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對語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伊盉腦海里還迴蕩著這個聲音。
「伊盉……」
「伊盉姐……」
楊曲離與衍栩湊上前，觀察這身體的狀況與靈魂的契合度。
「是我。」伊盉應聲，撐了下久臥而昏沉的腦袋。
解怡文……竟然虛弱至此了？？
「南祁進來了？」她問道，嗓子眼啞的很，乾的生疼。
衍栩遞上溫水。
「已經進去了。」他答道。
伊盉只點了點頭，接過水，一時間沒有胃口，並不想喝下。
南祁似乎接受了魂魄，瑪瑙扣的躁動安靜下來。
「下一步，你怎麼打算。」見伊盉狀況似乎好了一些，二人追問。
「嗯……」伊盉總算是喝了一些水，潤了潤嗓子。
溫熱的水流流入咽喉，竟是如此溫涼清潤。
「我以解怡文的身份，去和沈宗銘接觸，揭發常汝，聯合沈家。」她道。
「只是……民國的常汝，不能讓他死了。」
怨恨歸怨恨，民代的常汝是歷史的因果，牽扯到後世不能改變的花花世界，常汝不能死。
「我明白。」楊曲離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有分寸，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不莽撞。」他低下頭，分明是隱忍著怨恨。
「曲離兒……我們一定能夠把現世的常汝擊殺的。」她鼓勵。
衍栩也難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
那一夜，上海多少虛華。
街道的或鬧或靜，燈火霓虹的虛無。
有人在街上買醉，有人陪著心愛的人兒。
少年少女在享受爛漫的年華，看不到這背後的戰爭中的拋頭顱灑熱血。
街頭麵攤的人還小心翼翼著昨日來監察的警署，院角里還有些人們談著那偷心魔，互相比劃著名猜測著，早早回家。
……
沈宗銘在角落中，終於露出面目。
「你很優秀……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的槍鋒毫不猶豫擊穿了身旁人的胸口，避開心臟。
「對不起。」
他最後道歉，掏出懷裡深藏的匕首。
……
這個人，並非善類。
他是漢奸，是走狗，害得中國人犧牲了多少血肉。
他殺他，取他的身體，是對他的高看。
四十九個人……
抬眼望不見明月，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
日子的光芒，似乎是越發肉眼可見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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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
他忠心的下屬匆匆尋來。
他連忙收起了匕首。
「少爺……」那人明顯被嚇到了。
「去通知警署，又有人被偷心魔殺了。「他淡然，似乎一切都是他方才發覺。
「好……好。」
……
「你這麼急，發生了什麼事？」
「少爺……解小姐……」
「解小姐醒了！！！」
……
「阿文……」
暗夜裡，誰跌跌撞撞，沾染了不明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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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盉心緒不穩，按著楊曲離的法子內修。
這句身子太弱了……迫於術法的不完全，她無法恢復解怡文的身體。
沉入潛意識的思緒里，她才能在楊曲離三人都不在的時候，得到一絲安寧。
說實話，她很怕。
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孩子，面對墓穴與文物，從不恐懼。
穿越時空，她不怕。
奇人異士，她不怕。
但她怕失去，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害怕那種只剩下一個人的空虛。
看到南祁受傷回來的時候，她心裡那層虛偽的保護罩就被打碎了。
她必須直面一個問題，就是他們都不是全能的神。
以往經歷的一帆風順，並不能代表這往後的日子。
或許如今接觸到的這一切，才是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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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叫做……伊盉嗎……」
陌生的聲音傳來。
伊盉有過相同的經歷，當年她與冰姬，就是如此共用一體的。
「是。」她回應，盡力讓自己聽起來友好。
「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之前那個和我搶奪身體的魂魄嗎……」
解怡文的聲音弱弱的，但依稀還能聽出語氣中的鎮定與疑惑。
「嗯，抱歉了，要打擾你。」伊盉道。
「沒有那魂魄……我也活不了這麼久了……」那聲音生出一絲悲愴。
「可我現在太弱了……我什麼都做不了……」解怡文看得明白，她本就是個聰明的女子。
「你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嗎？」伊盉好奇。
「我知道……」解怡文恢復了平靜。
「有人利用我，讓沈宗銘殺人。」她回應，聽不出語氣。
「雖然他殺的，都是那些不仁不義之人，我信他。」她無數次聽到沈宗銘在病床前哭訴那些罪惡，到後來的從容與釋懷，她也能夠理解。
「但殺人……這就是罪……如果可以，請你們幫我……阻止他。」解怡文道。
語氣有力，顯然是狠下心來的話語。
「我們會的。」伊盉應聲。
「可……」解怡文似乎還有話想說。
「沈宗銘他不是個壞人……他一直很努力……想要掃清那些侵略者……他沒有錯……他只是太擔心我了……」解怡文的語氣又軟下來，多少帶了點祈求的味道。
「別傷害他。」她最後道。
……
……
……
……
解怡文最後的記憶，就是沈宗銘那模模糊糊的話語。
「我愛你。」
我愛你。
墜地之前，她想要笑的，讓他看到自己的笑。
小時候，解怡文總是感覺有個大一些的男孩，跟著自己。
她那時候每天省下些飯錢，就為了在放學後去買上一個烤番薯，好幫一幫那個窮困的烤番薯老爺爺。
她問老爺爺，為什麼那些貴人家裡這麼有錢，他卻那麼困難。
明明他的番薯，甜上心頭。
「那些貴人們啊，是不會來爺爺這裡買烤番薯的。」
老爺爺總是拍拍她的腦袋，笑她還小，也珍惜她還天真。
後來，她看到，那個男孩，會在她走了之後，也去買上一個烤番薯。
老爺爺告訴她，很久沒有見到那麼心善的孩子了。
明明是貴人，卻照顧他們的生計，明明是不讓吃的東西，飽著肚子也要吃進去。
那才是他們百姓，真正需要的領導。
後來的後來。
老爺爺走了。
巷子裡再也沒有他的車，沒有一席之地。
車水馬龍，那塊地方很快就會有新的商販入駐。
回憶卻不在了。
那一天，她認識了沈宗銘。
這條路上，依舊是兩個人一同，只是沒了溫熱的紅薯，只是交雜著兩個人哈出的熱氣。
日子倒也從前一般。
一個人走了，一個人走了。
漸漸的，也沒落了。
……
……
……
……
「放心，我不會的，他是個好人。」
除去偷心魔，沈宗銘確實，是這個亂世不多見的星光。
他出生門閥，不驕不躁，不帶奢靡風氣，深入民間，與子民共甘苦，同受難。
他深入學府，正是為學習父輩。
哪怕是解怡文走了，他也不沉溺悲哀之中，不曾耽誤家國。
他會是個好的統治者，好丈夫，好父親。
如果沒有那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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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
「阿文……」
「阿文……」
走廊里跌跌撞撞的聲音。
楊曲離與衍栩驚醒，從旁邊的門望去。
「他來了。」
沈宗銘來了。
伊盉也覺察到了。
「拜託你了……」解怡文的話終於是真的淡下去了。
那門處發顫，沈宗銘的身影隱隱印下。
伊盉深吸口氣，調整自己的狀況，搜尋著解怡文的記憶。
嘶……
她忽然看到了什麼。
……
……
……
……
-
1938年-
國難之年。
解怡文被綁到了教學樓上。
那是間教室，是她最熟悉的布局與安排。
她隱隱能夠聽懂身旁的士兵說著什麼，無疑是「沈家」「要挾」「民國」。
她大概明白，他們想要利用自己，要挾沈宗銘，要挾沈家，從而追回那份文件，不讓中國政府受利。
好一出算盤。
有些士兵，開始向她這裡來。
「不要動她，你們動不起。」有人提醒。
她被草草捆綁在椅子上，無法開口。
那些人談笑風生，她心裡卻盤算著無數的方法，怎麼逃出去，怎麼不成為這個累贅。
老師不能泄露出去，沈家也不能失利。
可沈宗銘呢……他會怎麼選擇呢……
解怡文明白，他是個好心的孩子，這個時刻……不能忘了大義啊……
可她自己呢……
誰又真的那麼願意送死呢？
她閉上眼睛，不願去看。
「你說，她要不是那沈少爺的情人，根本牽制不了沈少爺，那我們不白費力氣了嗎！」
「不會的，你看他那眼神，鐵定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
……
伊盉感到心口一陣刺痛。
回憶到這裡，有了一絲斷層。
解怡文似乎被打了藥，那種讓人昏昏沉沉，意識淡薄的藥物。
……
解怡文意識的最後時間，聽到那些通傳士兵的話。
「長官！！沈宗銘上來了！」
上來了？？？
解怡文慌了。
「果然，這女人，還真的有點用。」為首的士兵極其興奮。
「準備好了，等下無論如何，直接解決掉沈宗銘。」
「這個樣子，我們就有理由和沈家開工了，就說沈少爺包庇叛徒，殘害同門，還有什麼，我再安排。」
這就是個深沉的陷阱。
沈宗銘……
解怡文感受到風聲。
不要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