦地下室車庫裡的車,生活過得充實又美滿。

    第五年的生日聚會上,姜恩遇向他表白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手裡捧著鑽戒,他們共同的朋友在旁邊拍手起鬨,大喊:「在一起!」「在一起!」

    李寄輕輕合上了戒指盒,推還給姜恩遇,說:「死了這條心吧,我不當後媽。」

    「後爸也行。」姜恩遇笑笑。

    「爬。」

    第六年,餐館倒閉,李寄失去一份兼職,專心投入到籃球教練的工作中。

    隨著年齡的增長,李寄心態變得愈發平和,剛得到這份工作時,他尚且還會和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爭論高低,如今二十六七,遇到分歧時也只會說「對對對」。

    他的稜角被歲月磨光,野性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對生活的妥協和等待。

    這時候他才發覺,像梁鍍那樣的人有多麼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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