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滅跡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
埋怨、委屈。
封爻從不在意那些神明對自己的痛恨。
那是應該的。
可是女媧不行。
人類只是她創造出來的一個物件，怎麼，如今，卻比曾經朝夕相處的自己更為重要了？
她與夏翊征戰人界，護了多少江山，多少生靈，到頭來還是敵不過那些弱小又悲憫的凡塵。
「我不會的……」
女媧宣誓自己的立場，她不願對封爻下手，但也不能放任封爻這般模樣不理會：「你若是能回到從前……我會向諸神求情留下你的……」
無力的辯駁，卻是女媧最為拼搏的結果，她僅能做到如此。
……
「不必了。」封爻重跌回地上。
最後的光與希望，破滅而已。
連夏翊離開了，她都能夠接受，區區女媧的背叛與決絕，又稱得上如何。
她只是明白了，這條命，自己終究是留不下來。
當時，若與夏翊一同喪生，黃泉路上，也能相依片刻吧。
……
「你走吧。」封爻驅逐。
「讓我在這裡，不要來找我。」她絲毫也不願再見到女媧，「我會盡力，不傷到人界的。」
她深呼吸，心中瀰漫出莫名的悲涼。
「封爻……你好好想想……」女媧停留幾分，終於是離開了這壓抑的空間。
……
「這算什麼……」封爻嘲笑自己，嘲笑天地，嘲笑命運。
她不甘，她好恨。
如今是全都要自己的性命了。
人界，與她何干？
她要叫這諸神天地，為夏翊陪葬。
忽然想起那自稱救世的四人。
可笑，誰曾說是她封爻的後人？
玩笑罷了。
——
古籍記：
「末，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然，施術者二魂六魄飄散，獨一魂，常伴亡者。」
「若施予咒術密法，則效果更甚。」
……
……
青鳥沉迷了許多日子。
她再也未去天界，未尋女媧，也不曾來探望封爻。
她腦海里，只有自始至終，夏翊對自己的無情冷漠，與對封爻的溫柔忠貞。
或許自始至終，她都錯了。
她愛的太自私。
她告密，她篡改帝俊的命令。
她引得天界騷亂，引得封爻暴動，引得夏翊身亡，引得封爻不得善終。
萬年與封爻的陪伴，青鳥知道的，封爻不是喜愛殺戮生性殘暴的古神，她一直是孤獨的，婉約的。
夏翊一死，她卻即刻變了。
說到底……都是因為她青鳥。
……
「我是不是，錯了……」她有時會如此詢問自己。
這些日子，她都在這麼反覆詢問自己。
她錯了。
她悔了。
動盪一片，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只是想要封爻消失而已。
而封爻消失又如何呢？
她依舊得不到夏翊的愛，她只能更為悲痛看到夏翊對著不復存在的神明痴痴思念。
而如今的思緒又和何用處……夏翊死了，那般殘忍，就在她面前，還帶著只給予封爻的笑意。
她早就應該清楚的，夏翊的快樂與幸福，只有在封爻身旁時才會擁有。
……
她要去尋封爻。
她一時的錯誤，終究是毀了兩個人的今生。
……
……………………
「我們也一同前去。」
——
「末，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然，施術者二魂六魄飄散，獨一魂，常伴亡者。」
「若施予咒術密法，則效果更甚。」
……
這是她多久之前看到的古籍記載。
當初被她當作玩笑，草草收拾了的。
……
「末，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然，施術者二魂六魄飄散，獨一魂，常伴亡者。」
施術即亡，施術卻了卻願望。
她總想到從前與夏翊的那些歲月。
夏翊從那般拘謹，變做時而懵懂，又如此可愛的他。
封爻也從那般端莊自持，漸漸袒露，去追尋那些她渴望過的一切。
就算是戰場之上，她也是不必顧及身份，自在馳騁的她，不必顧慮神明的身份。
真懷念啊……
「三餘酒錢……燃香七支……」她口中不斷念叨這些詞句。
「常伴……亡者……」
「常伴……亡者……」
聲音忽然就哽咽了。
長槍刺身，血流如注。
最後一刻，夏翊也不願意放手，生怕那長矛傷到封爻分毫。
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
三酒錢，七支香。
夏翊那支斑駁了鋒芒的長槍，她一直留著的，懸掛在封爻殿的正中央。
取血，再簡單不過了，那痛楚與那失溫的寒冷，她都經歷過的。
引魂紋，她會的。
當初救夏翊之時，她特地研究過的。
一切都簡單不過。
那殿中紅燭燃起，香氛煙雨。
封爻坐於中間，手臂上繪製著古怪紋樣，懷抱長槍，痴痴傻笑。
……
待到察覺異常的青鳥通報女媧之時，一切已晚。
封爻舉起長槍，自盡於封爻殿中。
……
……
萬物凋零，山河哀鳴。
天人兩界，神獸生物沉淪一刻，感到心中生命力的失去。
女媧趕到時，只見到滿地血泊，失去神力的封爻，面帶笑容，癱倒在長槍之下，燭火之中。
紅帳溫軟，像極了凡人家的婚房。
她雙眸未瞑，還在等待著，等待著。
她遂了諸神的願望，諸神可是要遂她的心愿了。
……
「若施予咒術密法，則效果更甚。」
她讀懂了。
施予咒術密法，效果更甚。
於是她下了個最最惡毒的詛咒。
即便她封爻死了，也要個天崩地裂。
這些，獻給那些曾經將責任推脫的諸神，曾經罔顧情感的帝俊，曾經一己私慾的青鳥，也獻給曾經背叛離情的女媧。
女媧能補的了一次天，她不相信，還能夠補第二次。
……
於是封爻選擇以身祭天。
完成了那古籍中的邪術，同時以身祭天，施下以神之名的詛咒。
——
「為何……為何……」
「恨的如此之深嗎……」
青鳥與女媧一同，望向難以涉足的人間。
瘡痍，哀鳴，無處下手。
天界斷裂了一條縫隙，絲毫不比當初補天時小去一分。
「封爻……為何如此！」女媧收斂了最後一絲情分，又變成了她那救世的女神。
這是她的職責，封爻已然祭天，人界，女媧定要守下。
「白矖騰蛇，速與我去人間！！！」
蒼生多苦難。
……
……
伊盉他們避開了人群與諸神。
「如今是取青鳥性命的好時機。」衍栩計劃著。
他與南祁對望。
「封爻身亡，我身上帶著封爻的氣息，由我去見青鳥。」南祁領會其意。
是個好方法。
……
青鳥愣愣於雲端。
她萬萬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誰！」她感到有人近身。
那麼熟悉。
「封爻！」分明是封爻的氣息，她不曾記錯的！
「你，你不是自盡了……」她慌亂了心神。
封爻的死，可是與她有千絲萬縷的因緣啊！
殺神的罪過，她承受不起！
「青鳥，你可曾愧疚？」說話的是伊盉，她知曉此刻青鳥心思混亂，定然不會仔細分辨她與封爻聲音的差距。
「我沒有……」她下意識抵抗，「不……我錯了。」
青鳥沒有堅持太久。
「封爻……對不起……都是我……」她一下跪倒在地，祈求著原諒。
「我錯了……」
「我不該的……」
她終究還是沒有做好接受封爻身亡的訊息。
說到底還是怕了，這可是活生生的性命。
伊盉點頭示意楊曲離，後者在暗處做好準備。
「你錯了……你又該如何彌補我！」這一聲聲情並茂，幽怨狠毒，令人驚嘆。
楊曲離難得又比劃了個厲害的姿勢獻上。
「不如……就來陪陪我吧。」
……
衍栩猜想的沒錯。
青鳥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幾乎喪失了全部的戰鬥力。
這是他根據青鳥這一切行為推出的，青鳥生性頑劣，且心態極其脆弱，經不起一點打擊。
電光火石之間，一擊斃命。
這麼久日子了，對於取魂魄這件事，他們竟然也輕車熟路。
青鳥的行為令他們不齒，他們也毫不猶豫。
他們也有重要的人等著啊……
……
南祁回到瑪瑙扣中，消化新生的魂魄。
……
冷冷清清的天庭。
……
「我們早些回去吧。」楊曲離落寞難以自抑。
「好。」
——
諸神迴避。
白矖重新回到破敗荒蕪的封爻殿。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她依舊為封爻的遭遇而不平。
封爻，真的是個很好的神明，哪怕是曾經。
她走過神殿的角角落落，感受這裡那時光殘存的氣息，那奇異的天道安排。
究竟是……為什麼呢？
……
「那夏字是你的榮耀，也是對你的束縛。
就如神明這個頭銜，是我的光環，是我的力量，亦是我的囚籠。」
……
……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選擇以妖邪身份，支持人間正道。」
「如果我還能再次與你相遇，
希望我們都再也不必如此。」
……
……
……
倒塌的書桌下，一面獸骨上刻著一些字跡。
「這是什麼……」白矖拾起。
末，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然，施術者二魂六魄飄散，獨一魂，常伴亡者。
「若施予咒術密法，則效果更甚。」
她輕念出聲。
白矖並不是很明白這些是什麼。
「先帶回去吧，好好研究一下吧。」
……………………
-
崑崙-
神廟震盪了幾番。
孟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守靈族的那人還在教自己識字，乏味的很。
他也停下手中的教學。
二人望向神廟。
似乎有什麼，空落落的感覺。
……
天界新神代替了封爻的位置，依舊是面無情緒的神明。
一切輪迴，無情的延續，誰還會記得這曾經動破天地的神明。
再無其他。
——
南北朝--
北齊-
婁乙滅族，有人在餘燼中，拾到一面獸骨。
末，三餘酒錢，燃香七支，亡者衣冠，取血四餘，身繪引魂……然，施術者二魂六魄飄散，獨一魂，常伴亡者。
若施予咒術密法，則效果更甚。
「這是什麼……」
「算了，賣給老道士換酒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