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素衣如烈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
「景伯伯,這是誰呀?」
小小的昭如素,指著被司馬領進門來的那個小男孩。
黑黑的辮子,一臉塵土,渾身髒兮兮,不知道是景伯伯從哪撿來的孩子。
「如素啊……」司馬笑眯眯的招呼小如素,還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幫他放鬆一些,「過來。」
「孩子,她是昭如素,你和她打個招呼吧。」
司馬把昭如素喚到門口,對小男孩介紹。
「你好!我叫昭如素,你是誰呀!」昭如素毫不忌諱,伸出手示意小男孩。
小男孩怯生生的,雙眼在司馬與昭如素之間打轉。
這女孩子,生的明眸皓齒,面容精緻,服裝精細,一看就是出自貴族皇家。
他害怕,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流離失所的平民。
「我……我叫阿烈……」他開口,一隻手抬起來了些,又放了下去。
司馬看出了阿烈此刻的卑微與尷尬。
「如素,你帶阿烈下去吧,以後阿烈就住在伯伯府上了,你可要多多來玩。」他試圖緩和尷尬,捏了捏昭如素肉乎乎的笑臉,推搡著阿烈過去。
「好的伯伯!」昭如素揚起笑臉。
「阿烈,你跟我來,我正在種樹呢,你來幫幫我!」
司馬瞧了眼二人,背手放心離開。
-
「你幫幫我,扶一下這個樹苗。」
昭如素領著阿烈走到花園偏僻的角落,方才她在這裡刨了個坑,一株看不清是什麼的小樹苗靠在旁邊的石頭上。
她拿起鐵鍬(春秋戰國,鐵犁牛耕),擦了擦汗,指著樹苗。
「就是那個!」她大喊。
阿烈走過去,提起樹苗,穩穩安放入坑裡,看著一旁小小的昭如素一鏟一鏟把土埋上去。
好像是枇杷苗。
他瞧了幾眼昭如素。
這就是貴族家的女兒嗎……
-
那一日,昭如素景烈初識,栽種枇杷樹。
——
「阿烈阿烈,不用幾日的路,你可一定要快些趕上來呀!」
十年。
昭如素成了司馬手下的領軍。
阿烈一直沒有官職,卻跟在司馬手下,威信不輸將領,私底下,兵卒們都稱他為烈將軍。
兵不厭詐,用兵不疑,出招多變,阿烈是個十足的人才。
司馬已經在安排向楚王進諫賜阿烈官職的事宜。
此次,二人遠征,昭如素先行,阿烈尾隨至於你。
昭如素騎身上馬,對景烈揚了揚手中的馬鞭,說出了方才那番話。
英姿風發,爽朗大氣。
黑色盔甲閃著旁人的眼。
十年了。
阿烈不再是那個卑微,髒兮兮的小男孩。
他變得沉穩,冷靜,更有自信與威嚴。
他已經成長到,在司馬府的後院,有許多人慕名拜訪請求他指導武術的程度。
當然,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與昭如素討論兵法,指導她的劍術,與她一同學習書畫詩詞。
昭如素每次都說,這是她小時候為阿烈的錯事打掩護,他應該補償給自己的。
阿烈只是笑笑。
十年了,昭如素一點都沒有變。
偏偏還就是這樣調皮的女孩,上了戰場,聲名遠揚。
「阿烈!你聽到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小了。
昭如素的馬走遠了,可她還回頭喊著,像是看出了阿烈的心不在焉。
阿烈對昭如素笑了笑,比劃了個二人之間常用的手勢。
昭如素滿意回頭,策馬出城。
——
沙塵飛揚。
昭如素被困於此兩日了。
她未曾料到前方線人出了意外,敵軍與楚國馬匪勾結,竟在第三國邊境挑起是非,讓楚國軍隊戰也不是,逃也不是。
外層是嚴防著的馬匪,她的先遣隊如今實力大損,無法突出重圍,更沒有與第三國協商解釋的機會。
「啊……」
昭如素靠在前陣的圍牆旁,面染塵土,雙手持刀。
「昭領頭!接到消息,烈將軍一行馬上就要到了!」傳信士兵還未找到昭如素的行跡,便在士兵中歡呼。
昭如素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來了,來了。
眼下的殘兵聽聞烈將軍將至,俯身的坐了起來,一個個恢復了精氣神。
「各位休整一下,守住這裡。」
昭如素見形勢轉好,通告下去。
晌午,邊境處馬踏聲不絕。
楚國旗幟由遠而近,嘶吼聲不絕於耳。
昭如素一行人做足了準備,趁機攻出困境。
「沖!」
昭如素一聲令下,兩方楚旗匯合,成夾擊狀,驚了馬匪與敵軍措手不及。
昭如素尋到支援軍首的阿烈。
「阿昭,等下你看著將士,我去談判。」阿烈道。
「好。」
背影成雙,昭如素阿烈用著司馬為二人鍛造的刀,在此,遍地開花。
此戰一出,楚境安定,阿烈徹底進入楚王視野。
——
歸都後,昭如素與阿烈破例獲得了片刻歇息。
昭如素被家族勒令乖乖在家,不能前往司馬府。
阿烈在司馬支持下,準備一月後封將。
司馬將喜訊傳到昭氏一族時,恰好卻遇見了神情萎靡的昭如素。
「景伯伯!」昭如素見到司馬,如同重獲新生。
「喲,丫頭這是怎麼了?」司馬捋著鬍子問道。
「哎呦,您最近還有什麼事務嗎,交給如素吧,如素真在這府里呆不下去了……」昭如素搖了搖司馬的袖子。
「事情是沒有……不不不,你父親那可是叮囑過我的,別再讓你瞎走。」
司馬心裡閃過昭父的模樣,二人年輕時是同窗,他可要好好記著人家的請求。
「景伯伯……」昭如素一臉委屈,憋屈的很。
「你在家裡呆著不好嗎,邊疆安定著呢,若是有事,你父親那還不讓你出來?」司馬這下可奇怪了,這丫頭平時也不是這樣啊。
「你告訴我,你怎麼了,是有什麼大事嗎?」他壓低聲音,悄悄探過頭去詢問。
「景伯伯……」昭如素又泄了氣。
「我母親在給我招婿……這媒婆看的我都煩了,我還小呢我還要上戰場呢,怎麼可以嫁人啊!」
「而且那些公子哥,一個個弱不經風名聲還沒我大,我憑什麼自掉身價。」
昭如素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瞪大眼盯著司馬大人。
「這……」司馬的眼睛眯成縫。
他自然是不願昭如素成婚的。
他培養的阿烈多好啊,他看著昭如素與阿烈就很般配,再說了,阿烈馬上也要姓景了。
「這樣……」他悄咪咪看了眼四周,確定沒有旁人。
「我啊,就跟他們說,我需要兩個出秦外使,然後啊,你和阿烈,兩個人,去秦國一個月,記得按時回來,阿烈還要封官呢!」他告訴昭如素自己的想法。
「可以嗎!」昭如素兩眼放光。
「景伯伯,謝謝你!!我昭如素,定為你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
當晚,司馬便正兒八經的提了這個需求,讓昭如素即刻出發。
昭如素與阿烈,前往秦國。
此刻白起已經準備好了,這幾日在秦國的城鎮裡,體察風土。
萬事俱備。
-
午。
昭如素和阿烈,坐在台下,磕著瓜子,看著擂台上打擂的二人。
「唉,這只用蠻力,能有多厲害呢。」昭如素不屑的又要了盤瓜子。
阿烈聽這話,端茶笑了笑。
二人身著便服,看不出身上的殺伐氣息,但也自帶威嚴,周圍沒有圍上嬉鬧的看客。
少了楚國名聲的束縛,二人倒是自在的不行。
二人看著這玩鬧似的擂台,有些沒趣了。
「阿烈,我們走吧。」昭如素抖了抖衣衫上的瓜子渣。
「等下。」
「你看,有好戲了。」阿烈敲了敲桌子。
順著他眼光而去,昭如素望見一個黑衣錦袍的身影,意氣風發,幹練利索,同樣不屑的望著台上。
還沒瞧仔細,那人一翻身,便上了擂台。
守擂之人正起興,見有人來了,立馬撲上身去。
一招之間,倒地。
台下唏噓一片。
「蠻勁,是不能長久制勝的。」那人低頭,神情嘲弄。
「好啊,讓我見識見識你!」又一人上台。
不過三招。
台下鴉雀無聲。
「這人勁用的巧,我看著,也是戰場裡殺出來的人物。」阿烈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久久注目。
台上那人,也注意到了台下淡定的一男一女。
奇怪,這女子,勁裝束髮,凌厲的很。
而那男子,沉穩的不行,渾身都透露著一種信手拈來的瞭然,久經沙場的風範。
-
「阿烈,人家看過來了。」昭如素輕笑兩聲,「我們可也去會會?」
昭如素眼神望去,意思很明確了,想看看阿烈與這男子的比試。
「好。」
阿烈應下來,放下茶杯,一翻身上了擂台。
「閣下看起來,非常人身姿。」
他打量著阿烈,擺出比武的姿態。
「莫要謙讓。」阿烈接話,下一秒進攻入前。
二人身影糾纏,難分高下,一時間吸引了層層看客。
昭如素穩穩站在擁擠向前的看客中,料想不到秦國市井竟也有如此武術高深之人。
眼前二人難捨難分,不知疲憊,看客越聚越多。
人聲鼎沸,昭如素有些乏了。
「二位點到為止吧,人多起來了。」昭如素對著台上叫喚。
阿烈與那男子對視一眼,停下動作。
「那便這樣吧,今日有緣,公子可賞臉一同歇息。」阿烈道。
那男子舒坦的很,當下答應下來,說著城東一家酒樓,名氣很是遠揚。
「閣下是秦國人嗎,敢問姓甚名誰?」阿烈道。
「白起。」
-
白起席間才知道二人來自楚國。
那時候秦楚關係尚好,白起也曾聽過二人的名字。
阿烈戰功赫赫,但似乎並不得志。
昭如素貴族將女,豪傑不輸男的。
今日當真是緣分弄人,他竟結識二位。
燈影浮華,觥籌交錯。
相談甚歡。
-
「秦國白起。」
「楚國,昭如素,阿烈。」
三人並肩站立,面前坐著位仙風道骨的老先生,神色淡然,鋒芒外露。
「嗯……」他滿意的看著面前三人。
「叩拜師父。」
三人跪下,行大禮,正式拜入這老先生門下。
驚奇陣法,獨家縱橫奇術,這是秦國避世的高人。
如今破例收三人為徒。
他不管這三人身處什麼國家,有何恩怨,日後又會有如何糾葛,此刻,他們就是自己的徒弟而已。
何況這三人志同道合,相處融洽,對於習武之道,都有著自己的見解,天賦不凡。
半月日子,三人隱於秦國鄉野,日日操練,飲酒打趣,一時,成為各國間佳話。
-
一月後,二人拜別白起,回程楚國。
司馬府中,阿烈封職之禮已做好準備。
昭如素一別一月,被家裡嚴禁看管不得出門,可惜了無法前去阿烈的慶典。
那日一早,阿烈著裝隆重,踏上君王大殿。
「司馬府阿烈,特賜景姓,入景氏一族!」
傳旨公公的聲響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幾家歡喜幾家愁。
「謝主隆恩!」景烈跪拜接旨。
「景氏一族景烈接旨!」公公繼續。
「念景烈戰功卓著,駐守楚國有功、特封景烈為大將軍(求求了戰國將軍制度我真的搞不明白),即日任職!」
司馬滿意的點點頭,自豪的望了眼場中的政敵。
景烈,是他選中拯救楚國的光。
-
昭如素坐在花園的院子裡,百無聊賴,逗弄著池子裡的魚兒。
這次她父親親自出面阻礙,司馬也沒有辦法帶自己出來。
「唉……」
不知道阿烈那邊如何了。
有些懷念在秦國的日子了。
也不知白起現在怎麼樣了。
-
房屋外有些沸騰。
昭如素往前廳走去,想瞧瞧發生了什麼事情。
來人被家眷侍衛婢女圍擋在大廳。
正是竭力撮合景烈與昭如素的司馬大人,帶著受封的景烈,前來昭氏一族昭如素府上拜訪。
昭如素站在前廳與後院的連廊處,偷偷瞧這景伯伯與景烈,坐在廳堂中與長輩交談。
景烈似乎注意到了昭如素的窺探。
面上一偏,投給昭如素放心的眼光。
意氣風發,與初見時那個髒兮兮又自卑的小男孩,怎麼也不像一個人。
景烈,景烈。
是她最喜歡的景姓。
「嗯哼……」
昭如素紅了臉,轉身避開前廳。
就好像,她已經預想到了與景烈的未來。
戎馬一生,也詩意盎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