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節 徹查
2023-12-16 13:45:43 作者: 引弓
他斟酌再三,問道:「你們說,呼延庚攻打河間,肯定千夫所指。本撫以安撫使名義率軍去 河間,騙開城門,以安撫司名義將他拿下問罪,可不可行?」
杜充要去拿下呼延庚。幕僚們面面相覷,道:「咱們去河間,可得路過大名。」
「無妨,走黃河,金賊攔不住。」杜充轉來轉去,反覆考慮可行性。他的直覺告訴他,成功的可能性六成以上,畢竟現在還是大宋天下,就是呼延庚的下屬,誰敢真正對抗朝廷?
幕僚們都被杜充說服了:「大人虎威,呼延庚一定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萬一他不束手就擒呢?他提了銀鐧,來硬的。」杜充思量再三,「還是先看看朝廷處置吧。」
呼延庚的表章,張彥橘的表章,杜充的表章,還有京東東路安撫使劉豫代轉的王淵的表章,都送到了樞密院。樞密院又將這些表章轉到了都堂。滿朝譁然。
亂兵殺安撫使呀。現在是兩種說法,一種是說張益謙被王淵的亂兵所殺,另一種是呼延庚親自統兵攻城,殺了安撫使。宋代的信息傳送慢,信息傳遞的過程中也有大量的走形,在沒有河間的人員到場的情況下,汴梁根本弄不清楚誰殺了張益謙。
無論如何,兵將殺了安撫使這件事跑不脫。
御史中丞李回,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彈章,指責李綱的「河北建藩」政策。
「前有宰相建藩,後有武臣叛亂,五代藩鎮之禍,復現於今日……」李綱面對這樣的攻擊,只得暫時閉門思過。
當少宰何栗代理宰相之後,文官對呼延庚的攻擊才真正開始。
「五代紛擾,郡縣目成仇讎,天下騷然一甲子余。幸天降聖人,懲武夫亂國之禍,以文馭之而定天下,此誠皇宋之家法也!……祖宗家法豈可廢哉?」
「北虜乃癬芥之疾,效先聖故事,遺之以金帛,鎮之以靜,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禍,祖宗成法猶在,不可稍縱。臣不敢避死,請出藩鎮而戮亂首,去寄奴而定國本!」
在這如同暴風驟雨的彈章之中,都堂居然沒有一個保護呼延庚的聲音。而到現在為止,到底滄州——河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汴梁還沒有一個人弄清楚。
睿思殿,童穆剛剛向朱鳳璉匯報了關於呼延庚的一系列「傳聞」。童穆很清楚,在朱鳳璉這裡,消息就三種:「金賊打進汴梁城了」,「關於呼延庚的」和「太后懶得知道的」。
聽到有一百多道彈章彈劾呼延庚,朱鳳璉「嗤」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隨後淡淡的說:「給哀家取張帕子來,哀家扎了手了。」
身後的宮女趕緊過來,將太后手中的刺繡針線接過來,又用手帕將朱鳳璉的手指包住,童穆朝門外吩咐說:「快傳太醫。」
朱鳳璉道:「不必了。」她看著自己手指上包著的手帕,問童穆「這麼多彈章,李相公作何表示?」
「李相公避罪停職了。」
「什麼?胡鬧?宰相避罪,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讓哀家知道,你們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后?」
這種誅心之言一出,睿思殿內所有的內侍宮女統統跪下了。
「去找皇帝來。」
童穆都不用去見趙諶。太后發脾氣,趙諶立即就得到了消息,立刻坐著龍輦趕來。
「李相避罪你可知道?」
「兒臣知道。」
「為什麼不慰留?」
趙諶把御史彈劾李綱的事情講了,「宰相逢人彈劾,無論真偽,需閉門思過。此乃大宋祖制,兒臣是想等李相躲過了這一輪風潮,再將李相請回來。」
朱鳳璉心想,兒呀,你太老實了,宰相遇到彈劾,就要閉門思過,這是為了防止相權過大,給從宰相那裡收權一個理由。現在明顯不需要,你慰留不就行了嘛?
朱鳳璉忘了,她剛剛監國的時候,也鬧過宰相被彈劾避罪的事情,還是靠侍御史張所才將局面扭轉過來。她對趙諶說:「那百道彈章彈劾呼延庚,都堂是個什麼處置。」
「何相還未表態,孫中書讓兒臣下詔,將呼延庚召回汴梁,黃左丞願意副署詔書。」
「皇帝是怎麼做的?」
「兒臣以為,眼下河北大戰,召回呼將軍肯定不妥,故而想先查清楚,再作處置。」
唉,這孩子還算明事理。朱鳳璉鬆了口氣,稱讚了趙諶幾句。
趙諶卻面露難色:「只是有人說,寧亡於虜,不亡於武。」
朱鳳璉臉色冷了下來:「這是誰說的混帳話?」
「兒臣只是聽到些傳言,說胡人不過百年運,當年契丹逞凶,現在契丹都亡了,我大宋還好好的,這都是太祖太宗以文馭武的遺澤。李相建藩之論,實乃禍亂之源。此次無論呼將軍有無過錯,都先召回汴梁為妙。」
「還有什麼?」
「還有宗室說,若是亡於胡人,宗室尚可活下去,若是亡於武夫,唐、後梁、後唐、後晉、後漢五朝宗室,可都被殺得乾淨。」
「一派胡言,汴梁圍城,索虜取帝姬宗女為質,宗女嚎哭於天清寺之慘狀,猶歷歷在目,吾兒忘乎。我母子流落郊野,食馬肉野果為生,吾兒忘乎?」
趙諶喏喏不敢答,心中卻在腹誹:「呼延庚救了我,我也給過他封賞,已經報答過了,何必反覆提起。」
朱鳳璉見趙諶一副俯首聽教的樣子,心中氣消了些:「吾兒所言,先查明真相,不知是要派何人去河間?」
「尚書右丞,河防使張愨可當此任。」
張愨?張誠伯?朱鳳蓮知道,在趙構擔任河北兵馬大元帥進京勤王之前,就是張誠伯為趙構籌集了五十萬貫軍資。看來他是趙構夾人中的人,而且還很有能力,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去查呼延庚呢?
「此人不妥,可派顯文閣侍講張崇前去。」張崇,呼延庚的大舅子,朱鳳璉提議此人,也就表明了態度。
趙諶看了一眼童穆:「童內室也建議用張崇。」
喔?朱鳳璉讚賞的看了童穆一眼。
「可是張崇說他和呼延庚是姻親,當避嫌,正是張崇推薦的張誠伯。」
是這樣?朱鳳璉有點拿不準了,問童穆:「童穆,你怎麼看?」
「軍國大事,奴婢不敢多言。不過奴婢只知道,張右丞一向與黃左丞,康王相善,若是他前去,無論什麼樣的結論,黃左丞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對呀,既然張誠伯是康王一系的人,那他的調查結果,趙構得認呀。而張崇也沒有要坑自己妹夫的理由,他推薦張誠伯也該有點把握吧。
「官家,」朱鳳璉的口氣柔和了些,「就派張誠伯到河間查一個水落石出。」
「兒臣遵旨。另外,兒臣也要召王淵到汴梁對質。他圍攻滄州,定要論罪。」
朱鳳璉擺擺手:「官家用心去做吧,這江山終歸是你的。」
張誠伯就要出發了,眾宰執和樞密在都堂議事。
「誠伯,你此次去河間,當小心處置,真定、大名俱已失守,河間是河北僅存的支柱。萬事以抗敵為大,切不可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少宰何栗,給出了現實的建議。
「何相公此言不妥,胡虜不過百年運,金賊已經耗光了銳氣,難成大患。可武臣作亂,便害了大宋的國本。誠伯,你定要徹查此事,將罪魁禍首捉拿回京問罪。」
「黃左丞,到底誰殺的張益謙還沒確定呢,就說拿捕問罪,未免心急。」
「我只說拿捕罪魁禍首,又沒說罪魁禍首是誰?何相公稍安勿躁。」
何栗不再理會黃潛善,而是對張誠伯道:「誠伯,萬萬不可自毀萬里長城呀。」
同簽樞密院事許翰卻見不得這話,他速來剛正,眼裡揉不得沙子:「呼延庚當不致作亂,但他肯定難逃跋扈之譏,難道除了呼延庚,便無人可抵禦金賊了?」
張叔夜有些著急,你許翰到底是哪邊的?
許翰這時拿出一份軍報來:「看看,河東解州、河西陝州、京西峽州,李彥仙大捷。不是離了呼延庚就不能打仗。」
張誠伯帶著一堆矛盾的建議出發了,
當天晚上,黃潛善來到康王府,面見康王趙構。將李彥仙大捷消息轉告給了河北大元帥康王趙構:「完顏婁室悉兵自蒲、解大入,彥仙伏兵中條山擊之,金兵大潰,婁宿僅以身免。」
趙構大喜:「近知彥仙與金人戰,再三獲捷,孤王喜而不寐。」
別看趙構口頭叫得親熱,他根本沒見過李彥仙,但立即以大元帥的名義頒下了封賞:即命知峽州兼河南安撫使,遷武節郎、閣門宣贊舍人。
黃潛善立刻就明白了趙構的用意:趙構的武將班底里,楊惟忠已死,王淵現在處於漩渦之中,趙構急需一個大將來給自己撐門面。這下,他繞開都堂和樞密院,以大元帥印任命李彥仙為安撫使。
這麼做有點不合體例,但黃潛善已經上了趙構的船,只得儘量幫趙構完成此事。李綱不是提出建藩之策嗎,那就讓李彥仙在陝豫交界處建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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