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不要臉
2023-12-15 22:20:36 作者: 慕念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直到有侍女端著藥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恭恭敬敬地將藥放在桌上,接著又靜悄悄地出去了。
李青晗才想起梁宥昭受了傷,索性也就不跟他鬧了,推搡了他一把,嬌嗔道:「該喝藥了,別鬧了。」
梁宥昭思考了一下,順著她的話走到桌邊,端起藥一飲而盡。
「王員外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李青晗岔開話題問道。
擦了一把嘴,不禁在內心叫苦,這藥真不是給人喝的,「明天就知道結果了,待會兒我要出去,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最多明天晚上我會回來,一回來我們立刻回京城。」
李青晗眨眨眼,「這麼快?你不想游賞嗎?翼州的山水很不錯的。」
「沒興趣,既然已經找到了你,我對這些也就不在乎了。」
是了,李青晗忘記了,梁宥昭一向只熱衷於權勢鬥爭,對遊山玩水是真的沒興趣的,她也沒再說什麼,點點頭。
第二天就又下起了雨,望著窗外的愁雲慘澹,風雨交加,李青晗的內心忽然生出一抹抹淡淡的憂愁,昨日梁宥昭回來之時,對她的態度似乎不如從前了,他雖然看起來很高興,可眼底的滄桑與猜忌是怎麼也藏不住的,或許是一年以來的不見,讓他們之間的相互信任已經慢慢遠離,似乎是隔上了一條河流,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他從前,對她那樣信任,在她隨意處置了冰晗和梁溪時,他只是雲淡風輕的一句你做主就好,在所有人都傳言司馬聰對李青晗情有獨鍾時,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他對她的信任從何而來,恍如生來就有一般,被他感染,被他帶動,她便也如此了,莫名其妙地冰晗帶著梁溪投奔而來,她不聞不問,只是照著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其實她何嘗不是想知道梁宥昭是什麼時候有了別的女人,可是,夫妻之間最基本的信任,使得她不敢去問,也不能去問。
然而走到今天,似乎是不能不問這個問題了。梁宥昭對她的信任,似乎也止於一年之前了。
中午,阿朗跑過來告訴她,事情已經解決了,所有的證據都查清楚了,是黃大仙告訴的王員外這個秘方,而後才知道王員外竟然與江湖中人有所勾結,其家財萬貫,有的是錢請江湖中武功高的人,只為了幫自己的女兒治病,最要命的是這個王員外實在是迷信得厲害,把黃大仙的話牢牢記住,簡直就把他當神一般的供著。
李青晗始終不覺得這件事會是這樣,太過蹊蹺,然而阿朗說話遮遮掩掩,顯然是受了梁宥昭的指示才不明說,她倒也沒有為難阿朗,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忽而問道:「那王爺什麼時候回來?」
「處理完了,剩下的事情交給知府辦就行,應該很快就能回來,王妃不用擔心。」
一直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卻始終不見梁宥昭的身影,李青晗才有些慌張,忍住了去問阿朗的衝動,倚在窗前一直看著外面的雨,耳邊是雨打地面發出的巨大聲響,噼里啪啦充斥在耳邊,沾濕了地面,也沾濕了她的心。
她覺得眼睛濕漉漉的,很乾,剛想轉身去屋裡,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她連忙回頭,一襲白袍的梁宥昭出現在眼前,她瞪大了眼睛,滿眼欣喜地看過去。
只是看了一眼,她那滿腔的熱血就冷了下來,漸漸地,冷到了心裡,四肢百骸全部都是透心的涼,血液也被凝結了起來,她微微張著嘴,卻發不出一個字符。
梁宥昭穿著白袍,長袍廣袖,風度翩翩,風夾雜著雨,將他的衣裳弄濕,頭髮上沾滿了雨滴,雨水順著髮絲流到鬢角,流過喉結,滑進衣裳內,浸濕了胸前的布料。
實際上他的全身都已經濕了,李青晗慢慢轉移視線,他的身上,是一大片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那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袍,刺痛了李青晗的眼睛,她以為是他的血,嚇壞了,卻在見到他手上的那個黑黑的布袋的時候,愣住了。
似乎有一口氣堵在心頭,呼吸不了,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形狀,分明是個人頭!
梁宥昭的另一隻手,提著一柄劍,上面的血已經被雨水洗過看不出來,但他的眼裡,沒有一絲情感,就這般冷冷地看著李青晗,在她回神之際,將手裡的頭顱朝她扔過來。
咕嚕嚕地滾到她的腳邊,再接著,他啟唇說道:「你的老朋友,來見你了。」
李青晗死死地盯著腳邊的袋子,半晌不敢說話。
鼻尖縈繞著的是那濃烈的腥味,她卻連呼吸都不會了。
雨依舊那麼大,似有更大的趨勢,天雷陣陣,席捲而來,黑雲如同一張巨大的,鋪天蓋地而來,狂風夾在著暴雨,怒吼著,咆哮著,朝他們奔來。
突然聽到一聲響,梁宥昭將一塊木塊丟在李青晗身上,力道不大,根本不痛,可李青晗竟然覺得無比恥辱,梁宥昭從來不曾這樣對待她,他知道她要面子,也知道她心氣高傲,容不得別人挑戰她,可這一次,他卻這樣做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李青晗看著那木塊落在腳邊的袋子旁邊,心跳漏了半拍。
是王拓送給她的木塊,上面刻著她的樣子,如此細微,只要見過李青晗的人都能輕易地看出來,那刻得就是她本人。
後來她將這個給了竇昀開,權當念想而已,與司馬聰,大概從此也就了無牽掛了,而今再次看到這木塊,她忽然有些惶恐,抬著頭,看著對面的梁宥昭。
梁宥昭緊抿唇鋒,他面無表情,卻比他以往每一次生氣都要來的可怕,良久,李青晗開口,「我……」
他忽然將視線移向別處。
剛剛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幾乎要絕望了,奔潰了,那是失望,是厭惡,是煩躁,是不耐……
她忽然發現,一向巧言善變,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的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是這樣詞窮,面對梁宥昭的一個淡淡的眼神,她居然連開口說話的勇氣也沒有,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驚恐,如此無奈痛苦……
「李青晗,你真是不要臉!」
丟下這樣一句話,梁宥昭憤憤地瞪著她,那眼底里流露出來的深深地厭惡和憎恨,在這一刻讓李青晗盡收眼底,忽然間心就涼了。
像是風吹進了心裡,雨地進了心房,心涼透了,濕透了,她囁嚅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就見他轉身,走進了雨中。
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而雨卻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猛,留下無力的李青晗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終究是再也忍不住,腳下一軟,整個人猛地跌坐在地上,呆了一會兒之後,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那是司馬聰的人頭,他的人生終究是走到了盡頭,當初被幽禁在幽華宮,或許還可以留住一條命,而今是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愛也沒了,念也沒了,只留下這小小的木塊,她可以想像他天天捏在手心裡不肯放開之時的心酸悲痛,在無數個日夜中翻湧起的思緒,每一幕都是她,耳邊都是她的聲音,眼前是她的身影,那樣的相思相望不相親,那樣的欲得之而不能,欲親之而不可。
輾轉反側之間,司馬聰曾經想過,如果當時他不顧一切將她搶了過來,現在會是什麼光景,可是梁宥昭那麼愛她,怎麼捨得,她從來不是軟弱的女人,若真是逼得急了,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況且他不願意強迫她,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尊重她,喜愛她。
如果沒有梁宥昭,他一定會將自己所有的寵愛全部都給她一個人,好好疼愛她,將她捧在手心,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就算是她的家人亦然。
最終這一切均化成了一抔黃土,再也沒有如果這一說,李青晗能摸到的,只是沾了血的司馬聰冰冷的頭顱,和那杯摸得已經沒有稜角了的木塊。
在李青晗準備走的那一日才知道,梁宥昭早她一天啟程。
他連同行也不願意跟她一起了,李青晗抱著梁曦輪,看著馬車後面長長的隊伍,低頭悵惘,她知道,除了這一隊,後面一定還有一群人,那是經過上一次的教訓,梁宥昭留下的。
他將這麼多人都留下來了,那自己身邊定然是沒什麼人了,要是遇到什麼危險……他還受傷了。
李青晗望著旁邊的阿朗,輕聲說道:「阿朗,王爺身上的傷,好了些嗎?」
她將音量放得很低,是以防萬一,知道梁宥昭受傷的人應該是不多,如果被有心之人聽到,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災難。
阿朗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好多了,王妃不必擔心,王爺做事一向都有自己的打算。」
李青晗苦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隊伍浩浩湯湯地出發了,李青晗抱著梁曦輪,腦海里忽然想起梁宥昭對她說的那句話,「李青晗,你真是不要臉!」
她的臉,猶如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頓時變得火辣火辣,順著臉頰燒到了心裡,他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這不是男人所為,然而他這麼一句話,卻比打她罵她還要讓她覺得難堪。
兩個月轉眼過去,她回到了京城。
齊王妃沒死,這個消息早已經在京城傳開來了,李青晗到了京城時,便隔著窗簾聽到外面人的歡呼聲,她愣了好久,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這麼興奮,後來才通過阿朗知道,梁宥昭現在在民眾的心裡聲望很高,一呼百應,應者雲集。
李青晗覺得心裡有些變扭,說不出的感覺,眼看著齊王府就在眼前,她卻有些緊張,有著踟躕了,低頭看去,自己身上穿著最普通的衣裳,與金碧輝煌的齊王府明顯的格格不入,她臉上也沒有上妝,這陣子也長胖了一些,雖然在和梁宥昭冷戰之後進食量少了,但是體態依舊是那般豐腴。
「王妃,很快就到了,管家已經出來迎接了。」阿朗在外面勸說道,李青晗揭開帘子看去,阿朗就在前面駕馬車,他因著腿腳不方面不能騎馬,只能坐在馬車上,李青晗順著他的手指,看到王府外面一大群人正恭恭敬敬地站著。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將車簾放下。
從今天起,她要恢復齊王妃的身份,沒有心蘭和飛絮的輔助,在齊王府沒有自己的助手,要怎麼再次站穩腳跟?
她在心底開始慢慢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