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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童謠

2023-12-16 16:07:24 作者: 潛陽
  其實郭斌從秩比二千石的騎都尉升為一郡太守,以他在剿滅黃巾起義的戰爭中所做的貢獻來說是綽綽有餘了,然而再將其年齡考慮在內的話,就有點過於顯眼了。

  郭斌生於農曆丁未年,是延熹十年,也是永 康元年。永 康是漢靈帝劉宏的第一個年號,巧合和的是,這一年十二月,桓帝駕崩,劉宏被接到京城繼承大統。按照公元紀年來算,這一年是公元167年,到如今的中平元年(即公元184年),郭斌整整十七歲。

  十七歲的男子,在現代來說,還是個上高中的孩子。古人雖然在心智上可能略微早熟,十七歲也不過是未及冠的少年,可能頜下的鬍鬚剛剛冒出不多的絨毛吧。所謂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誰能想到十七歲的郭斌竟然能一舉成為國之重臣,潁川郡守?

  雖有消息稱曹操也是與郭斌相類的濟南國相,可他生於公元155年,比郭斌整整大了十二歲,這還是借了父祖的餘蔭。

  郭斌的地位,目下尚不顯,待他進京參加朝會之時,站在一群身形佝僂的老者中間,恐怕會更加不自在。甘羅十二歲出使趙國,隨即被秦王嬴政賜任上卿,這作為一個美談傳遍天下。然而,故事畢竟只是故事,若看著十七歲的郭斌真的堂而皇之地站在重臣的隊列中參加朝會,便是盧植、蔡邕之流看重郭斌的怕是心中也不會太舒服吧。

  這還不算,劉宏竟然還將郭斌追回的中興劍又賜回給他,並說什麼「除奸臣,興漢室」。目前黃巾之亂已然平息,正是天下太平,漢室中興的時候,所謂除奸臣,除的是誰?這便讓人頗費思量了。

  因此,回到了越騎營的帥帳,郭斌聚集眾將議事,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

  戲志才道:「誠如主公所言,如今黃巾賊首伏誅,四海太平,哪裡來的奸臣?是朝中的奸臣,還是地方的奸臣?若是朝中的奸臣,如何會將中興劍賜予遠在冀州的主公?而若是地方的奸臣」

  說到這裡,戲志才停住,看向了郭斌。

  郭斌面色一黯,知道戲志才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心中頗為心灰意懶。過了片刻,方向郭嘉道:「小弟,你怎麼看?」

  郭嘉看了戲志才一眼,沉聲道:「皇甫中郎,哦不,應該是車騎將軍,剿滅天下黃巾,功勞之大,亘古未之有也,何以賞之?」

  張飛在一旁看了,心中焦急,道:「小郭嘉,你打什麼啞謎呢?主公不是問你誰是奸臣嗎?你說車騎將軍幹啥?」

  郭斌看了郭嘉一眼,示意他給張飛解釋。

  郭嘉點點頭,道:「翼德兄長,你說這天子最怕的事情,是什麼?」

  張飛笑道:「你說啥?天子富有四海,怎麼會有害怕的事兒?你這小子,俺老張知道你鬼點子多,可別拿俺開涮。」

  郭斌忍不住笑道:「翼德,天子之所以富有四海,以其為天子也,若有朝一日,其不復為天子了,卻如何還能富有四海?」說到這裡,聲音已經轉為低沉。畢竟不是可以宣之於口的事情,雖然帳中均為其腹心之人,可小心無大錯嘛!

  張飛瞪大了驢眼,捂著嘴驚呼道:「啥?」他只是囿於慣常的思維方式,未曾往這上面想罷了,為人卻絕對不傻。此時聽了郭斌的話,登時明了。

  郭嘉緩聲道:「不錯,車騎將軍剿滅黃巾賊寇,興復漢室之功,亘古難求。只不過功高震主,難以酬賞,兼之目前手握重兵,南路官軍亦是出自其麾下。可謂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再加上西北豪族為其奧援,若其有異心,則漢室危矣。」

  郭嘉說的不錯,皇甫嵩是安定郡朝那縣(今寧夏彭陽)人,父親皇甫節曾任雁門郡太守,久為邊將;他的叔叔皇甫規是東漢名將、涼州三明之一。可以說,皇甫嵩是目前西北邊地豪族中威望最高,聲勢最隆之人。

  西北邊地距離羌族極近,經常與羌族發生衝突,因此但凡是西北的豪族,大多是軍中的老底子。這些人大多是軍閥出身,依靠同羌人的戰爭崛起,形成了西北邊地獨特的政治風貌。

  然而,無論是地域上的差別還是理念上的差異,造成了中原士人階層與西北豪族的相互敵視。因為羌人屢屢犯邊,給朝廷帶來了極為沉重的軍事壓力和財政負擔,所以朝中曾有想要放棄西北的論調。所謂:「善為國者,務懷其內,不求外利;務富其民,不貪廣土。三輔山原曠遠,民庶稀疏,故縣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諸陵,田戍故縣,孤城絕郡,以權徙之。」

  這種論調總結成一句話,就是西北邊地地廣人稀,距離中原曠遠,不如放棄,將其民遷徙到內地來。

  在現代人看來,這自然是狗屁不通、難以理解的觀點,卻曾在東漢年間形成了極大的聲勢,致使王符在其著作《潛夫論》中嘲諷式地說道:「地無邊,無邊亡國。是故失涼州,則三輔為邊;三輔內入,則弘農為邊;弘農內入,則洛陽為邊。推此以相況,雖盡東海猶有邊也。」

  隨即發出了「今不厲武以誅虜,選材以全境,而雲邊不可守,欲先自割,示●寇敵,不亦惑乎?」的痛聲疾呼。

  這一與西北豪族的根本利益,乃至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相違背的論調自然不足為訓,卻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西北豪族集團與中原士族的矛盾。

  朝廷需要西北邊地的兵員來進行對羌族的戰爭和對國內民變的鎮壓,因此對於西北的豪族頗多倚仗,這一點,從平定黃巾之亂的四位主將:皇甫嵩、朱儁、盧植、董卓四人的出身就可看得出來。四位主將中,便有皇甫嵩與董卓兩位出身涼州。而盧植出身對抗烏桓的前沿——涿郡,只有朱儁出身南方的會稽上虞。

  可是中原的豪門對於羌族的禍亂殊無切膚之痛,而朝廷卻要以中原的賦稅來應對西北的戰爭。因此中原的豪門對此不滿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北的豪族集團在邊地的戰爭,既保全了天朝上國的臉面和疆域,同時也守住了中原王朝的西北門戶,使得羌人不得經關中進入中原。因此,這些奮戰在抵禦外侮第一線的豪門,看到背地裡有人捅刀子,則確然是不會高興的。

  皇甫家族乃實實在在的涼州豪門,以其如今在朝中的聲望,無疑會成為西北一派勢力在朝中的首腦人物,因此,其在漢帝國最能征善戰的西北軍中,影響力是可以想見的。郭嘉所說的功高難賞,乃至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關羽道:「車騎將軍豪邁忠正,必不至於此。」

  戲志才看了關羽一眼,道:「便是皇甫將軍沒有反心,可其手下謀士呢?便是拋開這許多可能性,朝廷可能容許如此功高難賞之人長期把持大軍?」

  郭嘉點點頭,淡淡地道:「所以,天子將中興劍賜予主公,讓主公『除奸臣,興漢室』,為的不是別人。」

  說到這裡,帳中眾人一時無言。至此,天子將中興劍賜給郭斌的目的才算是瞭然。為的不是別的,不過是牽制皇甫嵩罷了。

  戲志才道:「皇甫將軍曾上書天子,要免去冀州一年田租,用來贍養饑民。」

  關羽道:「天子不是同意了嗎?況且這正是抑制黃巾軍死灰復燃的好計策,主公不是也這麼說嗎?」

  郭斌道:「或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或是有人誇大其詞,總之,如今冀州坊中流傳著一首童謠,雲長可知道嗎?」

  見關羽一臉茫然,郭嘉吟道:「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

  張飛驚道:「哎呀!這不是要害了車騎將軍嗎?」

  不錯,若皇甫嵩單單是個能征慣戰的武將,在地方上沒有什麼根基的話,天子會放心;設若皇甫嵩是個文官,是管理一地行政的郡守的話,便是得到治下百姓愛戴,天子也不會對他起疑心。

  然而,如今的皇甫嵩既是個能征慣戰、剿滅黃巾的主帥,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天下人心中,其威望之高無以復加。如今又得到了冀州百姓的由衷稱讚,可謂民望集於一身,又有西北豪族的支持,他是有能力推翻漢朝統治的。因此,天子對他很是忌憚,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皇甫嵩偏偏還是有功於漢室,剿滅黃巾賊寇之功,亘古未有,天子若不對其酬賞,則天下民心必然憤憤難平,在黃巾之亂中為漢王朝立下功勞的人也不會同意。因此,天子必須一邊捏著鼻子,一邊還要對皇甫嵩大加封賞,實在是矛盾得緊啊。

  然而,就在眾人為皇甫嵩遭人陷害而憤憤不平之時,戲志才的一句話卻讓這一切更加撲朔迷離。

  只見戲志才撫著髭鬚,緩緩地道:「根據情報顯示,這首童謠,便是出自軍中,首倡之人,似乎便是車騎將軍幕中軍師,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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