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同室操戈
2023-12-16 11:15:43 作者: 歡落
隱次歸盯著眼前空白的紙張,手執毛筆手腕懸空,卻遲遲沒有落筆,內心正天人交戰。
本來打算今晚召集美人一起泡澡的隱次歸,在吃過晚飯後便一頭扎入書房中,計劃著如何寫信向雲慕林匯報情況,讓雲慕林不要再將西受降城的旱情壓下瞞報。
只有雲慕林不再故意隱瞞旱情,天鐸帝越早知曉城中的旱情,朝廷的賑災銀才會越早下批,他的粥廠也不用支撐太久,過著每日花錢如流水的肉痛生活。
一刻鐘後,隱次歸的書房中聚集了西受降城中的所有戎狄富戶一共十六人,滿滿當當幾乎占滿了整個書房。
隱次歸早早命人準備好了座椅,待所有人入座後才開始發言:「今日著急請眾位朋友前來,只為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我們聯名給太子遞個信函,請求太子不要再隱瞞西受降城的旱情;第二件事,就是籌集銀兩,為太子分憂解難。」
隱次歸思前想後,實在不願意由自己出這五十萬兩的現銀捐款。其一是因為短時間內實在湊不齊五十萬兩,其二就是他手上也沒有如此多的現銀。因此隱次歸便想找一個由頭號召戎狄富戶一齊捐款,將五十萬兩補足。
再有,蘇九冬所扮的馬匠人要求隱次歸在朝廷的賑災銀與糧食未發放到西受降城前,粥廠就一日不能停歇,堅持一日施粥三次,香粥還必須濃稠得立筷不倒,這番花費實在夠嗆。
因此,向雲慕林上報,請求他停止瞞報西受降城的旱情,就成了當務之急。
不過隱次歸也有自知之明,明白僅憑自己一人之力,實在難以勸動雲慕林不要隱瞞旱情,於是決定著急忠戎狄富戶一起聯名寫信函。
一來可以讓雲慕林看到戎狄富戶這邊的統一意向,二來也可加重商談的砝碼,不至於讓雲慕林一看到信函就直接扔了擱置不理。
戎狄富戶里排名第二的公乘健立刻提出異議:「隱老闆,你所提的這兩件事情,未免過於突然,實在難以讓人不去深思其中啊…」
「況且,早先不還是隱老闆你主動提議說,為了不讓咱們與太子之間的聯繫布線暴露,讓太子將城中旱情壓著不讓上報。怎麼如今突然改變了主意?豈非中原人說的出爾反爾?」
隱次歸暗暗瞪了公乘健一眼,裝模作樣的深深嘆了一口氣:「並非隱某出爾反爾,其中還有內情。壓著旱情不讓上報,本來就是太子自己的意思。」
「然太子礙於自己的儲君身份不好說出口,最後就授意讓隱某提出來。如今溫相來城中賑災,形勢不同以往,城中旱情遲早會爆發,最後追究起來,瞞報旱情的太子鐵定在劫難逃。」
「與其讓太子受到大胤朝天子的責罰而牽連到我們,我們倒不如早日勸諫太子,請他早日主動向天子匯報,進來也不至於鬧得太難看。」
隱次歸見到有不少富戶紛紛點頭,繼續乘勝追擊:「如果我們能成功力勸太子懸崖勒馬,並主動奉上捐款,定能住太子度過這次難關、討得天子的歡心。」
隱次歸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隱某這是一片苦心無人知啊…他人不理解也就算了,公乘老闆同我一樣是為太子效力之人,難道你還不理解嗎?」
「隱老闆這是又想拉著我們統一戰線吧…」公乘健白了隱次歸一眼,最後還是加入隱次歸與眾人討論的戰線之中。
此時隱次歸不知道的是,他們在書房中談話內容與情形,都被溫以恆派來打探情況的丁旭銘聽在耳里,看在眼裡。
丁旭銘收集好了情報,當即返回行轅向溫以恆匯報情況。
溫以恆聽罷,問道:「那他們商議的結果如何?」
丁旭銘答道:「雖然那公乘健最後還是沒有同意幫助隱次歸勸阻太子、及為他捐款,但他們是少數人。少數服從多數,最後還是如了隱次歸的願,兩個事情都是多數贊成通過了。」
蘇九冬當即從圈椅上坐直了身子,好奇問道:「都贊同的意思是,其他富戶都同意為隱次歸湊齊五十萬兩現銀?」
「確實,最後大多數都舉手表決贊同了。」丁旭銘回道。
溫以恆揮手讓丁旭銘退下,才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只怕隱次歸沒有向其他富戶說明,這筆五十萬兩現銀的捐款,是直接用他隱次歸的名字捐贈給西受降城官府…」
蘇九冬則笑出了聲:「那是肯定的!如果他敢說明原因,首先就會招來其他人的毒打,第二就是自己存銀票據的事情暴露。即便給他一千、一萬個膽子,他也絕對不敢說明的。」
溫以恆也露出了輕蔑的笑意:「據我推測,隱次歸應該早在找其他富戶來家中商討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說辭。」
「到時候只以雲慕林做托,即便最後其他人發現捐款名義出自隱次歸個人,隱次歸也可以假說是太子礙於身份,不便親自出馬,所以才指定署他隱次歸的名。」
「難道他不怕這樣的結果會激怒其他人,他們找到京城去追問雲慕林?」
「隱次歸這是在賭,賭的就是反正這些富戶也沒機會進京直接近距離接觸找雲慕林詢問銀子的用途,而且即便真的見到了雲慕林,也沒人敢直接問。」
「…這個隱次歸真是厚臉皮,居然敢騙自己的同胞說五十萬兩是為雲慕林而捐。既不怕有人借題發揮說雲慕林目無君父,也不擔憂事情敗露被人追打。」
溫以恆從書架上抽出一捲地圖,指著地名悉心為蘇九冬講解道:「那些富戶雖然統稱為戎狄富戶,但他們其實並不是來自同一個地區。」
「自春秋後,居民中便有華夏與戎、狄、蠻、夷的區分。南方稱為南蠻;東邊喚作東夷;西邊叫做西戎;北邊則稱作狄。」
「聽石一清說,因為城中那些異族受降的富戶大多數人來自北狄與西戎,所以才將他們統一稱作戎狄。」
蘇九冬見怪不怪的喃喃道:「怪不得聽旭銘說,裡面有個叫公乘健的富戶會站出來對隱次歸的提議持反對意見,敢情他們根本不是同胞,所以才會有分歧。」
「早前為了使用開壇祈雨的計策調查不肯捐款的官員時,我連隱次歸他們那群富戶也一併調查了。那公乘健來自北狄,隱次歸來自西戎,兩人本不是同一國人,有分歧也不奇怪。」
蘇九冬繼續好奇問道:「既然不是同一國人,為何最後還是讓他們聚在了一起?」
「自然是為了抱團互助、各取所需而已。」溫以恆其實對這樣聚集在一起的異族人十分警惕,西晉時期八王之亂後的五胡亂華,就是可怕的例子。
「他們會聚在西受降城,皆因天鐸帝登基初年,派了你的父親、蘇將軍四處征戰彰顯大胤朝天威,將四周鄰國打得苦不堪言,於是那段時間裡有許多俘虜與異族人同降入大胤朝。」
「隱次歸與公乘健都是同一批降入西受降城的戎狄人,是以便結伴同行。」
蘇九冬調動起灰色的小腦細胞,努力回憶道:「如果我所記不錯,公乘這個詞彙,早先好像是爵位的稱謂,後來演變為姓氏。公乘健來自北狄,怎麼會姓秦漢後的姓氏呢?」
一開始蘇九冬只當做是百家姓里出現的複姓,後來一翻資料才知這個姓氏大有來頭。
「你沒記錯,公乘確實是秦漢後此爵位公族的姓氏。」
溫以恆說道:「那公乘健的祖上曾是漢時公族的後裔,後來因戰亂逃去外族避禍,最後在北狄定居。所以即便公乘健來自北狄,仍依舊擁有公乘這樣秦漢時公族的姓氏。」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背景,公乘健在最初時才不怵與隱次歸打擂台叫板。然而公乘健的經商水平比隱次歸差一截,是以如今在城中戎狄富戶的小團體裡排名第二位。」
溫以恆早已將西受降城中異族富戶的情況全部調查清楚,所以才會對隱次歸與公乘健二人之間的競爭關係洞如觀火。
蘇九冬不由得抿唇:「第二和第一不和,遲早會打起來,也怪不得公乘健會對隱次歸不滿。」
溫以恆補充道:「經過了多年的相處,他們雖然還沒鬧得需要打起來的程度,但二人之間確實有經商及利益上的摩擦。」
蘇九冬頓時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我雖然開過藥膳館做個小東家,但確實對經商不熟悉,你能不能說說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或者利益糾紛?」
溫以恆輕笑,帶著蘇九冬順勢躺倒在羅漢榻上,輕描淡寫的簡略概括道:
「無非是隱次歸意圖從我大胤朝百姓身上壓榨更多銀錢,而公乘健因他自身有中原漢人血統的關係,更傾向於與民互惠互利…而且,隱次歸比公乘健在雲慕林面前更會討好奉承。」
「由於彼此政見與傾向不同,因此隱次歸與公乘健二人之間也開始產生矛盾,彼此看不上眼。所以公乘健就打頭質疑了隱次歸今日所提的兩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