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撞陣
2023-12-16 13:45:43 作者: 引弓
最先向宋軍靠近的是金兵的騎兵,郝思文計算著敵軍距離本陣的距離,心中默念道:「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下令道:「弓弩!」宋軍最重弓弩,一支軍隊中九遠一近,即九成的宋軍都自帶弓箭或者弩箭,一時間各個指揮萬箭齊發。如雨的箭矢落下,正在向宋軍本陣衝鋒的金兵被射倒一片。金兵騎兵分作兩列,向後繞去,將身後的金兵主陣露了出來。
宋軍第二輪箭矢又到,金兵的步陣中出現了一些小缺口,但隨著步陣的推進,這些缺口馬上就被填上了。宋軍第一列小方陣也開始向前衝擊,第二列緊緊跟隨。對面金兵兵卒的方陣也一列接一列地向宋兵這邊衝來。數萬人奔跑踐踏,使得戰場上塵土飛揚,與騎兵們在北邊交戰處揚起的風塵匯攏一處,遮住了天空。大地在震動,敵我在吶喊,向前衝鋒的兩股兵卒撞在一處,廝殺立起。
敵我兩軍相撞。宋軍、金兵前頭幾列的兵卒已陷入廝殺,後邊的兵卒還在向前趕。普六茹伯盛控制著馬速,緊盯著前邊的戰況。這個時候才剛與敵人接觸開戰,陣型是不能散亂的,一旦散亂,就會被敵人分割包圍,而一旦被敵人分割包圍,不管個人再有武勇也必會陷入死地,無力回天。他深知屬下人數雖多,卻不過烏合之眾,只能靠陣型維持住,和金兵相持,以待勝機。
兩軍交戰不是一下子就變為混戰的,這需要一個過程。比如現在,宋軍只第一列的小方陣就有千人,這千人與敵相遇後,彼此廝殺,不可能很快就突入敵人的陣中,故此在接敵之後,後邊的兵卒就需要適當放慢腳步,以免反將己軍前邊的兵卒衝倒。普六茹伯盛見各指揮軍官井然有序,鬆了口氣。
他向左右觀望,因是剛與敵接觸,各部友軍的進展程度相仿,齊頭並進,還沒有分出誰先誰後。不過普六茹伯盛心知,再等一會兒,等戰局陷入白熱化後,就是顯出誰的部隊最為精銳之時,精銳部隊會前進得多,會突入敵人陣中遠,而不夠精銳的部隊將會被拉在後邊。
普六茹伯盛一邊隨著大隊伍向前衝殺,一邊復又向前展望,只見魯智深身先軍漢,沖在本部這個方陣的最前,持水磨禪杖,左斫右劈,勇不可當,眨眼間已擊倒了五六個敵人,帶著本部兵卒率先突入了敵人陣中。敵人一個小頭目帶著十幾個人過來阻擊。
這個小頭目披著甲,用的長矛,他帶的這十幾個人大概是金兵中的精銳,也都披有甲衣,各持長矛,鎧甲兵械齊全。這十幾個人形成一個弧形的半包圍圈,試圖把魯智深圍住。
魯智深根本就不等後邊的兵卒跟上,躍步前沖,直往前沖,十餘支長矛刺出,魯智深左右揮擊,將這十幾根長矛都打到脫手。隨即跨步而進,左擊右殺。他力大,用的水磨禪杖擊打之下,憑藉禪杖的重量也能將敵人打的胸陷吐血,眨眼功夫,這十餘人半數被他擊倒,包括那個小頭目在內。這個小頭目被他用禪杖甩擊了一下,踉蹌後退了七八步,胸前鎧甲碎裂,吐出一口鮮血。
魯智深身後的兩個兵卒覷著便宜,疾奔衝上,一個挺矛刺中他的臂膀,受此衝擊之力,這個小頭目本就立足不穩,頓時摔倒在地,另一個的兵卒跳躍到他的身上,抽出刀來,麻利地割斷了他的咽喉,沖魯智深叫道:「大師,要頭麼?」戰場上敵我交戰,不可能每殺死一個敵人都取其首級,若是個尋常的金兵兵卒,只割其左耳就行,畢竟這是個小頭目,觀其衣甲兵器,且應是金兵里的勇士,所以這個兵卒有此一問。
魯智深不屑一顧,叫道:「大師很忙,不值得取其首級!」殺散了餘下的幾個金兵兵卒,挺長水磨禪杖大步前沖,與湧上來如潮水也似的敵人奮力廝殺。
身後郝思文指揮的射手協助下,魯智深誅戾刃猛,攻殺斬敵,奮勇向前,他帶領的這一部方陣漸漸越過了餘下幾部的方陣,慢慢深入到了金兵的陣中。普六茹伯盛掐算時辰,過了會兒後,令道:「令魯智深退後,郝思文上前!」
長久的激戰會很耗費體力,沖陣的時候不能只用一個指揮的兵卒在前,尤其是在面對金兵這樣的悍勇的敵人時,需得各部輪番沖陣。普六茹伯盛軍令傳下,魯智深帶部退下,換上郝思文上陣。郝思文雖然屈居一個巡檢,比不上魯智深的勇猛,但也武藝精熟,深得兵要。他的兵卒都由歷次援救太原之戰中的潰兵組成,老兵油子居多,算得上久經沙場。這些老兵如果面對惡戰或者局勢不利的戰鬥擅長逃跑,但若是雙方實力相若,使其兩側身後有保證,則可以一板一眼的支持下去。
在沁水河之戰中,雖然被金兵騎兵打崩了一大半,但最後斬殺了金兵的一個孛堇,讓這些老兵感覺到到金兵並不是那麼可怕。
陣里鮮血四濺,斷肢橫飛。郝思文、魯智深鼓勇奮殺,接替殺敵,帶著部眾越來越深入敵陣。跟隨著他們的腳步,一個指揮接一個指揮地進入了金兵陣中,與敵人開始了全面的鏖戰。
在這個時候,最清閒的乃是普六茹伯盛,他本就勇武超群,又在一都衛士的牢牢護衛之下,雖然有不畏死的金兵衝上來,卻根本到不了他的近前。
普六茹伯盛往後望了眼,見列在他這一部人馬後邊的宋軍方陣也次第跟上,跟著他們殺入了陣中,而左右的友軍現在卻與他有點距離了,一是被落在後邊,一是被一些金兵兵卒從中間插入,將他們彼此隔開。這些是作戰中的常見之事。從普六茹伯盛這邊來看,是被金兵兵卒隔開了與友軍的緊密聯繫,而在金兵兵卒這邊來看,又何嘗不是被宋兵隔斷了己方各部的聯繫?所以也不必太過在意,只要與友軍之間的距離不是太遠,不用擔憂落入重圍即可。
隨著時間的推移,曰頭下沉,兩軍互相深入對方陣中,敵我兩方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錯局面。宋軍中軍里的戰鼓聲不絕於耳,對面金兵中軍里的戰鼓也是響個不停。戰鼓如雷聲聲催,喊殺盈耳遏行雲,敵我廝殺,矛戟相交,塵土蔽天。戰事進入了白熱化的局面。
不斷有敵我的兵卒倒地,不斷有敵我的兵卒補上位置,纏鬥不休。金兵的兵卒抱住了宋軍的兵卒,在地上翻滾。宋軍的兵卒舉起長矛刺入金兵兵卒的胸腹。並肩作戰的戰友誰也顧不上誰了,倘若分神就會被敵人殺死,他們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對手,各自拼殺。普六茹伯盛從馬上站起身來,想要看清戰場的全貌。事實上,到現在,如果坐在馬上,他也根本就看不到遠處的宋軍了,四面八方都是人。而作為前陣主帥,必須縱觀全局。
郝思文往前衝殺了二十步,因為已衝到了敵人的陣中,壓力大增,接連有兵卒傷亡。普六茹伯盛及時下令:「換魯智深上!」
魯智深跟在郝思文曲的後邊吃了半天塵土,早就忍耐不住,等不及了,聞得普六茹伯盛令下,嗔目橫杖,立刻一馬當先,帶著本部越過郝思文,揮動長水磨禪杖,將對面的金兵兵卒刺死、砸倒,朝前方似還有無窮無盡的金兵兵卒大呼:「大師很忙,只要勃極烈、孛堇。他人非我敵也!」
就算對面的金兵無窮無盡也擋不住他的腳步,一路殺過去,留下滿地的鮮血和敵人的屍體。他一鼓作氣,奮勇向前突進了五十步。普六茹伯盛又令郝思文上。如此這般,魯智深、郝思文兩人輪番沖陣。魯智深五沖敵陣,當者披靡。
只是在萬軍之中,他找不到對方主將的所在,斬殺的金兵小頭目不少,卻始終未能與金將對陣。他水磨禪杖上全是血跡,禪杖幾乎被染成了紅色,鮮血滑手,他撕下鐵甲內的衣襟,裹在手上,奮勇搏擊,呼喝不斷,不停步地衝突敵陣,就像是一支利劍,逢上他的金兵無不靡碎。衝殺之際,他注意到右邊的金兵兵卒紛紛閃開,有數十騎從這裡衝過來。
他的任務是向前突殺,這支敵人是從右翼衝來的,不歸他管,自有其他人對付。他毫不遲疑,對這支從側翼殺來的騎兵只當未見,繼續向前突擊,向前了未及四五步,突聞後邊部中數百人齊聲大叫:「普六茹一槍滅韃酋。」
魯智深大駭,稍稍停下腳步,回首望去,見一枚首級已被普六茹伯盛挑在方天畫戟上,高高舉起。側翼殺來的騎兵已經潰散。原來普六茹伯盛見到對方騎兵殺來,一時興起,又玩起他單騎奔襲的拿手好戲,挺起方天畫戟直取敵將。金將也未料到宋軍主將會單騎出陣,毫無防備,只一個回合,被普六茹伯盛挑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