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節 壽春
2023-12-16 13:45:43 作者: 引弓
遙望對岸,在灰色的夜幕下,火炬成陣,張俊、戚方、辛企宗等各部開始渡河,緩緩游戈前進,火炬倒映在河水中,金光閃閃,猶如長龍臥波,讓人忘了身在何處。
這時,杜充和諸多將領們已經登上了岸。韓世忠暗想:「莫非我多慮了。」
韓世忠不想湊上前去奉承杜充,扭頭向上游望去,卻見到半天空里一片火光。是有人在上游,點起了大片的火把照亮,映紅了天空:上游有軍隊!
韓世忠正在狐疑時,就聽見潮聲如雷,撼天動地,越響越近,似有幾萬鐵騎殺來。
韓世忠立馬衝到杜充面前:「相公,快撤。」
人馬紛亂的向岸上跑,火光已經照見在上游不遠處,河水壁立洶湧而下,登時波濤翻滾,河岸上已經是水深數尺,河岸上一些跑得慢些的軍漢,被捲入河浪之中。
河裡面的景象更慘,大水鋪天蓋地而來,火把紛紛熄滅,河中一片昏暗,只聽見一片巨響,夾雜著悽厲短促的嚎叫,隨即一切都被水聲淹沒,正在涉渡的數百名戰士,瞬時間被卷得無影無蹤。
兩岸的將士們,全都驚呆了,只是久久瞠目瞪視著那河水。
杜充呆若木雞,戚方罵道:「粘罕蠻賊,俺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韓世忠知道戚方這是在給杜充推脫責任,微微冷笑,到前面維持秩序去了。
辛企宗安慰杜充道:「幸好糧草走的東淝水,沒有受到影響。」宋軍越過的是西淝水,西淝水的西岸就是壽春縣城。
洪峰過後,河水轉為平靜,杜充細看地圖,西面數里就是壽春了,他心急如焚,一方面讓韓世忠率部在周邊掃蕩,清掃金兵的探子,並防止上游還有金兵使壞。另一面問道:「索虜做下這等大惡,孰人為本帥取壽春?」
辛企宗道:「某願往。」
張俊道:「某願輔助辛將軍。」
「兩位將軍先到壽春城下。若在壽春的金兵多。兩位將軍不要貿然攻打,先在城外駐紮,明日天明,再匯合大軍,一舉克城。」
兩人領命而去。
杜充又派辛道宗去迎候趙諶。趙諶親自帶著龍武、龍衛兩軍,在西淝水東岸下寨。杜充也命令戚方等下寨,先休息一晚再說,夜間各部點驗兵卒,被淹死在河中至少九百人。
杜充憂心忡忡,找心腹戚方商議。戚方寬慰了杜充幾句,突然叫道:「看呀,壽春起火了。」
杜充命人將巢車架起來,他爬到巢車上一望,發現居然是壽春城內起火,隱隱有殺聲和哭喊聲傳來。
「莫非這麼容易就破城了嗎?」
趙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全軍吃過早飯,安然渡過河來,杜充上前接駕,匯報說:「張俊、辛企宗去取壽春,鏖戰到現在,只說一切順利,無需增援,想來陛下今天可以入城休息。」
趙諶點點頭,正說話間,忽然快馬來報:「張、辛兩將軍大捷,斬首數千級,只是金賊負隅頑抗,全城皆毀,壽春城裡不得居住。」
趙諶道:「無妨。」
過了一會,辛企宗和張俊兩人回來了,他們滾鞍下馬,向趙諶叩拜。
趙諶命黃彥節取了一壇酒來,給二人斟滿,賞賜給二人。
二人飲後謝恩。
趙諶靈機一動,找黃彥節又要了一壇酒來,自己抱起,幾步竄到河邊,將內侍和侍衛們嚇了一跳。
趙諶高舉酒罈,將酒水倒入河中:「朕的御酒,與將士們共享。」
張俊見機得快,拿著手中的空碗,去河邊取了一晚河水,一口喝乾:「陛下賜酒,真是甘美無比。」
軍漢們紛紛醒悟過來,各拿器皿,到河邊取了河水,囫圇下肚,然後跪倒謝恩,一時之間,遍地頌恩之聲。
賜酒之後,趙諶提出去看看壽春戰場。
張俊與辛企宗對視一眼,阻攔道:「戰場惡臭,恐驚擾了陛下。」
「無妨,朕非要去看看。」
張俊無法,只好護衛著趙諶去戰場,行了沒多遠,就聞到一股焦糊的惡臭傳來。趙諶幾欲作嘔,強忍著繼續前行。
突然,他看見了一座人頭堆成的小山,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隨即暈了過去。
黃彥節照顧著趙諶,童穆盯著成堆的人頭看了一陣,語調高亢:「斬首數千級,都在這了嗎?」
辛企宗答道:「這裡只有一千級。」
童穆嗯了一聲,接著又問:「怎麼這頭髮,都是中原漢人的頭髮,不是索虜呀。」
張俊驚慌的看了一眼辛企宗,辛企宗鎮定的答道:「都是簽軍,,沒來得及剃頭。」
「那有索虜的正軍的首級嗎?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還有正牌的漢奸,都算。有的話呈上來,洒家給你報個功。」
辛企宗沉痛的說:「虜酋見天兵到來,棄城而走,臨走時喪心病狂,在城中大肆屠戮,滿城百姓皆遇害。某和張統制攻入城中,只斬殺了數千簽軍,沒有見到索虜的正軍。」
童穆點點頭:「不錯,不錯。宣和三年的時候征方臘,洒家也跟在媼相身邊,當時你的兄長做事就不利落,獻上來的首級居然有女子,若非媼相寬厚,尊兄可就等不到在汴梁為國效忠了。」
辛企宗滿頭大汗,童穆繼續說:「你不錯,比你的兄長強,至少都是男子的首級。」
辛企宗一下子跪倒:「童公公明見萬里,小的不敢有任何欺瞞。小的對童公公就像家兄對媼相。」張俊也嚇得跪倒在地。
這時,趙諶哎呀一聲,醒轉過來。童穆道:「你們有難處,皇帝不差餓兵,行軍打仗,順手找平民百姓取些錢糧,還則罷了。可要如同索虜一般,奪人錢財,還要害人性命,要遭報應的。」
辛企宗和張俊汗如雨下。
「城裡的百姓,被索虜害慘了,你們帶著自家兵士,把百姓屍骸都收撿了吧,到下蔡與金賊算這筆帳,爾等若是斬得一二虜酋,也算是為百姓報了仇了,到時再一併記功。」
辛企宗和張俊訕訕而退,不敢在趙諶車駕邊晃悠,心中疑神疑鬼:剛才一番對話到底被趙諶聽到沒有?
童穆這時對車中的趙諶說:「陛下,其實人頭沒什麼好看的,陛下知道將士們奮勇殺敵,也就是了。」
趙諶怏怏的:「回行轅,回行轅。」
壽春遍地都是死人,自然不能住了,在和韓世忠等人商議過後,杜充乾脆指揮全軍,再次渡過淝水主幹,到八公山下寨。
「八公山,朕知道,草木皆兵之地也。不知能不能借一借淝水之戰的靈氣,助朕平滅索虜。」
八公山並不險峻,山勢平緩,易攻難守。
七月十六日下午,岳飛帶領騎兵前來匯合,他一直帶著輕騎,在下蔡左右,監視金兵的動向。
「啟稟陛下,啟稟相公,小虜酋完顏賽里率領五六千索虜正軍,兩萬簽軍,駐守在下蔡,而下蔡東南方的陝石山,有人在修築城牆,打的是小虜酋完顏拔束旗號。」
「索虜不擅守城,他們築城有何用?」杜充這麼一說,諸將都哈哈大笑。
只有韓世忠冷冷的說:「索虜還不擅水戰呢。」
杜充一下子僵在那裡,正要呵斥韓世忠,童穆卻插嘴道:「既然索虜不善守城,杜學士,可能率領麾下健兒將下蔡一戰而克?」
杜充還在沉吟,童穆擠兌他:「張俊、辛企宗可是一戰而克壽春,杜學士文武兼資,總不能輸給兩個武夫。」
「童穆。」杜充大喝,「內侍不得干政,你一邊……安坐。」
杜充發火,童穆一點也不怕,若是李綱在場,真的可能立斬了他,杜充就算了。但杜充是全軍主帥,也不能太掃他的面子,影響全軍士氣。童穆微微一笑,在一邊坐下:「且看杜學士妙計破敵。」
「索虜不擅守城,但山上的圍牆也不能讓他們修起來,不然攻城時會腹背受敵。韓世忠,你自領本部,攻打陝石山的金賊。」
「末將領命。」
「張俊、辛企宗、辛道宗,從三面圍住下蔡,日夜攻打,只留東面城門,將索虜從城裡逼出來。」
「末將遵命。」
「戚方、辛彥宗,跟隨本帥左右,準備各處支援。」
「遵命。」
「岳飛,帶領輕騎向西、北方向,防止索虜有援兵。」
岳飛道:「相公,西北方向是霍山,都是山路,索虜的援兵,多半會從平坦的西南面來。」
「放肆,你一個佃戶,哪裡懂得天文地理。」
趙諶道:「相公以為朕的龍武、龍衛軍無用乎?」
「陛下,索虜最善野戰,在被我軍逼出城後,已經窮途末路,喪心病狂,最是兇惡,到時就由陛下指揮龍武龍衛軍,殲滅這幫索虜,克竟全功。」
趙諶微笑點頭,原來是把最大的功勞留給自己。
眾人商議已定,童穆卻叫來一個親信衛士:「你往東邊搜尋兩百里,看劉承宣到哪裡了,這都十六號了,怎麼還不見蹤影呢?一旦找到,請他立馬到八公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