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寄生

  「伊盉姐，我要你的一點血。」

  伊盉聞言，卻是絲毫沒有猶豫，尋了把乾淨的手術刀，閉眼，向手心劃了道口子。

  血珠滾下，她忍著撕裂與抽搐的痛，將手遞給楊曲離。

  楊曲離牽過她的手，望著那淌下的還帶著溫熱的血液，將伊盉的手立起，讓血液淌到南祁的傷口上。

  「你的血有白矖的血脈，可以修復侯爺的魂魄。」話音之下，南祁到傷口已然開始癒合，靈氣的外溢少了許多。

  伊盉不敢看去，別過頭，閉眼皺眉，咬唇強忍著傷口接觸空氣時鑽心的痛，面上冒出虛汗。

  南祁的手攀上她另一隻手掌，緊緊攥住。

  「抱歉……」他身體裡傳出的溫熱，感染了失溫的伊盉。

  楊曲離正忙著處理南祁到傷口，待著日子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伊盉許久未處理的手。

  那麼久，她卻是硬不吭聲，扛到現在，那血污瘮人，傷口邊緣有些血痂。

  「稍等我……」他即可找了些止血設備，替伊盉處理傷口。

  伊盉蒼白了臉頰，弱弱點頭，只感覺那隻手臂如同麻木的感覺，無法動彈。

  南祁湊進來，她感到一股奇異熱流的衝撞，瞬間舒緩了自己的疼痛。

  「南祁……」她明白，那是侯爺灌輸給自己的靈氣。

  南祁虛弱一小，摸了摸她的頭。

  「我回去了，你千萬小心。」

  他是真的需要休息了，再在這裡撐久一些，他就要不能維持自己身為神志殘缺遊魂的清醒。

  常汝的力量不弱，他輕心了，日後不會了。

  「不要離開楊曲離和衍栩。」這是他的叮囑。

  他無法保證自己能時時刻刻出現，好在楊曲離與衍栩安然無恙。

  對上常汝，他們二人少有勝算，但保命，絕無問題。

  「嗯。」伊盉讓南祁安心，應下他的話。

  楊曲離對傷口包紮的很快，從前他貪玩，從楊奶奶手上學到了不少這方面的技巧，如今竟然是有這麼大的用處。

  待南祁魂入扣中，楊曲離那的包紮也差不多結束了。

  衍栩在門口站了一會，待到這裡的動靜小了，才進來。

  「發生什麼了，侯爺竟然受傷了……」楊曲離追問。

  衍栩嘆了口氣。

  「常汝，兩個常汝合二為一了，我到的時候南祁已經受傷。」他大致將所見所聞複述而出。

  「原來如此……」楊曲離按壓了心中的急切，也開始分析這時的處境。

  沈宗銘不知，常汝雙雙現身，對他們而言，阻礙極大。

  雖然他們擁有解怡文的魂魄，但是解怡文體中南祁的魂魄，此刻因為南祁的身體條件與解怡文的病情，似乎並不好取出。

  如果魂魄不能夠得到很好的安置，那麼此刻換魂，無異於燒盡解怡文最後的希望。

  還不可以。

  況且貿然行動，一切功勞都會被歸功於常汝身上，他們得不到好處。

  還需從長計議。

  衍栩從懷裡掏出符文與鈴鐺，交還給楊曲離。

  「具體怎麼做，麻煩你了。」他做完，卻是站的離二人遠了點。

  「我會盯著常汝動向的。」他向二人表述。

  他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烈，卻不知該不該告訴二人。

  斟酌許久，還是決定不了。

  總是說不出哪裡的奇怪，讓他自己也難以察覺。

  ……

  ……

  ……

  ……

  -

  城郊-

  「先生……您要的，我今日又給您帶了。」

  沈宗銘匆匆而至，小心護著手中提著的箱子。

  那箱子似乎淌著水，散發著濃郁的腥臭味。

  「嗯……」那先生安然坐在破廟之中，強撐身體。

  那便是常汝。

  他的身體被南祁和衍栩傷了元氣，魂魄也被擊打的不那麼契合。

  此刻沈宗銘的補給，無疑是柳暗花明。

  「你放那吧，很快就可以施法了。」他不忘補上一句，安置沈宗銘的焦慮。

  沈宗銘依言放下東西，卻遲遲沒有離開。

  ……

  「先生……當真可以救回她嗎……」沈宗銘終於開口，「醫生說她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了……」

  榮華的青年，此刻臉上流露無比的哀傷。

  常汝睜開眼，與沈宗銘對視。

  「可以的。」他耐心解釋，「湊齊這些心臟，就可以重聚解怡文的魂魄了。」

  他大言不慚的說著這違心的話。

  救回解怡文，那是何等勞心勞力的事，他只是要心臟得以永生，這些轉瞬即逝的人類生命，在他面前，又算是什麼東西。

  不過是可以踐踏進塵埃的萬物。

  「先生，希望您能夠完成我的願望……」

  沈宗銘的話語中，多少滄桑，多少請求，多少無奈的情緒。

  「你放心。」常汝的話語多少帶著些魔力。

  沈宗銘聽到過很多次了，卻每次都深信不疑。

  比起那一日，上海學院裡的血色遍地，如今這區區數十人，算得上什麼。

  他與老師，與解怡文，為那份情報，無悔無憾。

  他只是想要挽留。

  那些軍人可以肆意殺害那麼多學生，父親可以殺害奸邪，他也可以。

  他只是想用這些精挑細選的作惡之人，換回他曾經沒能留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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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醫院-

  沈宗銘又回來了。

  他褪去了原先那身衣服，換了青春又乾淨的裝束。

  「這樣你要是醒來，還能夠認得我啊……」沈宗銘是這麼想著的。

  解怡文現在如此乖巧，是他沒有見過的模樣。

  印象里，這個女孩總是在笑，初遇的時候，重逢的時候。

  除了那年賣番薯老伯的逝世與那時的決然，她總是那麼令人愉悅。

  這就是她的魔力。

  沈宗銘從前，總是喜歡跟著她。

  跟著解怡文，他能體會到那些不一樣的快樂，沒有門閥，沒有政治，是真正的年少人生。

  而重逢之後，她又帶給自己那麼不一樣的體會。

  是成長，是責任，是一種生而有志的體會。

  他認真的，他不想與解怡文分開。

  「阿文……」

  不知是多少次，埋面在她的病床上，唯有伸手握住的那細微的溫度，還在告訴自己，解怡文還活著。

  解怡文還活著。

  他努力向軍政界發展，只為能夠成為向父親那樣的人，有朝一日，向那些曾經逼迫威脅解怡文生命的人討回公道。

  驅逐他們，出這地界。

  一切都似乎很遙遠，可也很臨近。

  戰事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他的阿文……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呢……

  ……

  ……

  「少爺，該去警署了。」

  思緒又一次被打斷。

  「好。」他振作起來，整理了衣服，不打算換上正裝。

  「今日去完警署，我還是回學校吧。」他道。

  他還要學習，他還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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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商議過了。

  拖得久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們還是要想辦法，揭穿常汝。

  可是南祁如今受傷……最易於溝通的渠道被斬斷。

  「曲離兒，有沒有辦法，能夠讓我魂魄離體？？或許，我可以進解怡文的身體裡，控制她，然後換下南祁的魂魄，等到事情結束，再把解怡文換回來？？」

  伊盉忽然想到這麼個想法。

  如果這樣，魂魄的契合都不是問題，伊盉再差，也能夠和南祁的魂魄一樣存在於解怡文的身體裡。

  「這倒是可以……只是有風險……」楊曲離有些猶豫。

  「不行。」衍栩直接拒絕。

  「若是出現意外，魂魄狀況難以自救。」他道。

  「這不是有你和曲離兒嘛……」伊盉極其信任的望向兩人。

  「沒有萬全把握，都不行。」衍栩堅持。

  「可我們如今時間緊迫，沒有別的辦法了。」伊盉失落下來。

  衍栩見狀，似乎想要緩和，可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

  「行……楊曲離若是有把握，那便依你……」他終於還是服軟。

  「我可以，我會隨時監視的，一旦出現意外，必然保伊盉姐。」他這話里沒有一絲猶豫，言外之意，出現意外，解怡文是他第一個放棄的對象。

  「嗯。」衍栩要的就是這種覺悟。

  「那伊盉姐，你隨我來。」

  楊曲離招呼，他將對伊盉二次施法，調動她魂魄離開這具肉體，頂替南祁的魂魄，去爭奪解怡文身體的主導權。

  「別莽撞了……不行了就回來……」衍栩最後交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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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盉最後的意識，是自己與平時一樣，身上纏著符文，隱隱約約看見有什麼東西飛進了瑪瑙扣中。

  下一秒，便是混沌。

  ……

  再睜開眼。

  潔白。

  她感到胸口處的壓力，意識掃射之下，竟然依舊是瑪瑙扣。

  「你是誰……」

  腦海深處有個虛弱的聲音。

  「我是來救你的，救沈宗銘的。」伊盉回應。

  「沈宗銘……」

  那聲音重複。

  「告訴他，不要再殺人了。」

  說完，那聲音墜入黑暗。

  「救救他。」

  似乎是解怡文的魂魄，終於沒有力氣，再爭鬥了。

  那是她最後的願望，無論來人是誰，都只能寄予期望。

  伊盉猛然睜眼。

  她正是那病床上沉睡之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