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靈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南方之事鬧的百姓憂心忡忡、人心渙散,宣政院多次派遣弟子前去處理,卻都失敗告終,君王終究是決定要嚴厲處理這件事。
卜千皈聽著君王念了一通南方邪教的影響,默不作聲,等著上頭說出想法。
「國師,我聽聞你們有位十分厲害的弟子,喚作霽樂……朕問你,她可有前去除害?」
卜千皈最害怕的事終於是來了。
「未曾……」
他心下一緊,右手不由自主往袖口縮了縮,觸碰了下自己當作暗器貼身安在袖口的金翎羽。
「邪教之事,必須儘快處理!朕希望你直接讓她出面處理事件,越快越好,再拖下去,怕是就要國師你自己出面處理了!」
南方邪教在地方危害甚重,一日留存此些人,對江山鞏固就動搖一分。國師統領宣政院與國家宗教,貿然行動對於統一不利,只能讓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弟子速戰速決。
卜千皈聽著霽樂的名字,想著那些被送回來的弟子的屍體,沒有細聽君王的話語。
他心裡是清楚利弊的,其實一開始南方之事就應當安排霽樂解決,但他的私心偏袒,白白葬送了那些弟子的性命,還是不願交出霽樂。
她是特殊的。
不僅僅因為自己與她師父的同門關係,還因為她的一言一行,她的舉手投足,她的悲歡喜樂,都烙印在自己心裡。
她就是另一個自己。
君王見卜千皈呆呆站著似在分神,心生出一些不滿,怒斥道:「國師,你可有聽朕講話!」
卜千皈回了神。
「此事若不根除,南方百姓受難無數,你應當知道其中利弊!」
……
「臣遵旨。」
君主親口要人,任憑卜千皈怎麼推諉都是無用的了……眼下只能想著有什麼辦法,能夠保全霽樂的安全並且平定南方之事……
「你退下吧,朕希望你能處理好這件事。」
君王扶了下額,招呼身旁的侍衛送國師出宮。
卜千皈沉默一路,心中煩雜。
——
伊盉在宣政院待了一天,大致觀測了整個環境狀況。
從其他一些弟子口中套出的話,讓她隱隱發現這位霽樂師姐的與眾不同,霽樂似乎與國師有著一種常人沒有的神秘默契紐帶。
而伊盉回來那日撞見了侍衛送回來那具悽慘的屍體,是她們中的一員。
據阿九所說,半年前南方忽然崛起了一支邪教,占山為王,在當地禍害百姓修煉邪功,攪擾的南方一片雞犬不寧。
宣政院接連派出了許多弟子前去偵查剿滅,然而那邪教為首之人武功高深莫測,宣政院長久沒有進展,事情越鬧越大,此次國師面聖,多半也是因為這件事。
伊盉這具身子的原主纖兒分配的屋子與霽樂離的近,也使得她可以更加方便的觀察霽樂的狀況。
國師面聖這段時間,霽樂師姐都顯得心神不寧,再後來便沒有見到師姐的蹤影,按照阿九所說應該是獨自練功去了。
那隻白犬一整日都粘著伊盉,使足了勁往身上她身上貼,伊盉治不住它,只能任它而去。
傍晚十分,國師回到宣政院,伊盉那時正在屋子外逗著白犬,朦朧間看見一個身影往她與霽樂屋子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心下一陣抽,抬頭,望見一個身著藏漢合壁風格衣飾的男子踱步而來。
莊而不嚴,神色緊張,步伐穩妥。
這種規格的服飾裝扮,應當就是國師無疑。
伊盉那種心跳的感覺又再度襲來,腦中閃現出鳳凰的圖騰,又有雞的形態。
《拾遺記》中記載,重明之鳥,一名雙睛,言又眼在目,狀如雞,鳴似鳳。
是重明鳥……
卜千皈的目光順著伊盉的注射望了過來,看到的是呆呆震驚的伊盉。
上一次有白起……
這次又是國師……
整個元朝的宗教領袖啊……
伊盉醒了下神,看見卜千皈停在了原地,神情嚴肅的看向自己,然後步伐偏向了自己的屋子。
她連忙站起身,白犬乖乖坐在一旁。
「國師……」伊盉見卜千皈過來了,規規矩矩行了禮。
卜千皈伸出手,罩在了伊盉頭上,一陣精神的麻痹感襲入伊盉的身子,身下的白犬齜牙咧嘴向著卜千皈,像是隨時準備撲上去。
不多久,卜千皈放下了手。
「白矖……」
他的臉色緩和下來:「都說婁乙族早已滅族,未曾想竟還能見到婁乙族的神女。」
他自幼接觸宗教事務,通讀歷朝歷代異聞,對於婁乙族也是有所了解,傳聞婁乙族神女寄生白矖靈脈,可惜因一些變故早就滅族。
「你……你怎麼知道……」
這個問題有些可笑了,國師這身份,自當是要了解這些玄秘舊聞的。
「看來你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你怎會被收入宣政院。」卜千皈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你是想殺我?」
卜千皈玩笑似的說出這些話,伊盉沒有感到多少的威壓,卻能感受到從卜千皈身上傳過來的,搜索檢查般的精神力。
一瞬間壓迫的她難以反駁。
「我……我晃了眼看錯人了……」伊盉知道卜千皈此話不可當真,畢竟纖兒從前也是他手下的人,在霽樂身邊居住,自然是信的過的人物。
卜千皈放出的精神力沒有收回去,四散開來。
伊盉腳旁的白犬收起了攻擊的姿態,試圖躲到伊盉身後去。
卜千皈望了眼白犬,眼睛眯了一下。
「這隻靈犬,身體裡寄居了別的魂魄。」他說著話,同時伸手把白犬抱了起來。
寄居別的魂魄……
這……
此白犬又那麼粘自己,總是伸爪子拉扯自己……
莫非……難不成……真的假的……
她趁著白犬沒有完全被卜千皈控制,扯過一隻爪子扒拉開來,白色皮毛下,赫然是黑色的線狀符印。
她呆呆的望著卜千皈奪過白犬。
「不明的魂魄,我帶走了。」
卜千皈打算帶著白犬就離開,白犬不停在他手上掙扎。
伊盉試圖奪回白犬,卻被卜千皈的精神力擋在了院子裡。
望著卜千皈離去的身影,伊盉急紅了眼,一次又一次衝擊那堵精神力的牆,卻杯水車薪,難以撼動。
卜千皈卻折回了身來。
他走回伊盉面前詢問。
「你可知此次南方邪教之事。」
「我知曉,我願去。」
救命稻草啊,若是能拿此任務,自己還能先去山下找到那還陽之人。
「我安排你與霽樂一同前往,你身負靈脈,必要時刻,定要護住霽樂周全。」
卜千皈的聲音傳入伊盉耳中,伊盉只聽得見自己要與霽樂一同執行任務。
「我聽命。」
伊盉拍打這這堵無形的牆,試圖讓卜千皈收回精神力。
卜千皈沒有理會。
卻見伊盉直接雙膝跪下,頭手磕地。
「還望國師將白犬歸還於我,纖兒可保證此犬無任何威脅。」
卜千皈死死攥著白犬,停頓許久,終於還是連著精神力一起放下了。
白犬撒歡的跑到伊盉身邊。
「既然接了這個任務,那便隨你吧,你隨我來。」
這是卜千皈對纖兒的憐憫,他心知此行纖兒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選擇她,就是看在她身負靈脈,存亡關頭或許尚有自救的機會。
或許,有可能活下來。
至於霽樂,他相信纖兒不會見死不救,等到他交代完宣政院的事務,他會親自守著霽樂。
伊盉彎下腰接過撲上來的白犬,抱起它隨著卜千皈的步伐走去。
前面霽樂師姐的院子,此刻只微微透著些橘紅的綿軟燈火亮光。
趁著這段路程,伊盉低頭輕輕拍了拍靈犬的腦袋,白犬的眼珠子一骨碌盯著她。
「你是不是楊曲離?」
「汪~」白犬壓這聲音低吠了一聲。
「缺兒?」
白犬用力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盉強忍住自己的疑惑,故作鎮定跟上卜千皈的步子。
-
霽樂輕輕打開被叩響的房門,卻見卜千皈的身影擋在前,纖兒抱著白犬跟在後面。
「國師。」她見有人,習慣性的行了個禮。
「進來說話吧。」
待眾人進屋,霽樂觀察了下周圍的環境,輕輕關上了屋門。
「霽樂……」未等霽樂開口,卜千皈先表明了來意,「南方邪教的事,安排了你和纖兒一起去處理。」
他低著頭,不敢正視霽樂,聲音里竟帶著一絲詢問與幾點愧疚的語氣。
他知道霽樂不會怨自己,但是他心裡害怕,他早已在心中推演了無數種可能,此次生死,難以預計。
霽樂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是。」她站在卜千皈身後,「其實這件事,本早就應該交給我的。」
霽樂看的明白,她都知曉卜千皈的心思,也知道這個決定,怕是朝廷上那些人對卜千皈施壓而來的。
但那又能如何呢,身為宣政院培養的弟子,面對這種窮凶極惡之徒,才是她應該出力的時刻。
「纖兒,你回去歇息吧,臨行前我來找你。」
霽樂轉過身念了一句。
伊盉看出這二人還有話要說,識趣的退了出去,帶上了屋門。
聽到那身關門的沉重響聲,卜千皈緩緩轉過身來,低頭面向霽樂。
「那支舞……你學的如何了……」他不知該與霽樂說些什麼。
就是想聽到霽樂的聲音。
「我已經學會了。」
「等我回來那日,親自跳給你看。」
霽樂是個帶著英氣的女子,但從不乏小女子的溫柔,她帶著一股合歡花般的美,獨立在高樹之上,從不張揚,卻柔軟觸動人心,生的縹緲,卻不易摧殘。
她是綻放枝頭的合歡,應飄揚在風花雪月之中,點綴天空的蒼白,而不是碾落在塵土中,糾葛進人世的滄桑。
「好。」卜千皈只回答了一個字。
伸起手,他撫上霽樂的臉龐,熟悉的讓他陌生,不知多久了,事務繁忙之後,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仔細看著她了。
霽樂的眸與卜千皈的對上,她看到那種擔憂與不舍,她知道那是僅屬於她的。
卜千皈袖口透出的點點金光,是金翎羽吧,以後,他們還會遇到很多金烏的……還會有很多以後的。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