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斬魔

  「封爻……休要怪我。」帝俊忍住心口脹痛，四肢有些許麻木失力，將注意力放在封爻身上，避免自己神識的渙散。

  封爻不明白帝俊在說什麼。

  那鋪天蓋地的靈力席捲而來。

  剎那間，天地姿色，封爻只感到強大的壓迫力遏制自己的行動，難以動彈，自己靈力的流動似乎也被阻斷了，喘不上氣來，強壓難忍。

  那周身的煞氣，似乎也被巨大的神明之力所灼燒，絲絲縷縷飄散開來。

  「啊……」她單膝跪下，一時間難以支撐自己起身。

  那強大的神識掠過，不知帝俊耗散了多少的神力，強行以天為籠，化了張半空的封印，向封爻身軀襲來。

  天地失色，那封印直接化為利刃，劈頭砍萊。

  封爻一時間受限，無力阻攔這般襲擊。

  「帝俊！」她正民對上龐大的封印，帝俊神態絲毫未變，繼續向天輸送靈力流，生怕封爻片刻之間便逃離這裡。

  他是成功的，封爻下一秒，被牢牢擊倒在天界。

  周身如同車裂撕馬的崩壞，寸寸經脈猶如蟻噬，斑斑駁駁刺痛，她在地上呈現出抽搐的痛苦樣子，神脈強行支撐她存活。

  經脈損毀……她腦子裡對這種痛苦有一些概念。

  帝俊……你好狠……

  天界……為何還要這樣苦苦折磨她……苦苦折磨他們……

  她不明白。

  ——

  故事以封爻與帝俊雙雙暈厥而終。

  女媧命眾神帶帝俊回殿修養，娥皇女英照顧左右，而封爻，被諸神勒令關押於封爻殿中。

  她斷了三成經脈，千年間修為再難恢復。

  千年裡，帝俊必然會想辦法殺了她，不然千年之後，且不談人間疾苦，就只談封爻自身修為，帝俊也再無法子壓制。

  暫且將她關押。

  那不是她凡間的神殿，凡間的神殿已然被災禍沖毀了，她的囚籠是她從未去過的天界空餘的居所，在天界的最南方，與眾神遙遙相望。

  ……

  ……

  沒有尋到青鳥的蹤跡。

  楊曲離幾人失望而歸，一時間還因封爻的一切而不平。

  太可悲了……

  伊盉不覺得封爻做錯了什麼。

  換做是她，她也會與封爻作出同一選擇。

  「南祁……你覺得封爻，錯了嗎？」回程路上，她詢問道。

  南祁搖了搖頭。

  「錯的是天，是命運，神和人都只是制度下的犧牲品。」他看的透徹，也深受其苦。

  衍栩破天荒的極其認同南祁的想法。

  有時候伊盉發覺，衍栩與南祁，當真是越來越像了。

  楊曲離對衍栩那種不安與疑惑的疏離感，似乎也因此而來。

  ……

  秘境。

  白矖被天道之主勒令不得參與此番鬥爭。

  她便關注了青鳥，這似乎一切的始作俑者。

  「青鳥。」

  白矖第一時間便尋到了青鳥。

  後者在一處幽林逆境之中，蜷縮身體，目光麻木，不知在這沉默了多久。

  「外面……怎麼樣了……」

  從未見過青鳥如此柔弱的時刻。

  「帝俊閉關，封爻經脈斷裂，已壓入天界。」白矖如實相告。

  「那……」青鳥欲言又止。

  「夏翊死了，確確實實，救不過來了。」白矖答。

  青鳥要問的無非如此。

  經歷過這次事端，白矖打心眼的有些看不起青鳥。

  愛就愛，不愛就放手，何必如此苦苦折磨。

  「本來封爻可以救他的，只是封爻沒有神力了，被封印了。」白矖想著，便補上一句。

  她自然知道，先前誅殺封爻的命令不過是青鳥自己杜撰的，也因那道命令，封爻才失了法力，才會有之後那麼多事端。

  她看不過去，就是想借著這些刺激刺激青鳥。

  一切悲哀混亂，說到底都是青鳥的自作自受。

  ……

  青鳥再沒抬頭了。

  她的兩羽遮住面龐，誰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

  天界-

  女媧在神殿前躊躇。

  人界暴亂，似乎因為封爻的昏迷暫時安定了，卻也沒有多餘的生息。

  再如此下去，只怕人界面臨毀滅。

  她此刻既期待著帝俊甦醒，安排眾神下一步打算，又有些不願封爻就此伏誅。

  但若封爻不誅，人界定將再無安寧。

  情誼、道義，她抉擇不出來。

  每每望見人類的哀鳴，她心又動搖幾分。

  ……

  「封爻……」她終於是到封爻殿前。

  封爻已經醒了，只是受到重傷，呆滯的坐在殿裡，披頭散髮，不復往日神采。

  即便如此，她還是那般不容褻瀆的驚心動魄。

  「不要來勸我。」封爻痴痴望著桌前，描摹不出的夏翊的畫像。

  「我知道你不是來要我命的。」她沒有太多意思，只是想讓那些傷害他們的人，也嘗到那幾分痛苦。

  「女媧，我沒錯。」她只願意向女媧再袒露自己的心扉。

  「我沒錯。」

  ……

  眼前那個呆呆傻傻的女神，看的女媧心中酸疼。

  還是不願意待下去了，她離開。

  ——

  諸神殿-

  眾神等待女媧來臨。

  伏羲依然坐於殿上，將身旁同等地位的神座空給女媧。

  ……

  「女媧娘娘！還請早先定奪！！」

  女媧想都不用想，必然談的是封爻一事。

  「人界如何。」她坐下，詢問。

  「人界災情暫緩，但恐安寧不久啊！！」一神回應。

  女媧靜了一會。

  「女媧！大局為重！你且放下與封爻的私情！」一位年長的神明開口。

  點醒眾神。

  諸神皆知女媧與封爻的舊緣，那正是封爻甘願鎮守人間的理由。

  「女媧！！人間生靈無數啊！！」

  「女媧！你在猶豫什麼！」

  越來越多的神明開始呼喚。

  人間，人類，世界，封爻……

  都在控訴留封爻一人，後患無窮。

  ……

  「你們，有何打算。」

  她動搖了。

  她想起那日子，封爻陪伴在身邊，與自己捏小人的時刻。

  但卻更加刻骨那日封爻不顧安危，血洗天人的日子。

  封爻怕是從來都不愛人的，她對人的好，不過只是因為他們是女媧的珍寶。

  這不過是對女媧的情分。

  可封爻因夏翊失了心魄，她難以再以女媧之名守護凡人。

  如此的她，便與墮落魔道別無二致。

  那便是魔。

  她要斬去魔道，更要斬去心魔。

  ——

  「封爻……」她再來到封爻殿前。

  這裡的一切都寂靜的可怕，女媧懷揣著那些封爻猜不到的心思，更覺忐忑。

  諸神兩界的期許，如今都撂在她身上了。

  ……

  「你進來吧……」封爻聽出了女媧的聲音，喚她進來。

  斷了經脈失去神力的封爻，此刻便如同凡人般坐在桌案前，紙筆散亂，看得出她先前的痴迷瘋狂。

  「人界可好……」她面上不動，詢問女媧。

  「暫且是安定了。」女媧收拾了下桌面，在要挪動封爻面前的圖畫時，卻被挪開了手。

  「我很抱歉……」封爻終於開口。

  她對不起女媧，女媧給予她的重任與信任。

  女媧的身子頓了頓。

  「說什麼呢，這便是天命。」她心中酸楚泛上鼻頭。

  「我已經努力克制了，可我還是……很想他。「

  封爻的話語顫抖，聽得出極力遏制悲哀。

  女媧忽然覺得，自己奉命誅殺封爻，如此不仁不義。

  封爻確實是不公平的天命啊，若是換做自己失去了伏羲，她可還能保持鎮定？

  女媧不用深入，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她與封爻是一樣的。

  ……

  「女媧……你是不是，來殺我的。」封爻露出一絲苦笑，強裝淡定望向女媧。

  深黑色的眸洞悉人心，帶女媧思想進入混沌的深淵。

  「怎會……」女媧一下子慌了神。

  「我就知道……」封爻哀怨一句，似乎在自嘲，「連你也要和他們，一起來殺我啦。」

  玩笑似的話語中，暗藏玄機。

  「封爻……你知道了，你可要逃？「女媧再不忍心下手。

  「逃？」她冷笑，「我沒錯，錯的是你們，是你們天界的神。」

  封爻的冷峻再次升起，不留一絲情面。

  「即便是女媧，就算是你，也要背叛我嗎……」她再次質問。

  「封爻！」女媧有絲急了，「我不願殺你的，若你放下夏翊，重回天界，我定然為你求情！！！」

  這已經是她最後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讓位。

  再多，毀滅的就是人間，或者是這天人兩界了。

  封爻看似非常認真的聽完女媧的發言。

  說到底，還是要封爻犧牲自己的感情或自己的性命，換取人界安危。

  「你看如此行不行。」封爻開口，「我過著我的日子，自由自在，思念愛人，凡人身死，天地混亂，但我開心自足，好不好。」

  她鄭重其事的模樣不似玩笑。

  「你在說何？！」女媧有些吃驚。

  「這不是挺好的……你們讓我救蒼生，我也想讓蒼生來救救我……」

  「你讓蒼生犧牲，換我，可好？」

  「我也比你那凡人，與你認識的久啊。」

  「我就那麼隨隨便便，可以被你，親自誅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