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濃茶催吐
2023-12-16 11:15:43 作者: 歡落
開壇祈雨之時定在午時正,所以溫以恆這一頓簡單的早餐也是吃一口停一口看一眼摺子,放慢速度拖拖拉拉吃到了巳時三刻,直到石一清前來接人,溫以恆也才「享用」完畢。
溫以恆巳時乘轎輦從行轅出發,卻在前往官府的途中叫停了轎夫的腳步。
石一清從後方的轎輦上下來,來到溫以恆的轎輦前請示:「此地距離官府仍有一段距離,敢問溫相為何停車呢?」
溫以恆掀開轎簾走出轎子,五指合掌遙指街道兩旁的災民百姓,聲音低沉:「誒…本相為何停車,難道你石大人還看不出嗎?」
眼見酷暑天氣中,不時有忍飢挨餓的災民倒頹於道路兩邊,現在見有官府衙兵鳴鑼開道,本應迴避的百姓們卻早已餓得沒了避讓府衙轎輦的力氣。
石一清見狀也只能無聲的嘆氣,自責道:「城中慘狀如此,皆因下官及一眾都護府官員不作為,以致如此境況。」
溫以恆見石一清確實發自內心的自責,微微點點頭,而後徒步領著眾人往回走了將近一公里,來到剛才路過的官府粥棚前,看了看排長隊領吃食的災民,又望向粥棚里的兩口大鍋。
眾為官府隨員朝著溫以恆的目光望去,只見兩口大鍋里的粥卻是米粒寥寥無幾,清湯寡水,甚至能照出人影,與溫以恆之前要求的能在粥里立筷而不倒的要求,差之甚遠。
「看看這鍋里的粥吧…」溫以恆語氣愈發沉重,對身邊的官府隨員斥責道:「這是能讓災民飽食果腹的粥麼?這根本就是在溫水裡放幾粒糙米而已。」
「我大胤朝的某些父母官,深掌官權卻不肯作為,尸位素餐不顧百姓死活,踟躕誤事,路有餓殍而不知發,屯糧積蓄不肯放,以致西受降城內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溫以恆憤慨怒罵的語氣中,竟多了幾分難以抑制的悲從中來。
溫以恆又轉頭看了看身邊哀怨的石一清,深知維繫至此的石一清確實有苦衷與難處,便將到嘴邊的責難之語壓了下去。
溫以恆讓旭銘回行轅拿來石一清為溫以恆準備的十石糧袋,命粥棚里的官差熬粥。
「溫相,這可是下官為您準備的一辦口糧還多呀…」石一清訝異道。
溫以恆揮手止住石一清的話,只親自在一旁監督官差熬粥。糧袋裡一粒粒細白精米被倒入黑黢黢的大鍋里,瞬時激起一片沸騰的水汽煙霧。
最後官差用溫以恆捐出的這十石精米,熬出了可立筷子而不倒的濃稠白米粥。溫以恆走到排隊領粥的災民面前,聲音微顫:「這新粥啊,很快就會熬好了…」
溫以恆話裡有話,意味深長。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挨餓的災民們聽,更是說給身邊的官府隨員們聽,甚至還要借隨員之口說給那些不肯捐款借糧的官員及富戶們聽的。
由於溫以恆在前往府衙的過程中在路上耽擱了時間,所以原本定於午時正開壇祈雨的活動,推遲到了午時四刻,也正是烈日最當空的時段。
都護府的其他官員和名冊榜上有名的富戶們不知溫以恆有事在路上耽擱,只從早上巳時開始便在官府集合完畢,等待溫以恆的到來。
雖然大多數人對溫以恆的「遲到」很不滿,但也只能礙於自己的「官卑職小」而不敢置一詞。
午時四刻正,姍姍來遲的溫以恆親自率領眾位西受降城的官員,及名冊上排名前十的富戶們,登上高台開壇焚香,行禮禱告,通狀祈雨,期三日雨足。
溫以恆住持的這場開壇祈雨與民間自發的祈雨不同,並不會請來巫師當眾大跳「祈雨舞」,而是帶領眾官員行禮跪拜,向上天表達自己祈求之意。
禮畢,眾人各回其座,坐於溫以恆命人放置的蘆葦席座之上靜候天上動靜,然而天空中仍是與剛才無二,烈日當頭,萬里無雲。
雖是七月流火,但炎熱不減,日頭之下仍能沁出一身粘膩薄汗。明明是初秋時節,卻不見有絲毫涼風。
高台之下的圍觀民眾百姓里,喬裝改扮為男子的蘇九冬也帶了幾名護衛混入其中,只為一觀溫以恆今日如何令得官員吐銀、富戶出糧。
溫以恆端坐高台之上,高台下的部分官員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從沒見過這樣祈雨的,竟沒把巫師請來,以祈雨舞相禱,僅僅靠我們為官者跪拜幾下,怎麼可能求下恩澤澍雨呢?」
為首的戎狄富戶隱次歸語帶不屑:「誰知道他是真的想祈雨,還是惺惺作態博個為民愛民的好名聲呢…」
「說不定他此番開壇祈雨,還真的是為了博好名聲吧…」
私下議論的口子一開,某些心術不正的官員揣測起溫以恆來便肆無忌憚:「他此次北征立了大功,為何遲遲不歸反而留在西受降城,不就是害怕回京後被聖上忌諱、功高蓋主嘛…」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不肯回去,說不定就是害怕回去後丟了宰相的位子…之前他不就差點丟過一回麼?最後還是聖上寬宏大量赦免他無罪,才得以官復原職。」
耳聽得下方官員與富戶們的議論愈演愈烈,溫以恆才終於拿手指輕叩兩下桌面,開口道:「夏去秋來,卻不見有轉涼的跡象,而今更是誘發了城中旱災。」
「今日開壇祈雨,所求皆為百姓。災民遍地而不見有蔭庇遮日,我們為官者富庶者,今日皆不張傘打扇坐於烈日之下,體驗一下稼穡之艱難,察民生之疾艱,思紡績之辛苦。」
溫以恆的一番「感同身受論」並不是在向眾位官員們求問,而知直截了當的通知眾人,不許有所遮蔽,直直曝坐於烈日之下。
溫以恆畢竟是當朝一品,他的命令確實無人敢違抗。所以即便眾官員及富戶們心有怨懟也不敢違命,果真頂著當頭烈日枯坐等待。
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的工夫過去了,依舊是烈日當空不見雲。眾官員與富戶們早已揮汗如雨,汗流浹背。
台下的民眾見溫以恆遲遲沒有動靜,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所以也跟著一起枯守,然而灼熱的太陽卻將他們一起烤得滿頭大汗,叫苦連天。
蘇九冬只知溫以恆想對官員與富戶們使用催吐的手段,但卻不知具體的操作,所以也好奇的昂首以待。
閉目養神的溫以恆此時終於有所動作,招來都護使石一清,吩咐道:「驕陽似火,石大人著人去取些茶水來,分發給眾位同僚及富員們罷。」
石一清當即轉去高台後的府衙里準備茶水。不一會兒,石一清吩咐奴僕給每位在場官員及富戶分發了溫以恆命人「特製」的濃茶。
由於天氣實在炎熱,經過了午時太醫的「炙烤」,枯坐多時的官員富戶們終於等來了解渴的茶水,紛紛接過茶杯仰頭就飲,根本不管什麼品不品茶了。
蘇九冬看到溫以恆命人端了茶水分發給眾官員及富戶,才終於明白了溫以恆的計劃與意圖。
戎狄富戶隱次歸仰頭一喝,察覺出口味不對,只覺得滿口苦澀,反而覺得越喝越渴,便忍不住吐槽:「這是什麼茶?也忒濃忒難喝了!」
長史胡不識小聲提醒道:「難喝也得喝,這是溫相的意思,難道你還敢吐出來?」
原本想就此作罷的部分官員們一聽胡不識的話,也不敢停止不喝,紛紛仰頭一飲而盡。
有那實在忍不住的官員,直接當眾「嘩啦」一聲吐了出來,污穢之物吐在面前的小桌上。
旁邊的隱次歸以袖掩鼻,將一個小痰盂扔到吐出來的官員嘴裡,罵罵咧咧道:「你傻呀!旁邊有現成的痰盂你不用,非要吐在桌子上!惡不噁心!髒不髒!」
隱次歸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在場官員與富戶才注意到小桌下放置的小痰盂。有實在覺得肚中翻攪實在難受的官員,眼疾手快的抓過小桌下的小痰盂大吐特吐起來。
於是,圍觀的百姓們便見識了群官富戶齊齊嘔吐不止「奇景」。
蘇九冬正津津有味的看著官員富戶們喝了茶水後的眾生百態,只覺樂不可支,耳邊卻響起一個悅耳低沉的男子聲音:「原來是想借茶水催吐麼?這位溫相,確實有意思。」
蘇九冬轉頭望向聲音來源,卻不見那人的蹤跡,只聞到了淡淡的筆墨泛香,自言自語道:「唔,這還是徽墨的氣味,還是個有品位、講品質的讀書人…」
且不說這位神龍見深不見尾的「讀書人」如何對溫以恆置言,卻見喝了茶水後狂吐不止的官員與富戶們面上紛紛顯露了難色。
長史胡不識察覺出溫以恆派石一清送的茶水有異,剛想開口說話,卻見高台上的溫以恆立刻站起身朗聲宣布道:「在場吐者皆不許掩蓋嘔吐之物!」
官員們還處在不解其意的懵懂階段,身後便有石一派出的官差們奪過官員手裡的小痰盂,一一進行檢查。
胡不識似乎明白了溫以恆的意圖,明知故問道:「溫相,您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