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前線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高緯、高恆倉促南逃欲至陳,於南鄧村被周軍俘獲。

  ——

  陳芷然是從妍兒那聽到消息的。

  沒有了高子曉與高雲洲的消息。

  一個月了,沒有一點音信。

  「妍兒……」這幾日伊盉倒是沒有離開。

  她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去往北齊。

  問題就在於連他們也失去了高子曉的行蹤,據猜測,他應該是去處理暗衛的秘密了。

  「小姐……你相信高公子,他一定會回來的。」伊盉明白陳芷然的痛苦,她只能如此安慰。

  「妍兒……我當真是怕……鄴城失守,他怎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芷然不怕高子曉違背承諾,她怕的是高子曉再無蹤影,亡國亦亡身,她再也見不到他。

  「姑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不必擔心,別傷了身子,叫姑爺回來了看著難受。」伊盉自然讀懂了陳芷然的心思。

  這是這幾日陳芷然寢食難安,還被禁閉在此,整個人早已憔悴不堪。

  「你說的也是……」陳芷然撐起身子,步下發虛。

  三日了,父親也應當來了。

  自她緊閉之後,父親每三日便來看望自己,指望著自己回心轉意。

  算算日子,今日也快了。

  「父親還未來嗎……」她問,唇上蒼白髮虛。

  「算算也快了,奴婢先告退。」伊盉瞧了瞧屋外的光線,小心將冷掉的茶壺捧走,帶上門出了陳芷然的房間。

  這麼說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去見過衍栩和楊曲離了啊。

  「南祁,我們今日去嗎?」她走到偏僻的角落。

  「可以去。」南祁道。

  他們許久沒有對話了。

  自那一日衍栩離去,伊盉之後也詢問過南祁的意思。

  南祁也看的明白,伊盉其實只是不捨得自己走。

  但他的表現很平和,沒有多少多餘的情緒。

  他只是告訴伊盉,他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伊盉很年輕,她還有自己美好的人生要去度過。

  哪怕不是衍栩,伊盉也能找到很好的歸宿。

  可這不是伊盉願意聽到的。

  所以自此之後,伊盉一直覺得衍栩與南祁站在同一條線上,而這條線與自己的選擇相反。

  ……

  這段時間的楊曲離,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的終極任務是遵循伊盉,可他知道伊盉的希望已經與靈魂計劃背道而馳。

  他也曾與伊盉有一樣的想法,甚至祈求過伊盉留下阿狸,伊盉那時候同意了。

  從楊曲離自己的角度出發,他能夠伊盉這樣的想法。

  不是自私,不是貪慾,只是還沒有做好分離的準備。

  這些日子,他奔波在衍栩處,向他徐徐透露伊盉的思想,告訴衍栩這種心情的難以壓抑。

  衍栩似乎好了些,為那日自己莫名的莽撞而奇怪。

  他向來不是衝動的人,更從不會對伊盉如此惡劣。

  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

  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的變化。

  ……

  ……

  ……

  -

  長寧王府-

  長寧王前去探望女兒。

  陳芷然此刻未收拾面容,頹然在屋裡坐著。

  長寧王剛進門,就對女兒這幅萎靡的模樣非常不滿意。

  「你可還有個人樣……為了個男子!值得嗎……」他責備。

  他也心疼。

  為何陳芷然就不低頭認一次錯呢。

  ……

  陳芷然只望了眼父親,一如既往的不願多言。

  「我得到消息,周軍兵臨城下,北齊岌岌可危,命不久矣。」他與陳芷然提起。

  「父親……」果不其然,陳芷然眼中閃過一絲光。

  「你是想要問我那高暮的下落?」他看透那術一閃而過光芒的意義。

  「哼!好一個高暮,為父已經查清楚,他哪裡是個普通皇室,他是那北齊暗衛的領袖!」

  談及此處,長寧王便怒火中燒。

  北齊暗衛,從陳朝竊取了多少情報,做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

  「暗衛……」陳芷然顯然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高子曉總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嗎……

  「他與你在一起,就是為了竊取我王府的秘密!你竟如此被他蒙蔽了雙眼?」長寧王道。

  陳芷然愣了神。

  不可能。

  她記得高子曉望自己的眼神,是那些貪圖一切的男人都沒有的。

  他是真心的,所以他聽得懂自己的琴聲。

  「父親,女兒求您,告訴我高子曉的下落。」她忍住淚,跪在父親面前。

  「你!」長寧王對女兒為了他下跪,感到震怒。

  「陳芷然!你莫要仗著我對你的好!沖昏頭腦!」他第一次直呼女兒的名諱。

  「父親,女兒知道您一定查的到的……」陳芷然不理會,繼續。

  「你再多言!我便以通敵叛國,治了你的罪!」長寧王威脅。

  他實在怕了這女兒。

  「父親,我陳芷然,非高子曉不嫁。」

  ……

  ……

  她不放手。

  長寧王一時無語。

  他也不可能真給女兒安上這樣的罪名。

  可眼下改如何……

  ……

  夫人……

  他只那麼渴望芷然母親能夠在身邊。

  ……

  颯千秋琴弦自動。

  與時俱進,陳芷然與長寧王注視而去。

  琴弦波動,似有人在奏樂。

  那聲音是陳芷然沒有聽過的,卻無比熟悉的曲子。

  曲調婉轉,卻聽不出什麼深意。

  反觀長寧王。

  他一臉震驚。

  高山流水,古院佛牆,青銅赤壁,山河洶濤。

  曲子簡單,確實撫弄人心的極品。

  一弦一絲,讓他回憶起從前與夫人的相遇,和與夫人的訣別。

  錯弄的一生。

  ……

  「夫人……」他呢喃。

  普天之下,只有陳芷然母親能夠奏出這樂曲。

  陳芷然聽不懂的樂曲,是彈奏給長寧王的。

  「你是在告訴我……放過芷然和高暮嗎……」他讀出這絲含義。

  陳芷然聽到了這些話。

  她驚慌的張望。

  「母親……」可是母親的魂魄來了……

  莫非……

  她想到一種極為渺茫的可能。

  莫非母親……是颯千秋那現在的琴靈???

  她猛然想起,琴靈救主後斷裂慘烈,就是在母親自盡後,才恢復如初的。

  莫非那日,颯千秋就已經是母親了,所以才會那麼令自己疼愛與通靈,那日晚上才會那樣鳴奏。

  分明是母親要告訴自己,不要錯過了真心所愛。

  或許也是母親看到高子曉能夠讀懂琴聲,也認下了高子曉這北齊人。

  「夫人……我不能啊……」

  那琴聲戛然而止。

  陳芷然轉頭望向父親,眼中布滿光芒與渴望。

  「夫人……你生氣了……你莫要怪我……你再等等我……」長寧王見琴聲聽了,踉蹌向颯千秋跑去,連連祈求。

  可不管怎麼撥弄那琴,颯千秋卻再也不鳴樂了。

  長寧王頹然在地。

  「給我一些時間。」他背過身去,不去理會陳芷然失望的神情。

  「你在這裡,繼續反省,不要想著跑出來。」他警告一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屋子。

  無人注意,颯千秋輕悄悄的,裂開了一個口子。

  只是口子上下都是深淵的黑,看不清是何處的傷疤。

  ……

  ……

  ……

  ……

  「衍栩……」伊盉來到這,打算先主動認錯。

  「伊盉,我們可要去北齊?」衍栩沒打算讓她開口,岔開了話題。

  楊曲離在一旁站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盯著地面上爬行的蟲蟻。

  「去北齊……」伊盉有些疑惑。

  「侯爺也出來吧,我們好好商量下。」衍栩喚。

  南祁也不含糊,站到伊盉身邊。

  「高子曉行蹤未定,離北齊滅國將近,我們要不要去北齊等著。」衍栩道。

  「北齊兵馬混亂,前去不妥。」南祁表態。

  衍栩眉頭緊鎖。

  「伊盉姐,陳芷然那裡沒有高暮的消息嗎。」楊曲離插空問。

  伊盉搖搖頭,道:「長寧王有手段,但絕對不可能輕易外露。」

  況且自己女兒與那人相戀,長寧王更不可能將高子曉的信息透露出去了。

  一時間有些膠著。

  「高子曉會回來的。」南祁忽然道。

  「他只要沒死,一定會回來。」

  ……

  ……

  ……

  ……

  -

  北齊-

  雲洲戎裝下馬,急匆匆進了密道。

  ……

  這裡窸窸窣窣都是各種討論聲,確實北齊少有的隱秘之地。

  「安排下去,即刻完成,兩個時辰後我就要結果。」高子曉面上有些煩悶,似乎是對手下效率極其不滿意。

  他的鬍子都沒有處理,鬍渣讓面容變的硬朗許多。

  「雲洲?」高子曉剛驅散一批下屬,卻見雲洲愁容不展,匆匆而來。

  「高暮,我來看看你。」他的語氣一點都不好,才從城門退回,被長輩勒令不得衝鋒,又被調遣來調遣去。

  「發生何事了?」高子曉意識到他言語間的不對勁。

  「我要去前線了,來向你道別。」雲洲的話少有的沉悶。

  家族裡的父輩,全部戰死。

  含威將軍不知所蹤。

  帝王潛逃,互相推卸責任。

  將相何以撐天!!可將相不可不忠於皇!!

  「前線?現在前線那麼危險!你去送命嗎!」高子曉不能理解,幾乎對著雲洲怒吼。

  「子曉……」雲洲沒有回嘴,搖搖頭,低下頭去,「沒有人了……我也是這北齊的將軍……」

  他從一座血城逃到另一片血海,累了。

  陳朝真好。

  想去的人沒去成,想留的人沒留下,想離開的人不能離去。

  「雲洲……」高子曉不知道如何辦法。

  「子曉,你要活下去。」雲洲終於抬眼,正式,帶著希望,「你可以拋下暗衛,拋下北齊,去陳朝,你不要辜負了我今日的上陣。」

  雲洲自知,北齊亡國,他也無處偷身。

  「我要走了,車馬在等了。」他挪開了高子曉壓在自己肩頭的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可惜啊,沒有酒了。」

  飲盡茶水,擲杯一笑。

  他還是從前那個貴門將郎。

  ……

  高子曉望著雲洲離開的身影。

  北齊……北齊……

  諸天的光,註定已經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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