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以退為進
2023-12-16 11:15:43 作者: 歡落
天鐸帝意識到自己已經說漏了嘴,只能向溫以恆坦誠:「實在是太子所說太過真實,還有群微臣的非議,即便朕不願意相信,但還是才不能不向子初你求證事實……」
「太子與那些朝微臣對子初你提出質疑,其實也是擔憂朝中的局勢,完全出自一片好心,皆是為了我大胤朝的基業。」
天鐸帝在為雲慕林辯解的同時,還不忘見縫插針的對雲慕林誇讚道:「太子身為國之儲君,能這樣有遠見,感憂慮,也是我大胤朝之幸。」
溫以恆當即對天鐸帝的言論進行反駁,正色道:「我朝能有太子這樣的儲君,幸與不幸尚且無法定論,但之前太子確實因一己私慾隱瞞旱情,間接害死西受降城內許多無辜百姓。」
「於那些百姓而言,有太子這樣的儲君作為未來我大胤朝的國君,就是那些無辜枉逝災民之不幸。」
溫以恆這樣的言論,直接將雲慕林的所做作為與未來的大胤朝局勢及民心掛鉤,含義不可謂不深重。
而且溫以恆的在指出雲慕林的錯處時,並不是直接大喇喇的說出來,而是以西受降城的旱情引出,由災民之口說出,造成了這些評論是出自大眾的自我評判,而不是出自他溫以恆之口的錯覺。
「太子若是真的為了我大胤朝好,就應該在維持自身修養的基礎上,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勤學治國之道,而不是專注與旁門左道,更不應該一味苛求他人、指責他人的失誤與缺點。」
天鐸帝臉色一滯,沒想到溫以恆竟然會直接將他的話給頂了回來,天鐸帝本欲發作,但考慮到溫以恆的情緒,最後還是不動聲色的為雲慕林辯解。
「太子自被罰禁足後,一直在東宮裡修身養性,最近還抄寫了陳禕大師所譯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送來給朕,這也正說明他有悔過之意,往後解禁了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天鐸帝表面若無其事,心裡卻暗暗想道,這個溫以恆,如今仗著打了勝仗有軍功在身,現在都敢出言頂撞於朕了……
如今他身為天子還在世,溫以恆就敢出言不諱,出言頂撞,往後若是他薨了,待雲慕林成為新君,肯定會被溫以恆這樣的權微臣玩弄於股掌之間……
歷來功高蓋主之人,皆不能留!不要怕殺微臣子,更不要怕殺功微臣,這就是十幾代帝王留下的知識點。
天鐸帝眼中已然顯現了殺意,溫以恆也覺得時機已到,便在此時從寬大的長袖中拿出早已寫好的《陳情表》,向天鐸帝請辭。
「微臣自年前代天巡狩回京後,接連經歷與高車國,蘇金國兩次戰事,從年前到如今接近年底一直不得停歇,如今身體已經出了不少問題。」
溫以恆雙手捧著仿照李玄邃所寫的《陳情表》,雙膝跪地,長伏於地,鄭重其事道。
「微臣自認如今病體難治,獨木難支,再無法出任尚書令宰相一職,如今特向聖上請辭,懇請聖上允微臣歸於國公府修養病體。」
溫以恆將這封《陳情表》拿出來,無疑是向天鐸帝遞出了「判決」他的屠刀,擺明了自己如今什麼東西都沒有,赤條條一片。
但這也是溫以恆以求自保的方式,皆在置之死地而後生,先提出請辭,當著天鐸帝的面「斷絕」了自己後路,而後再一步步引導,使得形勢扭轉向自己一方。
果然,天鐸帝聽聞溫以恆欲請辭後,雙目中光芒大盛,神色也轉換為欣喜。
如今的溫以恆已然是功高蓋主之人,天鐸帝正苦惱著應該以什麼樣的理由將溫以恆停職甚至是罷官,溫以恆便自己主動遞來了「屠刀」,天鐸帝焉有不用之理?
天鐸帝一咬牙一抿唇,正準備走到龍案前接下溫以恆的《陳情表》,然而卻在起身後愣了愣神,又重新坐回龍椅上,收斂了剛才溢於言表的喜悅之色。
就在剛才起身的瞬間,天鐸帝的心思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溫以恆之輩,縱然功高震主,但仍有對天子的微臣服之心,如今更主動請求辭官歸家,可謂知君心,識時務。
但朝中局勢紛繁複雜,天鐸帝依舊需要溫以恆這樣的人才從中制衡,平衡各方勢力,才不至於在雲慕林成為穩妥的國君之前,發生朝綱紊亂之事。
溫以恆自剛才上呈《陳情表》後就保持著跪地的姿態,姿勢標準、一動不動。
如今已是深秋時節,即便溫以恆身上有衣物覆體,但即便隔著秋日的褲裝,溫以恆也能透過衣物,感受到鋪滿麟德殿內的石材地板傳來的冰涼寒意。
溫以恆料准天鐸帝不會放他辭官歸家,所以即便這樣面朝大地的跪拜,忍受著地板的涼意,溫以恆內心平靜依舊,無波無瀾、無絲毫怯意。
果然,如溫以恆所預料的一般,天鐸帝再次站起身時,眼中對溫以恆主動請辭的欣喜已經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憂慮的目光。
天鐸帝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溫以恆身前,將溫以恆扶起來,臉上是一副擔憂的表情:「子初如此奔波勞累,以致原本健康的身體積勞成疾,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朕的原因……」
「不過也怪你做人做事實在得力,總能將所有事情處理得恰到好處,所以朕才恨不能將所有事情都交給你去做。」
溫以恆順勢開始說起了虛情假意的官方話:「微臣之所以能將事情辦好,皆因有聖上的引導教誨,如今聖上誤信他人讒言,不肯再教誨於微臣,微臣也無顏面再見聖上。」
「鑑於當前的形勢,微臣索性想,君亦不信臣,臣有愧於君,如此兩難境地,那不如乾脆由微臣辭官歸家,不再出現在聖上面前,引得惹聖上不滿。」
天鐸帝仍是一臉憂色,現在他開始相信溫以恆是真的準備辭官走人,終於著急起來。
「子初又何必著急辭官呢?你還如此年輕,雖說身體有積勞成疾之病,難道身體底子還能比你父親柱國公還差?」
但是溫以恆也沒有把話說死,而是還留了一個台階,看準時機在天鐸帝即將再次開口挽留時,又補充道。
「其實微臣也並非執意要請辭,實在是病體難治,若聖上能賞賜一些治病靈藥,微臣服下後,這病體說不定就能康復起來。」
天鐸帝知道溫以恆這是在他遞台階,才終於開始借坡下驢。
「不就是治病靈藥嗎?莫說皇宮大內,即便是朕的私庫里就有一堆名貴藥材閒置著,子初如今身體需要用藥,朕今日便著人給你送到國公府去。」
天鐸帝見溫以恆沒有趁此機會向他索要權力或金錢,而是治病用的草藥,才開始相信溫以恆是真的病了,而不是辭官的說辭。
天鐸帝私庫中的名貴草藥全是從天下收集,或者他國進貢得來的,早就堆積如山,與其在私庫里放著積累灰塵,天鐸帝也願意趁此機會將那些草藥分出去一部分,用以收買溫以恆。
溫以恆再次下跪向天鐸帝磕頭,但是語氣沒了剛才裝出來的誠惶誠恐:「多謝聖上賞賜。」
天鐸帝拉起溫以恆,緊握著他的手不肯撒開,放低了聲音囑咐道。
「這些賞賜都是小事,但是等出了麟德殿,子初切不可再提什麼辭官不辭官的了,今日你辭官之事,只有朕與你知曉,莫不要告知旁人了。」
如果溫以恆辭官的事情傳出去,肯定會引起朝中動盪,到時候說不準會激發,甚至加速朝中兩派勢力之間的鬥爭,最終引發暴亂。
溫以恆此番拿自己的前途與天鐸帝賭,從險境邊緣走了一遭,不僅保住了宰相之位,洗刷了天鐸帝對他的不滿和疑慮,還平白從天鐸帝的私庫里得了名貴藥材,可謂一石三鳥。
皇帝的私庫向來不缺天下名品,說不定天鐸帝賞賜的藥材里,就有可以治療百羅裙毒的解藥。
「是,今日之事,只聖上與微臣二人知曉,微臣對此事定會守口如瓶。」溫以恆向天鐸帝允諾保密後,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不過,微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聖上能夠答應。」
「什麼要求?」天鐸帝微微蹙眉,這時的天鐸帝才剛剛對溫以恆有點改觀,溫以恆又趁此機會提出要求,難道是見他今日好說話,開始得寸進尺了?
溫以恆對天鐸帝行了朝禮,鄭重請求道:「聖上方才說見微臣為疾病所累,欲將名貴藥材賞賜給微臣,微臣的意思是,待微臣回國公府找九冬小姐為微臣診病後,開出治病藥方及所需藥材。」
「屆時聖上可否允准九冬小姐入宮,親自尋找所需的藥材?」
天鐸帝神色再次放鬆。
本以為溫以恆要替的要求與某些軍機大事有關,未曾想又是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天鐸帝當即爽快的答應了溫以恆的請求。
「這個好說,原先蘇九冬就曾入宮為兩位娘娘治病,朕准許了。」
天鐸帝坐回龍案後,放鬆道:「子初所說的是那位醫術首屈一指的九冬小姐,就是蘇風瀾的女兒蘇九冬吧?」
「聽說此前她在西受降城出遊,與你一同在西受降城賑災,今日亦與你一同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