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故族

  楊曲離順著通道前進，漫漫無盡。

  一時間，有些無聊了。

  他倒是不怕這路沒有盡頭，沒有目的，不怕一個人。

  孑然一生，他沒有什麼了，到底已經夠了。

  有時候，還是會想起那些個人，特別是這樣無人的時候。

  他努力振作，努力變回從前那個陽光張揚的少年，可是再也不行了。

  可能這就是成長，他在常澤天身上，在三信身上，都看到了的。

  有時候他也會想，叛逃之後的常澤天，又會是如何呢？是與他楊曲離一樣，還是能夠繼續從前，如此朝氣？

  想起這些，他腦中又不可避免的出現常汝的模樣。

  今日的這路，踩下去，便似乎提著屠刀向他宣戰。

  氣勢昂揚，他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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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圖-

  伊盉帶著三信，也算是帶上了個調節氣氛的工具人。

  「姐……為什麼這都是白的……」三信不懂就問。

  「你知道白矖的吧。」伊盉反而問他。

  「當然知道了。」三信奇怪。

  「白矖龍種，通體為白，這裡的族人信仰她，都是她的後人，自然崇尚白色。」伊盉解釋。

  「你看，那壁上，是不是仔細看還能有鱗片的樣子？」她的燈光打上去，停下腳步，喚著三信過來。

  果不其然，鱗片的樣貌，還閃著波浪般的光澤。

  「真的……」三信從未見過如此美麗之物。

  七彩溫柔的流波，在這壁上隨燈光而變。

  試想古人，如何造物而出？？

  「我們繼續吧。」伊盉簡單抒情一下，立馬拉著他回到了主題。

  這裡的環境有些壓抑。

  墳墓墳墓……

  他們似乎都沒找到重點。

  「跟緊我，不要走丟了。」伊盉有些放心不下三信，好在她信得過楊曲離，才讓著三信跟著自己。

  ……

  「無妨，我墊後。」

  南祁的聲音從三信身後傳出來。

  莞爾一笑，伊盉不再說話，情緒儼然在心間。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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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雕處-

  衍栩的路好走許多。

  他沒有在通道里呆太久，便來到一間室內。

  按照伊盉的套路，他大量四周，用火摺子先點燃了長明燈都燭火。

  一瞬間，整個室內亮堂。

  這似乎是一個單向密室，依舊是暖白的底調，裝潢簡約。

  最耀眼的，是嗎正中央，十層樓高的雕塑。

  衍栩走進去看。

  腳下一咯噔，似乎踩到了什麼。

  他沒在意，直直向前。

  龍身人面。

  白矖嗎……

  他認得。

  ……

  ……

  呆滯許久，只因他感到，那神像似乎有神韻。

  ……

  「白矖娘娘……」他呼喚。

  夏朝時，他們都見過的。

  那時候的白矖，顯得很是溫柔，與伊盉多少相似。

  這裡的神像塑造，和其他莊嚴肅穆的神明不同，而是真實的模樣，是莊重卻又溫和的白矖。

  一瞬間，他腦海里閃著的是伊盉的面容。

  千年前的，現在的，他註定是不能擁有的。

  那麼他，留著這個記憶的意義在何處呢？

  守著因為南祁離開而傷懷的她嗎。

  這不是衍栩想要的未來。

  何況……何況……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

  他的身體不一樣了，思維不一樣了。

  將軍，將軍，他開始要刻意回憶從前的事，除了與南祁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其他的記憶，甚至與一渚的記憶，與楊奶奶的記憶，都開始模糊了。

  或許是註定，自己要退出這些故事嗎……

  唉……

  藏在心中的這些事，壓的他喘不過氣。

  ……

  ……

  「是你……」

  「又見到你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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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圖-

  眼前開闊。

  點燃燭火，她面前，高地而出，竟然是墓中山巒。

  這座墳墓，看來就是建在從前婁乙的舊址之上。

  下到腳下的盆地，這裡有個開口，射入了墓外的陽光。

  溫暖。

  廢墟殘片，伊盉認得出，地面之上，都是木製品腐爛的剩餘。

  她記得這裡。

  多少偉大的力量，將這裡生生支撐而起！！！

  走過這片土地，她千年前行過的路上。

  破壞的嚴重，長矛戳在地表之上。

  她呆呆的望著面前，那突兀的高地。

  ……

  神女，神女，她與姐姐從前居住的地方，風貌幾乎未變。

  這下，全都記起來了。

  腳下的是三葉公公的家，是浦奶奶擺攤的地方。

  那邊是從前授字的學堂……

  那裡是從前族長的家……

  在那裡……她遇見的常汝……

  一切的一切，生生不息的血脈場景，都浮現出來。

  三信走在前，蹲下身，還能在塵土中，翻出刀片磚瓦。

  都是她曾經身邊實實在在的。

  沒有人煙了。

  長矛入地。

  婁乙被屠。

  她至今記得一言的話。

  ……

  ……

  「因為我放走了你……我沒有繼承靈脈……我沒有能力守護婁乙……」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放走了你……原本不會這樣的……父親母親……所有的人都來求我，可我沒有力量……我沒有力量……他們到最後還在守護我！我親眼看著他們為了我犧牲！」

  「本來只要犧牲了你就好了……只要你就好了……我為什麼要救你啊……」

  ……

  ……

  這是她的族人，她從小到大相處的人。

  誰給她送過糕點，誰托自己辦過事，誰在別人那幫自己打謊話，誰悄悄來看望過自己，又是誰從前……

  長矛之上，是不是還沾染了他們的血與恨。

  ……

  伊盉別過頭去，努力咽口水，止住自己酸痛的鼻息，也睜大眼眶，眨著想要讓淚水不那麼滾燙刺痛。

  「伊盉姐……」

  三信看到伊盉的不對，忙回身而來。

  「我沒事。」伊盉壓抑心中的苦澀，在三信面前擺出無事的模樣。

  三信知道，不過是強顏歡笑，將目光投向南祁。

  南祁也有些，不值該如何。

  這麼多日子，他從未見過這般脆弱的伊盉。

  看的叫人生疼。

  他明白伊盉這副樣子的緣由。

  婁乙故地，這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如今滿目瘡痍，滅地滅族，滅絕血親。

  他呆站了一會兒。

  伊盉往那高地上而去，那裡保存的非常完整。

  她走過無數次的道路，都是她成長的痕跡。

  那裡可以鳥瞰整個婁乙，從前的景致，是最好的。

  ……

  「難受就不要憋著，沒有外人。」

  坐在那散落的木板上，南祁終於開口。

  伊盉的頭埋在膝間，目光穿越千年光陰。

  一切都很好。

  除了姐姐，除了三一，其他人都在。

  三信，三信，這個名字，是不是也意味著，那些人，其實都將會來的？

  執著於過去，是人最可怕的墮落。

  旁邊還有楊曲離，還有衍栩，還有亡去的萬千婁乙群眾。

  她回來了，她會將從前錯過的，都彌補回來。

  「好多了。」她擦了擦眼睛，重新振作。

  再看看吧，這有沒有別的出口。

  走出去，殺了常汝。

  讓一切都回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