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瑪瑙故事
2023-12-16 04:20:54 作者: 浮步花生
「你快走!」
一渚今日才知道,她的家族,雙生姐妹,一人為白矖神脈傳人,但神脈太過強大,繼承者無法發揮力量,必須要另一人通過相食之法,才能獲得力量,承擔保衛族人的職責。
她,一渚,正是這百年來新出現的神脈傳人。
今日本是她姐姐一言要獲得神脈之力的日子,姐姐卻趁著族人不注意,放走了自己。
一渚跑了許久,躲在一處民居的後牆,聽到巷口腳步聲密集,人聲喧譁,是搜捕她的士兵。
她慌了。
「西南方向一直走,路最近。」陰影處的一人拍了拍她的肩頭,待她驚恐地轉頭,才開口說出話來,示意她跟隨而上,轉身進了一處民居。
「等外面的人走了,馬上離開。」
那人徑直走向屋內桌前,一渚方才定下魂來,細細打量面前之人,是個男子,長胡劍眉,不修邊幅。
那男人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波瀾不驚,輕聲叫:「過來。」
一渚著魔一般聽著話走了過去,那人從懷中掏出一粒琉璃質感的圓珠,起身用力掰開一渚的嘴便丟了進去。一渚只覺得口中一腥,順著食道感到萬種清涼,心痛一悸,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那男子說:
「姑娘可自行去了,日後還請莫忘鄙人,他日我當親自拜訪,取回此物,有勞姑娘保管了。」
保管?他說的可是自己吃進去的這個東西……還未等一渚多想,屋外的腳步聲卻是遠了。
「去,再不去就走不了了!」一渚回過神來,未來得及回應男子,向外奔去。
西南方,出城。
-
一日後,王朝駐邊關的軍隊
「唉哎,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城牆上,一位值班的士兵拍了拍旁邊的夥伴,兩人眯起眼看著城牆外那個不斷向自己靠近的人影。
「好像是。那個方向,是不是婁乙族那邊的人?快,去通知將軍!」那個士兵推了推旁邊的夥伴,後者馬上邁著步子離開。
一渚此時腿腳發麻,卻不敢停下步伐,她遠遠望見前面似乎有一座城牆,規格形態和婁乙的並不一樣,心裡大致有了一個數,應該是到了別的城市。她腳下的這塊地,久經戰亂,荒無人煙,使得自己的行蹤異常明顯。
「將軍,您看。」
將軍臨台遠眺,卻見一女子頂著風霜而來,儀態風度,非先前所見婁乙族之常人。
他觀察了下四周,安全,他們的國家向來與婁乙族交好,婁乙族人向來粗鄙,如此風貌的女子,不似從前見過的族人,那便應當是傳聞中婁乙族神女。
「放她進來。」高銘開口。
一渚行至城下,見城門緩緩開啟,幾個士兵迎上來。
「姑娘,我們將軍有請。」士兵們不敢鬆懈,時刻準備著防範這個女子,抄著兵器帶一渚到將軍的樓里。
一渚並不太懂這個國度的規矩,但至少這裡沒有人想殺了她。她被領進一間閣樓,一位身著戎裝的青年男子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悠哉的喝著茶。
「你們出去吧。」高銘揮了揮手,幾名士兵退了出去,實相的帶上了門,樓內只剩下一渚、高銘和他的親信。
「姑娘從婁乙而來?」高銘緩緩開口,打量了下一渚,不錯,竟不知婁乙那種不開化的地方也能培養出這樣的女子來。
「是。」一渚有一些害怕眼前的男人,他身上帶著很多戰場上沾染的殺伐氣息。
但他的問話十分有禮,語氣緩和,顯然考慮著一渚是個女子。
「姑娘可是迷路了,在下可派人帶姑娘回去。」高銘細細詢問。
「不。」
他們應該不知道族內的習俗。
「不用送我回去…我…」
她還沒想好有什麼理由能讓自己留在這裡。
高銘對這個答案已有期待。
他見到一渚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算盤。
婁乙向來避世不出,他希望這個女子的行蹤無人知曉,這樣一來,一個無依無靠的美麗女子,將能夠在這裡為他所用。
「我聽聞婁乙一族供奉神女,姑娘氣度非凡,可是神女?」
他的語氣很緩,讓人不由自主放鬆戒備。
高銘心裡有了點數,有些擔心若是婁乙一族真認真搜尋,自己的想法便無法實行。
「是。」一渚心裡清楚,外族人不可能知道婁乙族雙生神女相關的傳統。
「不過神女並非一人,我做錯了事,他們要殺我,我只是逃了出來。」
她不擔心自己是否要回婁乙,那個男子說過會來找她的,屆時從他那問問婁乙的情況再做打算也為時不晚。
她清楚,自己族人不大可能搜尋到其他國度,她要讓這裡的人信任自己,確保不被送回去。
高銘心中已有定奪。
北齊君王(勿帶入真實歷史,僅借大概)奢靡不堪廣徵民女,至使天下民不聊生,自己若能將這個女子獻給君王,非但臣位可保,可不用太過忌憚朝中他臣污衊企圖削減自己一族的兵權,若是她能讓君王收收心,或許也能使天下少去一些家庭離散之苦。
「我知曉了。」高銘笑了笑,「姑娘叫什麼名字,明日便隨我我啟程回將軍府。」他站起身來,放下茶,招了招親信,「阿闌,安排一下。」
「一渚。」一渚輕聲道。
她不會留在這裡太久的,等到那男人找到她,等到婁乙不再想要自己的命,她還是要回去,那才是她的天地。
這是一渚與將軍高銘的初遇,一切從這裡生根萌芽。
——
將軍府
「一渚姑娘,這段時間麻煩您就住在這兒了。」阿闌帶一渚到了將軍府內一處偏僻安靜的庭院,「今晚府里有將軍的接風宴,將軍問您是否要參加。」
一渚大致觀覽了整個院子,外掛牌匾「新苑」,僻靜安寧,是她喜歡的風格,她四處探了探頭,奇怪著為什麼將軍府如此安靜。
「我初來乍到,就不去了,替我祝賀一聲。」一渚抬起頭回應阿闌的話。
「一渚姑娘,那您就先歇著吧,院子裡婢女都給您安排好了,我先走了。」阿闌客氣的對一渚說,他能感到一渚涉世未深,生性溫良,不像一個惹是生非胡攪蠻纏的女子。
「多謝了。」一渚對阿闌行了個禮,待阿闌走了,進院子瞧了瞧那些個婢女,一一打了招呼,這才舒坦泡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在屋內歇下。
她聽到私底下一些婢女談論自己的話語,卻懶得理會。
夜幕來臨,歇息中的一渚被前廳熱鬧的宴會聲吵醒。
「開始了啊……」她不想參與進宴會中,人多的場合對於她的身份有所不利,她想著現在大家都在宴會上,她也好四處看看。
她驅散了奴婢,換了一身淺藍的衣服,在族裡為了契合神脈,她與姐姐穿的一直都是純白的衣衫,現在自己卻是自由了。
將軍府上有一處亭子,建在花叢之上,斜側是一汪池水,有些像婁乙族裡一渚與一言居住的地方。一渚久久停在這裡,自己一逃,不知道姐姐會怎麼樣……當初應該無論如何,都要將姐姐一起帶走的……她有些擔心,有些不安。
一渚搖了搖頭,緊了緊衣服向院子走回去。
還未走到新苑,她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自己剛剛走過的地方走來。
-
「將軍府何時還有姑娘了。」
與高銘說話的感覺截然不同。
輕佻又霸道,帶著一絲沉著與陰鬱,一個沉重的聲音傳過來。
一渚轉過身去,清風襲來,花葉散落,風捲起落葉從那邊衣角飄散到一渚的衣角,那人身邊侍衛打著的燈籠照亮了眼前的影子。
這是個與高銘差不多體格的男子,身著深藍色的裘衣,沒有高銘久經戰場的殺氣,卻帶著一種沉穩逼人的壓迫感,從他的瞳孔里,一渚能感到一種銳利的鋒芒與野心。
「你是誰。」一渚從不怕人,站直了身子向那人問去。
那人身旁的侍衛似乎對一渚的直白有些不滿,想上前叫囂,卻被那人攔了下來。
那人輕笑了兩聲,看似輕狂,眼底卻是一成不變的冷漠。
「在下南祁,姑娘呢?」
「一渚。」一渚回了一聲,不敢再與人有什麼瓜葛。
「告辭。」她又回了句,轉頭準備離開。
「一渚姑娘,不是本朝人吧。」
南祁令侍衛呆在原地,自己走上前來,身影壓迫的一渚有些緊張。
「高銘將軍是何種人,姑娘可要好好看看了。」
他沒有再往前,直接冷了臉,轉頭離開了。
一渚雖對南祁一番話感到些奇怪,但在如此奇異的環境之下,還是選擇先回到新苑。
回到院子裡,婢女們大多都去宴會上幫忙了,只留下一個看起來年紀尚幼的婢女,燒好了熱水往茶壺裡灌,她記得這個婢女,沒有跟著其他婢女議論過自己。
「你怎麼不去宴會上。」一渚走過去。
「阿渚姑娘……」她急匆匆灌完了熱水,回復一渚的話,「奴婢三一,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管事說奴婢只要侍奉好姑娘就行了。」
一渚看著三一,辦事還算是伶俐,主要是看起來單純年幼,應該不用擔心會出現什麼么蛾子。
「三一姑娘,你隨我進來吧,我初來乍到,還有些事想請教一下。」一渚不喜歡對人使喚來使喚去。
「是。」三一拎起茶壺跟著一渚向裡屋走。
進入裡屋,三一講茶壺放下,站在一旁。
「你坐下吧,現在無人,不用講究。」一渚找了個兩面都有椅子擺放著的桌子,招呼三一坐下。
「是。」三一也不推諉。
「阿渚姑娘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問吧,三一知無不言。」三一坐了下來,極其合禮數的面向一渚。
「三一,你們家將軍是什麼人?」
「我們家將軍姓高名銘,與當今君王為血親關係,常年鎮守邊疆,極少回來的……」
一渚聽三一介紹了許多,包括將軍為何一人居住於此,又如何建功立業,在邊疆如何如何。聽了許久,總算對高銘以及這個國家有了一些了解。
「你可知……有個叫南祁的大人?」
三一的臉色變了下,很快恢復了正常。
「這位南祁大人,是將軍的政敵,前些年受封的承慕侯。」
三一緩緩吐出這些句子:「姑娘可千萬莫在將軍面前提這位侯爺。」
一渚想了想南祁今夜對自己說的話,確實好像如此。
三一沒有注意到一渚的變化,繼續說:「其實這位侯爺也是很有能力的,傳言說他俊朗非凡,只是我們身在將軍府,不曾得見。」
一渚點了點頭,回應了三一一番。
「雖然不知阿渚姑娘為何會來到將軍府,奴婢還是希望阿渚姑娘日後多多扶持照顧將軍。」
三一打量了一渚許久,覺得眼前的女子定不是普通人,將軍帶她回來,莫非是要做夫人的人。
一渚仍舊點了點頭,對三一笑了笑。
「阿渚姑娘若沒有其他問題,三一先退下了。」
一渚仍舊點了點頭,送走了三一,獨自回到榻上。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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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後的上午,後宮
「你說高將軍獻了個女子給君上?」坐榻之上,一位衣著華麗的娘娘輕聲問著她的婢女。
「千真萬確,昨日奴婢從管事公公那聽到的,聽說是個外族女子,今晚就要送進宮來了。」
「知道了。」娘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驅散了婢女,向一旁的臥榻走去。
後來,也不知是後宮的娘娘們用了什麼手段,君王連一渚的面都沒見,直接以犒賞為由,將一渚賜給了高銘做妾。
遠在將軍府的一渚無暇顧及這些問題,因為,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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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一渚看到他的時候,他與高銘站在一起,談論著什麼。
長胡劍眉,卻不是不修邊幅的那個樣子。
他看到一渚,一臉慈祥的笑了笑,說道:「一渚姑娘,近日可好?」
一渚跑了過去,這麼多日來,她難得笑的那麼開心,「先生,大恩不言謝,怎麼稱呼您?」
「鄙人常汝。」常汝對一渚行了個婁乙族的禮。
「常汝先生,您讓我保管的東西,我該如何還給您。」一渚完全無視了高銘,一臉笑意面對常汝。
「姑娘莫急,今日我都會在將軍府,日子到了,我自會來取的。」
「常汝先生,婁乙今日如何了?」
「姑娘想回去怕是還要再緩緩了,家族還在搜捕您,不過在這您可以安心,是安全的。」
一渚還有許多話想問常汝,卻終於看到一旁的高銘,他們倆似乎還有話要談。
「我不打擾二位了,常汝先生,等你有空一渚再來。」一渚離開了這裡,未注意到高銘沉默的樣子。
「高銘將軍,我說的話你可想清楚了,在下希望早日得到您的回覆。」常汝拋下這句話,獨自離去。
高銘回想著這個男人方才對自己說的話,他告訴自己一渚身負白矖靈脈,獲得她的力量,自己能夠長生不滅,獲得力破山河之力,屆時,看看這破敗荒淫的北齊國度,都將奉自己為神明……
而這個男人救出一渚,就是為了有緣人能利用這份力量。雖然自己不相信常汝真有如此覺悟,但不得不說,高銘心動了,這是權力,是每個男子從小的追求。
而常汝,說自己為了取得白矖遺骨以穩定一渚的血脈,被族人下了咒印,永生永世無法接觸靈脈,否則將墮落無邊,只求自己在高銘稱君後謀求一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可這些好處足以要去這樣一個天真爛漫少女的性命。
他有許多顧慮,他還要細細想想。
傍晚,高銘知道了君王給自己與一渚賜婚的消息。
一人倚窗,獨自頃酒,他只能無奈的笑笑,心裡知道是後宮裡的那些人做的手腳,可他有什麼辦法,他那一支血脈沒落了,君上賞識他,卻又提防著他。
縱使是賜婚,也是將一個異族少女,賜為妾。
作為婁乙的神女,一渚不應該屈居於妾。
另一邊的一渚,確確實實不知曉著妻妾的差別。
她在想婁乙,想著不知何時才能回去的家,今日她收到了賜婚的消息,卻並不懂男女之事,她只覺得將軍對自己是好的,日子若一直那麼過下去,其實她也滿足。
這麼些日子來,高銘一直都很關照自己,親自帶著自己熟悉這裡的風土人情,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覺的關心著高銘的生活,一渚不明白這是種什麼感覺,但就是讓自己很舒服,很快樂。
而高銘,夜晚與常汝會面,終是決定了,就在成親當晚動手,屆時人多繁亂,行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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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妾禮當日
一渚換了身常服,蹲坐在大廳偏廳的角落,強忍著眼淚望向門口,她翻不出去府牆,打算伺機從正門逃走。
她方才得到三一的消息,將軍從常汝那知道了自己的事,二人已經決定動手今夜奪走自己的力量。
她腦海里浮現出那日的逃亡,屠刀架在自己脖間的絕望,用力擦拭自己的眼睛,不讓眼淚滴下來,強憋著自己的哽咽。
她第一次那麼難受,比族人追逐她更為心痛,她的信任被撕碎,被踐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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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作為高銘的死對頭,高銘納妾,南祁自然是要過來看看的。
南祁知道將軍要納的妾就是眼下的一渚姑娘,冷艷的很的女人,但他不明白為何一渚如今眼眶紅成這樣蹲坐在偏廳。
「不想嫁?」他不知道說什麼,但總覺得現在這個狀況自己也不能走開。
「帶我走。」一渚終於說話。
一渚心裡清楚,作為承慕侯,南祁有能力把自己安全的帶出去,雖然她不相信南祁,但去到南祁那,至少可以再作打算,也總比在這人人虎視眈眈的將軍府強。
南祁沉默了一下,眼神變得捉摸不透。
「阿信,先帶她回府。」
南祁對身旁的侍衛說了一句,又轉過頭來,對一渚說,「這裡我會安排好的。」
阿信向一渚比劃了個請的手勢,悄悄帶著一渚向外走去,南祁則帶著其他人光明正大進了將軍府。
去侯府的馬車上,阿信一直忍不住打量眼前的一渚姑娘,那日在將軍府,他也是見到了一渚的,這姑娘皮子生的好看,冷的驚心動魄,不想今天竟然就這麼從將軍府上逃走了。一渚沒有理會阿信的目光,她閉著眼,強忍自己的慌亂與悲切。
後來聽說,南祁找了個侍女替嫁,三一在婚宴結束之後被南祁悄悄帶回了侯府。
自此,一渚暫留在侯府,性情大變,沉默寡言,閉不出戶,她在謀劃自己的出路,她知道以南祁的手段,遲早也會知道自己血脈的事。
先發制人,以動制動。
可一切自從她與承慕侯相遇那一夜開始,就並非她這樣一個不善於心計的女子所能改變的。
一渚在日後,終究明白了這個道理。
——
時光荏苒,一渚就在侯府呆了將近一年。
這一年裡,常汝成為了高銘的幕僚,他們沒有放棄尋找一渚,前前後後也來過侯府探過許多次口風,都被南祁攔住了。
剛入侯府的那些日子裡,一渚一直是閉門不出,南祁每次來問候一渚的狀況,一渚都讓三一將人攔住,她過著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
約是入侯府一個月後,南祁闖入了一渚的院子。
一渚清晰記得那日,她靠在窗前,閉目沉思,三一的叫喊聲傳來,她緩緩轉頭看向院子,看到的是那個高大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一渚的聲音淡淡的,沒有從前那麼有力。
南祁走過來,站到她面前,冷漠的看著她,說:「姑娘這是想熬死自己?」
三一站在門口不敢出聲,南祁揮了揮手,阿信帶著三一便離開了,偌大一片地只剩下一渚與南祁。
一渚清瘦了許多,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衣裙里,眉眼間流露出疲態。
「你若想走,就趁早死了心吧。」南祁仿佛看穿了一渚的心思。
「若是高銘與我一同找你,哪怕你再逃到其他地方,也會被捉回來。」他低頭看著眼前頹敗的女子。
一渚這幾日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她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想過找一個鄉野隱居,可即便如此,怕是也是會被他們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發現的吧。
「你是來打擊我,還是來嘲笑我。」她自嘲似的說。
「一渚。」
南祁神色變了變:「我見過你身上的雙生龍紋。」
南祁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一處位置,一渚身上同樣的位置,便是雙生龍紋。
「我知道你的靈脈,也知道高銘他們為什麼要殺你。」南祁波瀾不驚的說出這些話,就像是吐露最家常普通的話一般。
一渚的眼裡閃過光芒,她抬起頭,盯著南祁,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狀態。
「你……」她心跳的很快,不由自主的加大呼吸的速率,「你也要殺我嗎。」
南祁笑了笑,高傲的回應:「這樣破敗的山河,我不需要。」
他停了停,聲音低了一些:「我留下你,一來你是我的一個籌碼,二來也可以斷了高銘那些人的念頭。姑娘,我若要殺你,你根本不會活著知道任何消息。」
他目光如炬,緊緊對著一渚,看著這個小姑娘從緊張到無助,再是一臉絕望與瞭然的樣子。
沉默許久,一渚嘲笑著嘆了口氣,說道:「也罷了,我是逃不走了,能死在不熟的人手下,總比至親下手要好受些……」
「那侯爺,今日的話我記下了,您可以走了。」她毫不客氣,拋下這句話,站起身向裡屋走去,不想再理會南祁。
南祁卻久久停在院子裡,等到阿信回來找他才離開。
那日之後,一渚不再渾渾噩噩,將侯府當作將軍府與婁乙族那般生活。
機緣無限,一年之後,一渚卻和南祁相愛了。
不知是從何開始,或許是將軍府那驚鴻一眼,便奠定了他們的未來。從那一日侯爺醉酒,淋雨跑到一渚院子裡,趕走所有侍衛,最後一渚冒雨送他回房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突然變了味,開始向情愛不可阻攔的發展。
孤傲才子,冷艷佳人,話本里喜歡這樣的橋段。
南祁沒有家人,無需多少斟酌,便決定與一渚成婚,娶一渚為正妻。
一渚不再是當年將軍府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她定下了自己的心意,但她在害怕,擔心高銘與常汝發現她的蹤影。
婚期臨近,一日三一外出採買,卻不料撞見了剛從酒樓出來的將軍,她未發現將軍跟著自己,看著自己入了承慕侯府的門。
高銘從同僚那得知了承慕侯娶妻的消息,本想著不參與進來,這下子卻有十足的心思想進入侯府探探究竟。
婚宴當日,高銘確信,自己確確實實見到了一渚。紅顏含笑,被蓋頭遮住,送入承慕侯的喜堂。他的心一陣刺痛,落魄回府,所有神態被常汝收入眼底。
那日之後,朝堂上承慕侯與高將軍的矛盾愈發激烈,直至半年後,高銘奉軍令出征,一反常態向君上請求與承慕侯一同征戰,美名其曰承慕侯最初的侯位也是在戰場上立下的,戰事吃緊,他需要承慕侯的幫助。
南祁自知此行兇險,臨行前囑託三一千萬看住了一渚,特別囑咐她,常汝未在此次出征的名單中。
一渚第一次見南祁披上戰甲,驍勇不輸高銘,她親自送南祁出城門,第一次知道為血親之外的人流下的淚是什麼滋味。
果不其然,常汝在二人走遠後,傳來了書信,直言在城外一處荒山約見一渚。
一渚本不想理會,但她看到了一言的信物。
「姐姐…」
她顧不得一切,悔恨與期許支配著自己趕赴常汝約見自己的地方。
「阿姐!」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崖上,向那影子奔去。
「阿姐!你隨我走!」一渚拉起一言的手,卻被一言掙開。
「阿渚…」還是一渚熟悉的聲音,一言的語氣有些顫抖,隨著這聲叫喚,一言卻是後退了幾步。
「阿姐?我們快走。」一渚又試圖拉起一言的手。
「一渚,」一言的聲音讓一渚陌生,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們……滅族了…」
一言低下了頭,眼淚滴落在土地上,久久消散不去。
「阿姐……」一渚鬆開了一言的手,「怎麼……可能……」
「是真的!」一言的聲音大了些,「若是沒有常汝在,我也早就死了…」
一言回想起那些場景,仍舊心有餘悸,下意識迴避著一渚。
「怎麼可能……常汝!常汝呢?阿姐你不要接觸他!常汝就是婁乙的叛徒!」一渚不再試著抓一言的手,而是盯著一言的眼睛,無比熟悉的溫柔的雙眼。
「你不要說了……」一言冷冷的看著一渚,「就是因為我放走了你……我沒有繼承靈脈……我沒有能力守護婁乙……」
一言抓住一渚,繼續說:「阿渚…是我!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放走了你……原本不會這樣的……父親母親……所有的人都來求我,可我沒有力量……我沒有力量……他們到最後還在守護我!我親眼看著他們為了我犧牲!」
一言的哭腔越發強烈,整個面部通紅,一渚聽著阿姐的話,說不出話來。
「本來只要犧牲了你就好了……只要你就好了……我為什麼要救你啊……」
此時,軍隊
南祁和高銘沒有爭吵,他們難得和諧的在一起論事,而原因就是南祁接到線人來報,常汝帶著一個極其似夫人的女人來到了軍隊駐紮地附近的荒山。
南祁心知經過這麼久,高銘認清自己想法了的,才在這段時間疏離常汝,如今常汝出現,他們都不敢保證一渚的安全。
剛才線人來報,一渚去找了那座荒山。
他們知道常汝的心思,當即找了個理由策馬向荒山馳去。
荒山
躲在暗處的常汝看到高銘與南祁一同而來,當下慌了心神,準備進行最後的保底計劃。
常汝握緊事先準備的弓箭,時機正好,瞄準一言就射了出去。
「啊—」一渚只見阿姐身後突然射出一支弓箭,正中姐姐心房,一言倒地,推著一渚向崖邊墜去。
南祁與高銘只見一渚向崖下墜去,來不及奔向一渚,飄渺的身影直直向深淵墜去。
「阿渚!」
「高銘你派人找常汝!」南祁大喊一聲,騎上馬尋找通往崖下的路。
常汝卻早早往崖下衝去。
一渚墜落崖底,受到靈脈保護,傷的慘重卻不足以喪命。她難以支撐自己爬起來,遠遠的看見一個人影跑過來。
常汝手中執刀,一臉猙獰。
「一渚姑娘,你終究是要認命啊……」常汝握著刀,卻不急著下手。
一渚看著他,未曾害怕,卻覺得那麼可笑。
「你……你要取我的血了嗎……」一渚笑出聲來,悽慘卻有力。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好笑的。」常汝蹲在一渚身前,看著她不能動彈的模樣。
「我笑你無知……」方才姐姐的話沒有說完,她卻是聽懂了意思的,「你苦心經營,想要我的血獲得靈脈……可你不知……靈脈只有我的親生同胞……才能繼承……」
一渚笑的更大聲了。
「小姑娘,死到臨頭,你還要騙我。」
「誰騙你……你當為何……靈脈繼承都是……雙生子……」一渚的嘴角滲出血來,此景宛如潑墨重彩畫卷。
「你騙我。」常汝的眼神狠辣起來,急匆匆從懷裡抽出一塊絹布,細細查看內容,而後他好像看到了什麼,狠狠將絹布丟在地上。
「你們這些騙子!」一渚能感到常汝身上的暴怒。常汝來回踱步,瘋癲大聲叫喚撒火。
「都是你都是你!」他似乎將一切罪責推到了一渚身上,拿起腰間的酒壺,打開淋在一渚身上,「去死吧,去給你親愛的姐姐和族人陪葬吧。」
常汝扔下一個火摺子,縱身離去。
一渚無法動彈,感到炙熱的火焰吞噬自己的身體,火熱的像能灼燒世間一片的黑暗。
她閉著眼,沒有哭,腦海里回憶著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兒時和姐姐在水塘邊的追逐打鬧,面對族人時的假正經,都讓她嘴角不經向上。
南祁啊,這位大名鼎鼎的承慕侯,平時束髮冷漠,可她記得,私下裡南祁散下發來,髮絲耷拉在鬆散的白色裡衣上,眼神慵懶,喜歡讓她靠在懷裡……
三一,是她忠心耿耿的侍女,也是她真摯的朋友……
很不舍啊,一切都不想離開啊……
待到南祁趕到時,看見火光里散出零星點點銀色的光芒,融化在空氣里,火光滅去,地上只有一點朱紅。
「阿渚……」他走進,拾起,是一塊血紅類似瑪瑙的奇石,是白矖遺骨混合了一渚骨血的,一渚唯一存在過的痕跡。
他小心收起了這枚石頭,找到了最好的工匠,打造了一枚平安扣。
回城後,承慕侯不問世事,修築陵墓,以瑪瑙扣為匙。
承慕侯夫人去世三年後,承慕侯南祁,以身祭天,魂魄離散,殉情。
瑪瑙扣流落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