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妙解詩眼
2023-12-16 11:15:43 作者: 歡落
「俊俏男子亦可讀書習字,所以能來我布衣館以文會友也不見怪……況且,觀二位客官的神態氣度,應該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是否也是要參加明日的斗詩會?」
其實秦掌柜眼睛尖,經營布衣館許多年,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自打蘇九冬踏入布衣館起,他就看出蘇九冬是女扮男裝,而身旁的男子俊朗偉岸,氣度不凡,想來應該一對璧人。
但凡女扮男裝都有原因,自然不願意讓人看透戳穿,是以秦掌柜也沒有將事情說破。
蘇九冬這才意識到自己聽到,能寫得一手字、作得一首好詩的人,竟是位比俶州境內所有男子還俊秀的帥哥後,才有此失態的一問……她本來還以為會是某位高深莫測的白鬍子先生。
溫以恆便替蘇九冬回答道:「我二人亦是進京途中路過此地,聽聞近期有斗詩盛會,所以便想來觀戰一番,若能有機會參與其中,那便是萬分有幸了。」
秦掌柜不乏遺憾的回答道:「那你們今日還是來得晚了,昨日預告的詩眼是『長風』,所以今天的斗詩會舉辦時間在早上,可惜二位客官錯過了……」
蘇九冬對秦掌柜執手行禮,虛心請教:「敢問掌柜,今日斗詩會預告的詩眼什麼?」
秦掌柜雙手背負在身後,緩緩道:「今日預告的詩眼非常好解,正是『移舟』二字。」
說完,秦掌柜便盯向蘇九冬與溫以恆,想看看這兩位要參加斗詩會的人如何解詩眼,試探他們是否有實力參加明日的斗詩會。
斗詩會並非每個人都能參與,其詩眼猶如「邀請函」一般,能解得出詩眼的人,將自己的所解詩眼的詩句寫在紙上,在入場時將紙張交給布衣館掌柜,才可獲得參加斗詩會的資格。
每場斗詩會結束前,由官差宣布詩眼,倒數第二日的詩眼則由長史出面宣布。
詩眼通常以兩個字的詞語居多,偶爾會出現三、四字的情況。詩眼既為預告明日斗詩會的時間段,也可以藉此觀察參加斗詩會的人會如何解詩眼,不求解得對,但求解得好。
所以「解詩眼」,亦是最後一日評選出此番斗詩會上斗詩解詩的評判標準之一。
當秦掌柜嘴裡蹦出「移舟」二字時,蘇九冬腦子裡,便下意識的冒出了在語文課本上出現過的、唐代詩人孟浩然的代表作之一《宿建德/江》。
「移舟…移舟泊煙渚,日暮百客愁新。」
並非蘇九冬文思泉湧,全因課本上這首需要背誦,而且五言絕句朗朗上口,也難怪時隔多年,蘇九冬仍能記得分毫不差,脫口而出。
「詩星孟浩然的詩句質韻樸素,但獨有其韻味,鉛華天成,確實有其特色……公子能選得此詩來解詩眼,能力不差,想來明日定能參加斗詩會了。」
秦掌柜對蘇九冬露出了讚賞欣慰的眼神,轉而又向目光投向旁邊的溫以恆:「這位公子,您是否也要嘗試解一解詩眼呢?」
溫以恆微微一笑,從容不迫的開口:「今日預告的詩眼是『移舟』,想必明日的斗詩會舉辦時間就在晚上,恆認為有一詩可解,即為王昌齡的《太湖秋夕》可解。」
「月明移舟去,夜靜魂夢歸。」
秦掌柜並不著急評論,反而問溫以恆:「敢問公子,為何會想到以此詩做解?」
溫以恆臉上仍掛著明耀照人的笑容:「理由很簡單,皆因此地舉辦斗詩會,全為紀念我大胤朝百年前、前往北狄進行和親的妙嶸郡主。」
「妙嶸郡主乃我大胤朝宗室女,不遠萬里奔赴北疆,與北狄異族和親,以至大胤朝與北狄部落自此結為秦晉之好。」
「在往後的七十年裡,大胤朝與北狄邊塞得到暫時平定,直到如今聖上登基之時。」
「而王昌齡作為著名的邊塞詩人,在後代以邊塞詩稱世,天才有志向,妙句流傳廣。」
溫以恆再一指院子裡門廳懸掛的五展燈籠:「王昌齡其詩有古肅嚴朴之的五言絕句,七絕更是大有風采,所以恆便選了這首《太湖秋夕》做解。」
蘇九冬順著溫以恆所指方向看去,見門廳上懸掛的五個燈籠上都寫著「七」,不由得想到溫以恆所解的五言絕句與七言絕句,才恍然大悟,喃喃道|:
「古詩大多以五絕、七絕作為體裁,阿恆能如此觀察入微,在解詩眼的時候同時解了燈籠里的門道……我的水平還是與他差得太遠。」
秦掌柜並沒有注意蘇九冬的自言自語,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溫以恆,待聽完溫以恆的回答,才流露出非常讚賞的目光,對溫以恆執手行禮,表示尊敬。
「公子觀察入微,聰慧過人,你所說的這首詩詞,正是長史選中『移舟』作為詩眼的出處……看來公子明日亦可參加明日的斗詩會了。」
秦掌柜找招來店夥計,正打算問溫以恆與蘇九冬的名號,才好將二人的名字記入明日參加斗詩會的名單之中。
溫以恆輕輕推手,以示拒絕:「恆水平有限,明日只欲觀戰,不欲參與其中……秦掌柜只記下這位山秀公子的名號即可。」
之前蘇九冬為糊弄西受降城內的戎狄富戶隱次歸,曾想過自己該以什麼名號去誆人。
溫以恆早已替蘇九冬從千萬句古詩中選中「山秀」二字作為名號,皆因詩句藏頭的「九冬山秀」。
這次溫以恆直接為蘇九冬報了「山秀公子」的名號,也省了蘇九冬再次「胡編亂造」名號的麻煩。
秦掌柜在冊子上寫下山秀公子的名號,復向溫以恆再次確認道:「公子您真的不欲參加明日的斗詩會?」
溫以恆依舊搖頭拒絕:「斗詩會乃以文會友,即使不參與其中,只在一旁觀戰,也可見識眾位文客的風采。」
「敢問秦掌柜,目前通過詩眼,我們只知明日斗詩會舉辦的時間在晚上,敢問具體的時辰是幾何?」
「明日寅時中,斗詩會正式開始,還請山秀公子能準時到達我布衣館參與斗詩會,還望……」秦掌柜望向溫以恆。
溫以恆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態度:「失禮了,方才恆沉於解詩眼,竟忘了向掌柜您進行自我介紹,在下子初。」
秦掌柜欣喜點頭:「啊!還望子初公子也能賞光,準時過來觀戰。」
溫以恆與蘇九冬拜別了秦掌柜,回到館驛中用餐,與溫以恆的淡然不同,蘇九冬在吃飯時全程面露憂色。
溫以恆將肉汁拌入蘇九冬飯中,問道:「吃飯是雅事好事,你怎麼還吃得愁容滿面了?」
蘇九冬微微噘嘴,緩緩答道:「我不是愁吃飯這事,是在為明日的斗詩會發愁。」
溫以恆放鬆一笑,繼續為蘇九冬拌飯:「今日秦掌柜不是已經在名冊上寫下你的名號了?明日只管直接去參加,有什麼可發愁的?」
「我不是愁入場,我是愁我這一手貓爬字,怕到時候寫在牆上丟人現眼……」
蘇九冬更加愁了,眉間蹙起,目露幽光:「全怪我覺得斗詩會好玩,一時衝動就報名參加,卻忘了斗詩會都是題壁詩,要在牆上留字。」
溫以恆聞言哈哈一笑:「我還當是什麼愁事,原是為了你的字……你的字跡有自己的風韻,遠沒有差到貓爬字的地步,你不必妄自菲薄。」
其實蘇九冬的書法並不算差,從現代穿越過來每日翻閱醫書古籍提筆寫藥材,早已適應了毛筆的懸腕書寫方式。
再加上進京後有溫以恆的培訓與監督,書法長進許多,比之京城第一閨秀鳳瀛瀛的書法也不差,斷不會丟人現眼。
所謂的「貓爬字」,也不過蘇九冬的自謙而已。
見蘇九冬還是興致缺缺,溫以恆又安慰道:
「到時候你若有靈感,可直接上去題字,不必為自己的書法發愁,再說了,今日去布衣館一看,書法稍差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們不還是有勇氣在牆上留字了?」
「我不要與下比,要往上比。」溫以恆這麼一安慰,蘇九冬連吃飯的心思都沒了:「今天你也不是沒看到那位顧公子的書法,我這水平與他一比,猶如雲泥之別。」
蘇九冬心中實在對那位顧公子的書法崇拜,今日看到顧公子的書法留字時,恨不能將那書法拓下來帶回館驛里學習。
溫以恆眼神里熄了火光,微微不滿道:「你的書法是我教出來的,水平能與鳳瀛瀛比肩,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將自己的書法貶得一文不值……難道那位顧公子的書法就比我寫得還好?」
蘇九冬聽出了溫以恆話里似乎有微微醋意,便收起愁容,無奈又好笑的開始安慰起溫以恆來:「你的書法乃京城第一,那位顧公子的書法在京城裡可能都不夠看,更加遠不及你。」
溫以恆的書法已然臻於爐火純青,暢快恣肆,不受書寫形式的拘束,更從中摸索出專屬他自己的一套運筆方法,確實可稱為京城第一好字,乃至天下第一好字。
然而蘇九冬終究還是從硬筆開始學習起步的現代人,雖然已經適應了毛筆的書寫方式,但仍舊學不來溫以恆的一手好字。
所以才會對筆法更為內斂沉靜的、與顧公子類同的書法青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