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塞
2023-12-16 16:07:24 作者: 潛陽
待得從京師派來的建築人員趕到,將一幹事宜安排妥當後,啟程的日子便也到了。除了在太原城中的一番請託和對丁原與呼廚泉的一番饋贈,損耗了幾車美酒,還有近十大車的物資,由民夫趕了馬車隨著一行人緩緩前行。
待眾人上馬,即將遠行之際,王家莊園中突然奔出來一個家丁,呼喊著讓王允停下。
眾人停了車馬,看著那家丁過來。
王允見了,在馬上以鞭子指著那家丁道:「三兒,你怎麼來了?」
三兒氣喘吁吁地道:「老爺,老太太有吩咐,要老爺緩行,她老人家要送您一程。」
王允大驚,忙滾鞍下馬,道:「我昨日裡不是跟老太太說好了嗎?今日一早也去請過安了,這春寒料峭,老太太這身子骨一旦凍著了可怎生是好?」一邊說著,也不理眾人,疾步往莊門口奔去。
郭斌眾人就在一旁,自然也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他與戲志才對視一眼,心道:「這個王允雖然胸有謀略,也算得上心狠手辣,圓滑世故,卻當真是個孝子。」
王允還沒走到莊門口,便見一個老太太在幾個婢女的簇擁下步出莊門。郭斌來太原之時,曾經前去拜見過,這位便是王允的生母。此時他哪裡還能騎在馬上?忙下馬站在馬側,卻也不上前打擾他們母子分別。
待過了盞茶功夫,兩人方依依惜別。也怪不得老太太如此,王允此次離家與之前幾次都不一樣。之前王允離家之時,不是去遊學,便是應朝廷的徵召去做官的,此次卻是流落江湖。雖然知道有人照拂,可畢竟是要隱姓埋名地生活,老太太哪裡有不擔心的?
待道別完畢,王允方紅著眼圈,上了馬,毅然拍馬離去。郭斌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便指揮著眾人開拔了。
董杏兒女孩子家家的,對這些惜別的場面最是沒有抵抗力,當下紅著眼圈,只默默地坐在馬上垂淚。
郭斌見了,忙拍馬過去,問道:「杏兒,怎麼了?」
董杏兒見是郭斌,以袖腳緩緩拭了美玉般渾白透亮的精緻臉蛋上掛著的幾滴清淚,道:「我沒事,只是覺得有娘真好。」
郭斌默然,只聽董杏兒道:「我從小的時候娘親便去世了,便跟著父親生活,後來到了伏龍山莊,郭家大娘對我也真好,不但噓寒問暖,還為我縫衣裳,從小到大,便從沒有一個人對我這麼好過。」
所謂的郭家大娘,便是郭斌的母親劉氏。
郭斌不曉得如何安慰她,便道:「我兄弟二人,自小便調皮,讓娘親操了不少心。娘親便經常與我倆開玩笑,說我倆要是女兒家便好了,那要少操多少心?」
董杏兒聽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倆是女兒家?你看小郭嘉那皮猴子樣,人不大,鬼點子倒多得是。他要是女兒家,那卻成何體統?」
見她笑了,郭斌方心中一松。他從不曾知道,董杏兒竟然自小便死了娘親,想來董奉雖然武學造詣極高,又精通醫學,卻哪裡會帶孩子?況且,所謂嚴父慈母,但凡是父親,總是不太喜歡當著子女的面表達喜愛之情的,想必董杏兒從小便沒有真正體會過母愛的溫情如水。那樣的生活,卻也是頗可人憐愛的。
當下,郭斌開玩笑地道:「我娘親也歡喜你呢,要不然乾脆讓我娘親做了你的娘親可好?」
董杏兒聽了,羞得紅到了耳根,只拽著自己的衣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斌哪裡知道,他原本讓董杏兒認母親劉氏為娘親的話,讓董杏兒給誤會了。不過,不愧是兩世為人卻依然是單身狗的人,郭斌對於董杏兒的異樣絲毫沒有察覺,只是自顧自地懷念起自己前世的母親來。
當初自己去當兵,母親也是千叮嚀萬囑咐,還偷偷地給他塞了幾百塊錢,生怕自己到了部隊裡吃虧。自己那時尚覺得母親囉嗦絮叨,直到如今再也見不到她了,方幡然醒悟,自己當時是多麼幸福啊!
他騎著戰馬,任它隨著隊伍前行,口中卻不自覺地吟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馬前不遠處,已經打開包袱,手裡攥著一件嶄新長袍的王允,聽了郭斌的吟誦,身子一震,看著手中針腳細密的長袍,眼眶中噙滿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不覺肆意流淌下來。
因為還有許多物資,大車行得又緩慢,郭斌及手下的七百部曲也不得不放緩馬速,遷就著緩緩而行。所幸一路上並未有不開眼的小毛賊,待到出了雁門關,都很是風平浪靜。郭斌回頭看著逐漸遠去的雁門關,心中感嘆:誰能想到那低矮的關城竟能成為千百年來中原王朝抵禦塞外騎馬民族的樞紐之地?誰又能想到,這不起眼的小小關隘,身上竟擔著中原億兆百姓的身家性命?
塞外風物,果然與中原大為不同。雖已經是接近清明節的時候,中原各地已紛紛揚揚地開始灑落春雨,是天氣回暖,萬物復甦的季節,可塞外的草原上依然壓著皚皚的白雪,絲毫不見人間四月的勃發氣象。
後世連小兒都會念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怕便是塞外與中原景色各異的另一種寫照吧?
戲志才見郭斌頻頻回頭看著漸漸遠去的雁門關,心中一動,便策馬過去,在郭斌馬後一個馬頭的距離,對郭斌道:「主公,別看這小小的雁門關,它的歷史,可遠著呢。」
郭斌道:「哦?志才給我們說說。」
聽了郭斌此語,一時間眾人都圍了上來。
只聽戲志才道:「《呂氏春秋》有云:『天下九塞,勾注其一』說的便是此處。」
張飛奇道:「哦?這個勾注是什麼?」
一旁的王允解釋道:「所謂的勾注,便是這雁門關四周的群峰,勾注山群峰挺拔,地勢險要,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郭斌在一旁嘆道:「外壯雲中之藩衛,內固太原之鎖鑰,根抵三關,咽喉全晉。這個勾注山,當真是天下極險要的所在。」
董杏兒道:「那麼此地為什麼又叫做雁門關?」
戲志才答道:「相傳每年春來,南雁北飛,口銜蘆葉,飛到雁門盤旋半晌,直到葉落方可過關。故《山海經》有云:『雁門山者,雁飛出其間』。故此,這勾注山又稱雁門山。」
王允點點頭,道:「昔日,趙武靈王改易風俗,胡服騎射,大敗林胡、樓煩,建立了雲中、雁門、代郡。後來,趙國名將李牧奉命常駐雁門,防備匈奴。大破匈奴十餘萬騎,使得十餘年間,匈奴不敢寇趙。」
郭斌終於聽到了他所熟悉的人,那就是李牧。不學無術的郭斌,雖在歷史課上聽過他的大名,可最早對李牧有個較為清晰的印象,還是因為黃易先生所著小黃書《尋秦記》。這位趙國的猛將,仿佛戰神一般,是橫亘在項少龍眼前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想到這座低矮的險關,便是歷史上名將李牧建功立業的所在,如今幾百年過去了,卻依然屹立在崇山峻岭之中,郭斌不由得氣塞胸臆。
看著這雖已過清明節卻尤有紛紛揚揚雪花落下的塞外風光,他忽然想起了當初一位生長在南方的偉人。想來見了北方遼闊浩瀚的景象,想著一位位英雄、古人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建功立業的事跡,怕是任誰都會有氣壯河山,壯志凌雲的激越吧?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與那位偉人情感相通,郭斌似乎明白了他當時的心情。
郭斌伸腳一踢胯下駿馬,那馬吃痛,猛然間加速,轉瞬間已竄出了一里路去。
戲志才等人不敢打擾,只立馬在原地,看著郭斌於一片白皚皚的雪原上縱馬疾馳,悠然間,一首詩歌隱隱約約傳入了眾人耳中。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晉文趙武,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攣鞮冒頓,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郭斌將唐宗宋祖改成了晉文公、趙武靈王,又將成吉思汗,改成了攣鞮冒頓,倒是省卻了因為時空錯亂而引發的誤會。所謂天驕, 是匈奴人自稱。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
戲志才等人仔細咀嚼著這詞中的韻味,只覺得全詞雄闊豪放、氣勢磅礴。全詞用字遣詞,設喻用典,明快有力,揮灑自如,辭義暢達,一瀉千里。詞中氣吞山河,睥睨天下的氣概,使人聞之而頓生激越豪邁之情。
王允緩緩地道:「侯爺志向高遠,胸襟氣度世所難及,當真是不世出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