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舍離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北齊戰事吃緊。

  逼近二月,長寧王再未看過陳芷然。

  ……

  ……

  -

  北齊-

  「如何了!?消息呢!!」高子曉生平來那麼怒不可遏。

  一群廢物,連個人的行蹤都找不到!

  他甩手扔下所有紙張,發出沉悶的落地。

  「說啊!!」

  他派了暗衛暗中保護雲洲。

  可如今雲洲不見了,迷失在了戰場之上。

  這些暗衛那時候都在做什麼!

  「主人……我們已經盡力了……」那暗衛哆嗦著不敢上前。

  高子曉冷眼注視,極度不耐煩的樣子。

  他此刻只想靜靜。

  「滾。」口中念出這個字來。

  周遭平靜下來,他才有空緩和自己的心境。

  刀劍無眼,雲洲極有可能遇難了。

  雲洲武藝高超,不會有事的,只是找了個遠離是非之地之處藏起來了。

  他不斷安慰自己,腦海里卻總是閃過雲洲的身影。

  ……

  ……

  ……

  -

  南陳·建康·長寧王府-

  「怎麼回事……」

  陳芷然這才注意到,颯千秋上擴大開的裂痕。

  「怎麼回事……」

  她抱起琴,仔仔細細打量琴身,不知發生了什麼。

  那是新生的裂口,她明明將古琴保存的很好的,發生了什麼……

  她想起那日與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她認定古琴里的琴靈是她的母親。

  「母親……「她抱著琴,輕聲呼喚。

  沒有回應。

  琴乾枯的一如既往,讓陳芷然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愚蠢。

  琴聲帶著淡淡芳香,卻是像極了她母親曾經的薰香,衣袖間,床欄間,都是她曾最依賴懷念的味道。

  父親沒有再來了。

  妍兒也不在。

  高子曉更是失蹤。

  都去哪了……都去哪了呢……

  她發覺原來自己那麼孤單,如此無依無靠,如此悲涼。

  ……

  ……

  ……

  「芷然……」

  ……

  「芷然……」

  「芷然……」

  ……

  她聽到有什麼聲音呼喚自己,從睡夢中驚醒。

  「我要走了啊……」那聲音那麼熟悉。

  「母親……」她聽出這聲音,冷汗驚出一身。

  「母親!!」她匆忙從榻上起身,不顧披頭散髮,四望屋內。

  沒有人影。

  「不要放棄了……不要錯過高暮。」

  「拿我去向你父親換來他。」

  ……

  那聲音黯淡下來。

  隨及,屋中傳來咔嚓的聲響。

  陳芷然定睛隨聲而去。

  颯千秋。

  點燈。

  那琴暗下了光彩,那細小的裂縫向里延展了一寸。

  「母親……」陳芷然驚慌扶琴,琴聲原先的縱深裂痕又顯現而出。

  這是什麼意思??

  母親的靈體才出現,就要離開了嗎???

  母親的話,是什麼意思,告訴自己千萬要與高子曉攜手嗎……

  她迷茫了。

  ……

  ……

  ……

  ……

  伊盉回到長寧王府。

  她從衍栩楊曲離那聽聞,近日長寧王多關注北方戰事,這幾日更是頻繁外出,怕是知道了高子曉的行蹤。

  沒有決定是否要對他下手,因此伊盉決定到長寧王府守株待兔。

  畢竟長寧王知曉高子曉消息,沒有理由會瞞著陳芷然,就算他不開口,陳芷然也遲早會知道高子曉的下落。

  事實證明,伊盉的猜想是正確的。

  當天夜裡,長寧王就來找了陳芷然。

  他這幾日裡難得的平靜。

  「齊王將陷,齊有意讓高暮留任信都,已將他囚禁。」

  這是他得到的最新消息。

  「囚禁!!!」陳芷然只注意到了這個字眼。

  北齊將高子曉囚禁,就為在最後時刻,有人能夠出身抵罪。

  「怎麼!你還要去北齊找他嗎!」長寧王質問陳芷然。

  「北齊氣數將盡,亡國之徒,你何必苦苦留戀。」他嘆聲氣,著實不能理解女兒的心意。

  陳芷然的心中卻腦補出了無數的結局,真真切切動了去北齊的心思。

  「父親!「她忽然想到什麼。

  「父親,你可以救他是不是!!」她奔向父親,抓握住他的手臂。

  「你可以救他的是不是!!您可以打探到他的消息,你可以找到他!!」陳芷然近乎魔愣的模樣,哀求父親幫助。

  長寧王沒有責備她。

  他只是安撫下情緒失控的女兒,靜靜的坐下。

  「芷然…你當真荒唐啊……」長寧王多多少少也明白,那日古琴自鳴,顯然表示著夫人已經知道了芷然與高暮的感情。

  並且夫人默認了,允許了。

  可他還是不行。

  冥思幾日,他仍舊接受不了這樣一個亡國之人,籍籍無名的皇室,奢靡腐爛的皇室出來的公子哥。

  這是他女兒的一生,他夫人最大的期許,他不能接受。

  可每每望向女兒哀求而痛苦的眼神,他都沉重的難以呼吸。

  「這是北齊的國事了,我不能干涉。」他回復。

  「我今日就是想告訴你,高暮死期已至,芷然,你趁早放下吧。」

  他淡淡開口,雲淡風輕,一切都似乎是那麼漂泊無依。

  「父親……不可能的……」陳芷然不相信。

  長寧王府在南陳勢力龐大,眼線細作里里外外,當年母親的事情也能處理的如此天衣無縫,絲毫不損名譽,怎麼可能如今卻救不下高子曉???

  她親眼見識過父親的手段,明白的很,父親就是在找藉口搪塞,不願意罷了。

  「父親,你莫要戲弄我了。」陳芷然的言語也冷淡下來。

  「你為何就是不願意成全我們。」她反問。

  「女兒知道,你能夠做到的,救人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您只是不願意。」陳芷然步步逼近琴桌。

  不知道那是不是母親的影響。

  但此刻確實是有一種磁性的吸引力,牽扯她望琴桌而去。

  ……

  「你要做什麼!」長寧王發現一絲不對勁,俯身望陳芷然的方向而去。

  「我知道您執意不會救他的。」兩行清淚不止而下,步步點滴。

  陳芷然心中生出一絲悲憫,一種斷舍離的疼痛窒息。

  一瞬間,她抱起古琴,生出一絲不孝的悔意,生出對母親的無限留戀與懷念。

  ……

  「他不在,此琴音不在,芷然就此再無生靈。」

  話音落下,手起琴落,轟然墜地。

  ……

  長寧王甚至沒有來得及挽留。

  兩個人心中同時閃過一絲痛楚,卻感覺古琴中的力量流失,點點飄散,心口前面如同缺失了那一塊最結實的血肉。

  ……

  支離破碎。

  颯千秋徹底失去了最後的身型,變做片片碎木與絲絲琴弦。

  誰也不知它怎會斷裂的如此徹底。

  ……

  「芷然!你做什麼!!!」長寧王痴痴望著妻子最後的一點生息。

  ……

  「父親,女兒不孝。」

  陳芷然再不多言,如同行屍走肉,遊蕩在閨房中,不去理會。

  ……

  ……

  ……

  ……

  ……

  -

  北齊-

  他竟然被關進了這大牢。

  真是可笑。

  雲洲沒有消息。

  高子曉也被革了職,收回了暗衛管理權,在這裡等待著替那些王侯接受周兵的拷問。

  說來也太過可笑了,他被困在北齊,被這自己辛辛苦苦效力的國家困住。

  早知今日,他何必回來,何必葬送雲洲,何必葬送自己。

  ……

  陳芷然啊陳芷然。

  該將你如何是好呢。

  高子曉仰面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面前時滿目瘡痍。

  ……

  「高公子,寧王來拜見您了。」

  ……

  「寧王?」

  他不記得北齊何時有這個王了。

  他睜開眼,卻見一個黑衣人影擋在大牢門前。

  「高公子,寧王關愛心切,特派老奴給您送了些糕點。

  ……

  ……

  ……

  ……

  ……

  「如何。」

  「高子曉被關進北齊大牢了。」

  「大牢?究竟怎麼回事??」

  「皇族有意讓他頂罪,收了他暗衛特權,等著周軍攻入保全君主之命。」

  伊盉三人靜靜坐在空宅石桌之上,望著天邊的月光,回溯那些點滴時光。

  「陳芷然可有什麼動作?」衍栩問。

  「沒有。」伊盉只記得陳芷然閉門,連自己也不願意見了,颯千秋被整齊堆放在房屋中,她也未曾去看望過。

  一切似乎風平浪靜,卻又暗流涌動。

  ……

  ……

  ……

  「跟我來。」

  南祁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面回來了,站在伊盉身後,呼喚幾人快些過來。

  「發生什麼了……」楊曲離見幾人離開的方向,似乎是通向城外的。

  「長寧王的人去北齊了,前不久剛從北齊出來。」

  他示意眾人埋伏在北齊到建康的必經之路上,等待著目標的到來。

  ……

  ……

  他們沒有等到長寧王的人。

  從北齊匆忙疾行而來的,卻是苦苦尋覓的高子曉。

  ……

  ……

  ……

  ……

  高子曉在獄中,一眼便看出了那所謂的寧王與假冒的家僕。

  他沒有懷疑,因為那人的糕點裡,包裹了一隻陳芷然的耳墜。

  寧王寧王,不就是長寧王。

  也確實,南陳長寧王有權力也有能力救出自己。

  於是他按照糕點裡的紙條所述,在南陳一眾人製造的紛亂中,成功逃身,往建康趕來。

  北齊?

  是死是活,他都不願意再理會了。

  太薄涼,太無情,太糜爛。

  或許他早就應該拋棄的。

  ……

  建康城還帶著燈火。

  不知道那陳芷然的閨房裡,院子中,是否還有為自己燃起的燭火。

  是否還有為自己而彈奏的琴聲。

  或許一切都將終結在這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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