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兄長（上）

  「啊……」負責斟酒的宮女正給宛妃斟酒，不知腳下跘到了什麼，一不小心酒水就灑了大半，好巧不巧就灑到馥笙裙子上，馥笙輕呼一聲，離得近的都循聲望去。

  只見宛妃微微苦惱地蹙眉，盯著自己一片酒漬的衣襟，斟酒的宮女嚇得撲通跪下，「娘娘饒命，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黎湛離馥笙最近，見狀冷著臉，一側的小宇子立馬尖著聲音訓斥道，「大膽奴才，怎麼伺候的主子，竟將宛妃娘娘的裙衫弄髒！」

  「無礙，許是跘著了這才灑到本宮身上，你退下吧。」馥笙無奈地苦笑下，溫和地替小宮女說話。然後起身，即使衣襟處一片酒漬有失觀瞻，卻依舊蓋不住一身清麗風華，她盈盈一拜，「皇上，請恕臣妾殿前失儀！」

  沒弄明白的眾人這會兒也知曉是怎麼回事，對宛妃這處變不驚的大家風範不禁表示讚嘆，雖是出身卑微了些，但這風範禮儀還有這性子，的確是不可多得。

  黎湛對著她臉色也緩和不少，輕輕擺手，「讓你的婢女陪你去換身衣裳。」

  「臣妾告退。」馥笙乖巧大方地福身，而後轉身，絮兒和弄月自然跟著一道離席。

  宴會繼續，歌舞昇平。誰都沒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只有清暉公主在馥笙離席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她的角度可是正好瞧見方才的一切，包括小宮女「無意」跘著灑了酒水……

  「走了好！」雪姬在馥笙被潑了酒後嘴角的笑意就溢出，郭碧兒更是直接眉開眼笑地說了出來。一直唯唯諾諾不想被注視的引玉則只是淡淡瞥了眼幸災樂禍的郭碧兒，神色有些懨懨，提不起興致。

  一出千禧殿，迎面撲來的涼爽的夏風頓時讓馥笙有些發熱的臉龐涼爽下來。飲了幾杯，這會兒出來吹吹風，倒是醒了神。

  「那婢子真是無用，怎麼斟酒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看娘娘這裙子弄得！」絮兒不知馥笙是故意弄髒裙子好尋機會出來，以為馥笙多多少少會不悅，便氣狠狠地數落方才倒酒的宮女起來。

  馥笙眉一揚，「小事而已，對了，絮兒你去將本宮那天藍色珊瑚裙拿來，本宮不想走那遠的路，直接在千禧殿偏殿換了就是了。」

  絮兒不解，「主子何不直接在偏殿找一身換上？」宮中東西齊全，這千禧殿因著是宴會御用宮殿，為防著馥笙這樣的事情，便備下皇上以及妃嬪、大臣、妻眷適合的衣服。

  這不是想支走你嗎……

  弄月心知肚明，「你傻啊，偏殿的哪能同咸福宮的相比，主子的裙衫大多是皇上賜的上好面料定製，豈是一般宮裝可比的。你也不想主子被其他娘娘比下去吧！」

  這話果然管用，絮兒這人小鬼大的，整天就擔憂不愛爭寵的娘娘會被其他娘娘比下去，雖然仗著皇上的盛寵，但她還是覺得事無巨細地算到最好，這麼一想就覺得弄月說的對。

  「那娘娘先去偏殿歇著，裙衫濕著不方便，先去偏殿找一身乾淨的換上，絮兒很快回來！」絮兒不疑有他，方才還建議馥笙在偏殿換身衣服，這會兒倒是生怕馥笙改主意似的，說完就拔腿飛快向咸福宮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見不著她的身影，馥笙才幽幽開口，「怎麼會有這麼好騙的丫頭……」

  弄月挑眉，不置可否。「主子，這會去哪尋周將軍？」

  「隨我來。」馥笙稍加思索，眉頭染著落寞和無奈，「我想我知道。」

  然後不等弄月作何反應就大步在前面領路。

  「永樂宮！」弄月走著走著就發現這路實在熟悉得緊，直到遠遠見著那巍峨的宮殿，她百感交集地喚了聲。

  而馥笙，微抬著頭，雙眼凝視這座曾經華貴熱鬧的宮殿，此刻它孤零零地佇立在這方已經開始蕭瑟的土地上。宮殿被封，門前落了一層灰塵，兩側的雜草層生，厚重的朱漆大門已經不復昔日的亮堂。這是先皇后高長歌在世時居住的寢宮，卻隨著高長歌的離去蕭條破敗了。

  曾經，這裡是所有後宮女子艷羨嫉妒的地方。那時候她是人人敬畏仰慕的皇后高長歌，身邊四大美婢簇擁，儀仗萬千，是被皇上捧在手心的貴人。而如今……那些服侍過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連永樂宮都因為她形同冷宮。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黎湛啊黎湛，是懷著何種心情才能不來看一眼——這你曾經三年日日夜夜與我相處過的地方？

  「主……子？」弄月似乎感覺到馥笙的情緒波動，站在她面前的女子，渾身散發出的落寞氣息太濃重。

  「他一定在裡面，我們……帶我進去吧。」馥笙負在背後的雙手放下，聲音冷然，原本想說我們進去，轉念想到什麼，有些苦澀地改了口。

  弄月明白，馥笙是想到走火入魔之後武功暫時沒了的事情，也不說話，提著馥笙的胳膊，飛身一縱，兩人便穩穩地落在永樂宮裡頭的地面上。

  循著記憶，馥笙一步一步走在沒有燈火而顯得十分清冷蕭瑟的石子路上，一直走到後院，那裡有一架鞦韆，鞦韆上是一片葡萄藤。

  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雙手負在身後，一動不動。那扶他出來的小廝並不在身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仿佛成了一座石像。

  弄月嘆氣，還是主子了解這周軼，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微微後退了些距離，「我去外面守著，主子長話短說。」末了看了聽到聲音回頭打量她們的周軼一眼，身影一動，就出了院子。

  「周軼。」張了張嘴，馥笙最後還是輕輕喊了聲那人的名字。

  對面的人先是一驚，而後是殺氣四溢，最後聽了這像萬分遙遠的地方飄來的仿佛嘆息的呼喚，神情一震，眼裡都是防備與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