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塞外之戰(十四)
2023-12-16 16:07:24 作者: 潛陽
所謂人馬上萬,無邊無岸。只見一道長龍般的騎兵從北方蜿蜒而至,竟毫不掩飾地帶著馬蹄踢踏地面的隆隆聲迅速及近。
就在後軍的進攻被張飛擊退數次後,眼見天色轉暗,隨著和連前來卻並未進谷的一千多鮮卑騎兵,便由一部分人繼續以弓箭進攻擾敵以拖延漢軍,另一部分則分了出來立營紮寨,他們做好了營救和連單于的長期準備。
況且,若依照原來的計劃,騫曼大軍會緊緊跟在大軍之後,作為和連大軍的後援。因為和連所率前軍一直是輕裝前行,所攜帶的不過是三日的糧草,一應器械也俱為野 戰之用,況且大軍之中全是作戰人員,所以行得極快。而大軍的一應糧草輜重,主要作為勞動力使用的一干老弱士兵,則都在騫曼所率領的後軍之中。因此,便是後軍中的一應酋首們未曾故意拖延,大軍行進亦快不了。
然而,自從得了前路大軍被伏,大單于生死不知的消息後,騫曼便一路催促大軍疾馳,終於在如今夜幕降臨之前抵達了升龍谷的谷口處。所幸前軍中所余千餘人在谷口處設立了營寨,否則大軍便是到了,要立下營寨也要頗費功夫,至少前半夜是消停不得了。
這邊漢軍眾統帥在觀察哨里指點解說鮮卑士兵如何前來,如何立營時,後面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已然將升龍谷中迅速清理出了一條通道。而在這條通道貫通之後,後方的戰爭物資則被源源不斷地運送而來,隨著這些物資一同到來的,還有五千民夫。
郭斌在戰前便早已與戲志才商量妥當,以後在升龍谷處要設立一個小城,以作為戰後北方鮮卑各部進出塞外的門戶。而這五千民夫的到來,目的便是要連夜緊急擴建升龍谷北口的營地,使之具有一座小型城市的規模和防禦體系。
郭斌率領眾人前來點驗器械,當看到山坡上一群人圍著一個有極長力臂的木製器械議論紛紛時,便分開眾人靠近過去。待看清了,便不由感嘆戲志才的貼心。
這個木製器械,便是拋石機。拋石機古稱「砲」,又叫拋車、投石車、霹靂車等,根據其拋射時所藉助的外力來源,分為人力機、扭力機、配重機三種,而我國戰國時期所出現的最早的拋石機,便是純粹利用人的拉拽之力拋擲的人力拋石機。
這種拋石機可大可小,優點是結構簡單,製造和維護的成本低廉,拆裝和運輸簡單,可以像糧草一般打包後裝載到車上,運輸極為方便省力。可是其缺點亦是極明顯的,結構簡單,成本低廉,便使得其極易被模仿。另外,由於其拋射所藉助的純粹是人力,便極難形成精確的打擊,因為人數的多寡、拉動力臂力道的大小和速度,都是極不確定的,因此其在拋射中很難擊中精確的目標。
第三,若是想要提高這種拋石機的殺傷力和殺傷範圍,則必須要加大其尺寸,並且要增多操作人數。這種拋石機的力臂被稱為梢,小的拋石機用的是單梢的,而大型的拋石機用的則是多梢的。梢的數量的增加,無非是為了在提高其長度的基礎上增強牢固性,而不至於在使用中使得梢斷掉。相傳最大的投石機可以達到十三個梢,而相應的操作人員竟達到了驚人的五百人。因此這種拋石機的另一個缺點便是操作人數過多,操作難度大,對場地的要求也很高。
目前郭斌所見到的便是人力拋石機,因為其運輸方便,製作簡單,便被坐鎮塞外三城的戲志才給製作了出來。郭斌與戲志才分工明確,郭斌負責伏擊鮮卑大軍中的先頭部隊,以挫傷敵軍的銳氣,而戲志才則負責坐鎮塞外三城,在緊張布置城中一應防禦工作的同時,為郭斌提供後援糧草的支持。畢竟郭斌若是在前線敗了,尚有個修養退縮、固守待援的地方,而一旦塞外三城有個意外,那郭斌在外的大軍就真箇是瓮中之鱉了。
原本郭斌沒有想到竟能伏擊到鮮卑軍中最為精銳的大單于親衛部隊,如今能夠將這支部隊重創已屬意外之喜,而竟然能將鮮卑大單于和連斬殺於陣前,則純屬意外贈送的大禮包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場旨在抵禦鮮卑大單于部進攻的反擊戰應該能夠提前結束了。
鮮卑大軍分為東、中、西三路南下,郭斌與戲志才所議定的是集中力量先破其一路,然後固守塞外三城,於城下抵禦其餘兩路大軍的進攻。畢竟鮮卑一族所擅長的是野外作戰,而對於攻城戰,則實在是不太在行。所以只要城中儲備充足,便是外面沒有援軍前來,亦可穩穩地守下去。
如今既然得到了和連這個意外的大驚喜,整個戰役的布置,自然也要隨之進行調整。塞外三城抵禦兩路大軍的布置不用動,郭斌在升龍谷中的任務卻是加重了。他的戰略目標已經由遲滯鮮卑中路大軍南下,並沿途騷擾和阻撓其大軍行進速度變成了擊退鮮卑中路大軍,基本建成升龍谷要塞,並於戰後迅速回援塞外三城,敗敵於城下。不要怪郭斌來回奔波不得閒,實在是目前他手下堪戰的精銳部隊,只有當初帶過來的七百精銳部曲罷了。
而如今倉促之間所加固的升龍谷北口的要塞,是以粗細均勻的原木製成的營寨,較之小城規模的要塞的堅固程度還差得遠呢。不過,只要將鮮卑中路大軍擊退,建城的事情便可以緩緩圖之,甚至在戰後將其交給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承建都可以。
而一切的前提,便是擊退谷外剩餘的兩萬餘鮮卑中路大軍。
看到無論是守御的士兵還是賣力工作的民夫都一副興沖沖的樣子,蘇雙心中對郭斌的敬佩油然而生。他生長於中山國,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給人做學徒。後來漸漸自己開始做生意,到如今已經二十餘年了。其間走南闖北,自問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可他就是看不懂郭斌,為何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人,竟有如此魅力?他不過是在塞外三城中一番演說,眾人便納頭即拜,仿佛毫不費力地隨便出個主意,便是一舉數得的好點子。
就在大戰之前,郭斌對塞外三城中的居民,亦即原來的黃巾軍降卒的一番說話,便出乎了蘇雙的意料之外,而效果自也是出乎意料得好。
要說郭斌曾經在官軍手中將這些人救了下來,他們應當心懷感激才是啊,為了塞外三城,為了郭斌賣死力氣,這不是應當應分的嗎?況且郭斌於他們有恩,應當虎軀一震,王 八之氣側漏,這些黃巾降卒們當即納頭便拜,誓死效忠才是。
然而,事情有那麼簡單嗎?
對於塞外三城的近五十萬居民,郭斌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的確有恩,他曾冒著極大的風險將這些曾經的黃巾降卒的生命挽救回來,使得他們免去被斬殺的命運。可是這種事情郭斌自不可能大加宣揚,否則便成了施恩於民,心懷不軌,同時便也將朱儁、甚至是整個東漢朝廷官場給得罪了。因此,在民間或許影影綽綽地流傳著郭斌救下幾十萬黃巾降卒性命的消息,普通民眾卻是知之不詳,只有像張角、皇甫嵩等有門路的雙方的高層人士方曉得事情的經過。
另外,在許多人看來,這些黃巾軍降卒所以被流放到塞外苦寒之地,全是因為郭斌,甚至有的腐儒竟說郭斌殘暴而無人性,將黃巾降卒當做貨物買賣。當然,這種極端的說法流傳不廣,塞外三城的老百姓們亦聽不到。可畢竟他們是生活在塞外三城的,每日裡所要打交道的人也都是郭斌的手下。而如此頻繁的接觸,便必然會引發雙方的矛盾,而這種矛盾雖都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卻會在日常生活中被一點點放大,從而使得百姓和政府之間的裂隙越來越大。
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政治亦是如此。便是再優良的制度,再舒適的環境,時間長了也會引發人們的不滿,這便涉及到了人的幸福感。人在餓得快要死了的時候,你給他一碗冷飯時,他都能將碗底舔個乾乾淨淨,從而幸福感爆棚。而當他到了飯點卻沒有吃飯,你給他一碗冷飯時,許多人便會覺得你沒有人性,是瞧不起人。便會有人痛聲疾呼,那是「蹴爾而與之」,便應當「乞人不屑也」,有的人便會覺得不幸福了。
因此,所謂的幸福感只是你的感覺罷了,它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
這就是為什麼清朝時候有人要反清復明,而到了民國時候卻又有人要復辟了。拋開民族的問題不談,並不是明末的政治真的比清初要清明多少,也不是清朝要比民國有秩序,這只是許多人對現狀的不滿罷了。誰不知道,便是真的「反清」了,復的也定不是「明」,而若真的復辟成功了,回到的也不再是「清朝」。
因此,日積月累的日常生活中的矛盾,早已將塞外三城中居民們對於郭斌的一點好感壓榨殆盡,郭斌想要利用這些居民抵擋鮮卑大單于和連的侵襲,首先要做的便是要獲得民眾的支持,這是郭斌在此戰之前所面臨的最要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