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交織

  南朝煙雨，舊時朦朧，這裡的秋末仍舊帶著綠意，與北齊的悲愴截然不同。

  伊盉還極其不適應的用著妍兒的身子。

  與南祁差開了一個半腦袋個字的身體，讓她有些不那麼自在，需要仰著頭才能望見南祁的眼眸。

  「應當早些來的……」南祁於古寺之下，被巍峨的景觀而震撼。

  這裡精純的佛力，似乎能夠洗禮塵世的一切凡心。

  「我們往上去吧。」伊盉望見那山頂之上的佛殿，她依稀記得，那裡祈求姻緣，是出了名靈驗。

  可她與南祁已經成婚了的。

  可誰知道呢，若是神佛能夠保佑她今生的緣分，她也無憾來此一場。

  南祁聞言，也是牽上了她的手，往那高處走去。

  他無畏於顯現真身，徹底融身於這自己曾經叱吒風雲的朝代里。

  ——

  「那人……」

  陳芷然還未送出信物，高子曉卻警覺了起來。

  「芷然，妍兒可有與你談到今日去做何了？」他詢問，下意識將陳芷然的面擋住。

  「她只說是去探舊人了……」陳芷然發現了高子曉的不對勁，「怎麼了……」

  她轉眼，卻被高子曉攔住。

  「待我看看。」他似乎看到了妍兒，還有妍兒身邊一個熟悉的身影。

  「究竟怎麼了……」陳芷然從高子曉衣袖見的空隙轉眼望去，似乎是見到熟悉的眉眼一閃而過。

  「那是……妍兒？」她想起來。

  妍兒竟然也來此了？？她倒是不慌亂，那可是她最為知心的朋友。

  只是那妍兒身邊，似乎還有人影？？

  「是還有位公子嗎？」她轉頭詢問高子曉。

  高子曉此時面上錯愕，顯然是認得那男子。

  「子曉？？」陳芷然輕喚。

  「我們去看看罷。」她看出高子曉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去二人的方向。

  她自己也有些好奇。

  高子曉環顧四周狀況，看起來似乎是安全的，沒有那些個眼熟之人。

  「也好。」

  他還是護著陳芷然的顏，保著她女子的清白，靜悄悄湊過去。

  ……

  ……

  ……

  四人求了個古剎中的靜室，終於是坐下來。

  ……

  「你……可是承慕侯……」高子曉小心翼翼試探眼前的男子。

  他萬萬不可能記錯的，這是那年北齊英明無雙的侯爺，雲洲那含威將軍最大的政敵，也是一生知己。

  「不是。」南祁直截了當斷了高子曉的念想。

  他與高子曉一般，生的鳳眼柔眉，依稀記得當年他與子曉見面時，子曉還不過是個少年。

  「當真嗎。」高子曉眼神詭變，狡黠盯著南祁。

  「是有人說我與那承慕侯相像，只可惜生的晚了，沒能和他共存一代。」南祁風雲不變，仿佛說的都是實話。

  「如此嗎……」高子曉自知已然套不出什麼話了，心中卻是確信眼前之人就是那承慕侯。

  他不知道南祁用了什麼法子活到了現在卻還容顏不老，或許當年南祁的殉葬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他只是借了這個由頭，離開北齊了而已。

  一旁的陳芷然聽的懵懂，只懂事的聽著，不說起一句話。

  見著四人沉默了些許，看著妍兒不安的張望向那男子的神情，她也終於有話想問了。

  「妍兒……這位是……」

  伊盉見著南祁處變不驚的模樣，自己也冷靜了許多。

  「小姐……這位公子乃我舊識，這些日子來陳朝，我便帶他四處走走。」她解釋。

  陳芷然找不出這話語的破綻，加之與妍兒的關係，沒有再多想。

  「公子來陳朝，可是有何事務嗎。」高子曉手指輕敲桌面，又開始想起自己來陳朝調查的那些事務。

  莫非侯爺也是被安排了什麼隱秘的任務？

  不大可能，當年皇帝多番苦惱如何削減侯爺政權，怎麼可能再將這些密令交給他。

  眼瞧著著天色漸昏，他怕是真問不出什麼了。

  「我來這拜訪妍兒，傳聞雞鳴寺姻緣甚靈，便也想來看一眼。」南祁毫不畏懼，直言而入。

  「我看閣下也是與這姑娘來求姻緣吧，二位看著，甚是般配。」他不經意瞥眼陳芷然，大家閨秀，是從前高子曉說過的，心目中的女子。

  好一個移花接木，一下子就將矛頭引了回去。

  只見陳芷然低頭遮目，手心裡不自然去觸碰了下那原本想要贈予高子曉的信物，不敢抬眼望三人。

  「咳……」高暮調轉了下頭，一時間有些許靦腆。

  相對於南祁伊盉這對千年夫妻，高子曉與陳芷然，簡直是太稚嫩。

  「小姐，你可與高公子有何打算？？」伊盉也是代入了妍兒的記憶，順著促著高子曉與陳芷然的關係。

  「妍兒……我們回去了。」陳芷然沒有再感看幾人，扯了扯伊盉，眼神示意她莫要說了。

  分明是害羞了。

  這可是有意思，伊盉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順暢的男女情緣。

  天色也確實是晚了，依稀能夠聽到車馬聲，都是來接一些貴門女眷的。

  「妍兒，真的要走了。」陳芷然明白，車夫也定是來了，再呆下去，怕是就要惹父親生疑。

  「我送你。」高子曉起身，往陳芷然身邊靠近。

  「我們……下次見？」伊盉朝向南祁。

  南祁點點頭，表示明白，示意伊盉與陳芷然一同回去。

  得到了確認，伊盉才跟著陳芷然一同出去，高子曉則跟在身後，衣衫隨風，出門之後不經意偏轉方向，就此消失在視野。

  ……

  ……

  -

  馬車-

  「小姐，你可有想過，高公子若是回齊國了，您要如何。」伊盉發問。

  這是她最為好奇的地方。

  若是沒錯，北齊可是就要滅國了。

  ……

  「我還未曾想過。」陳芷然搖搖頭，滿心滿眼都是期待與甜蜜，「我會挑個時機，與父親細說的。」

  她明白這最大的坎在父親身上，父親一向看不慣北朝之人，怎麼也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兒與一北齊之人相戀。

  何況北齊昏庸腐敗，滿朝皆知。

  這對苦命鴛鴦……伊盉卻也是希望他們，得以善終。

  還有件事……目前為止，靈魂計劃目標人物，還未出現。

  ——

  空宅-

  雲洲正與衍栩楊曲離酒桌對弈，想來高子曉也快要回來了。

  ……

  「雲洲，我回來了。」

  那白衣人影不明白為何雲洲今日不留門，直接從牆院上翻了進來。

  觥籌交錯，宴客廳竟然燈火如灼。

  「雲洲？」他推門而去，一時間懷疑高雲洲是不是找了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回來。

  ……

  僅三人。

  他的暗衛，還有一位含威將軍。

  「將軍。」他行禮。

  怎麼……含威將軍也摻和進了暗衛之事中？？

  「高暮，坐下吧。」雲洲拉開了旁邊的位置。

  ……

  高子曉，衍栩從前見過的，也記得的。

  相比起高銘這落魄皇室，高暮這一脈可謂是風光無限，近乎正統血脈，深得垂青。

  他曾經猜測過，這碌碌無為的高子曉，掌握了北齊新一輪的暗衛情報任務。

  如此看來，竟是真的了。

  「子曉？」

  「你小時候，我可還見過你的。」衍栩回憶著。

  他清楚，楊曲離這身子的原主，定然是高子曉的手下了。

  先發制人。

  「這暗衛對我有些用處，暫且借我段時間。」楊曲離面目淡定，等著這官方人士衍栩的發言。

  ……

  「將軍，我可就帶了這一位暗衛出來。」

  言下之意，他也需要人。

  「無妨，雲洲在。」衍栩毫不客氣，「以後你便是名正言順用著他了。」

  「含威叔叔？？？」雲洲冷不防一激靈。

  楊曲離似乎在努力憋住笑意。

  ……

  「雲洲啊……也可以，那將軍，咱們成交。」

  ——

  長寧王府-

  那信物終究是沒能送出去。

  陳芷然獨自一人在房裡，手中握著那珠子。

  當真是如高子曉給人那般熾熱。

  她心口上湧上暖流，嘴角難以自抑的上揚起來，將珠子貼近心口。

  高子曉，高子曉，高暮。

  生他養他的北齊，究竟是何模樣呢。

  陳芷然實實在在想去看一眼了。

  ……

  耳畔穿來一陣鳴響。

  陳芷然放下手串，轉身看去。

  「琴聲嗎……」她明明白白聽到的是古琴的奏樂。

  無風，無人，何來奏樂。

  她起身，向那漆黑古琴走去，伸手挑撥琴弦。

  鳴響聲，無動自鳴。

  「這……」

  颯千秋今日有些奇怪。

  那縱深的裂痕有些明顯了，摸上去卻依然是平整的。

  「颯千秋……」她呼喚古琴。

  這琴靈應當是死了的，但卻似乎仍有靈氣，能通人靈。

  古琴自鳴一聲，愈發響了。

  「這是如何了……」她不清楚，將古琴架好，照例焚香。

  那琴弦自己顫動，弦弦成音。

  「這曲子……」

  她聽出這曲子，是她母親彈奏過的。

  無名的曲譜，是母親從前彈給自己聽奏的，講的是那年長寧王爺與夫人，也就是父親母親的故事。

  是母親畢生心血的傑作。

  她不敢再觸碰了。

  「母親……」

  她呆呆坐在古琴旁，頭倚著古琴桌。

  琴弦顫動震著她心中難以平靜。

  好想啊……

  想念母親，想著那幼時的日子，也想著唯一缺席的高子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