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本性難移

2023-12-16 11:15:43 作者: 歡落
  顯然村民們對蘇九冬動不動就搬出河神來鎮場的行徑十分不滿。

  沉默良久,有一份村民首先說話了:「你家藏有病人!」

  「你家還有藥材!」

  「今天中午金大娘進了你家,我也看著你院子裡曬的都是藥材,看的真著呢!」

  說到藥材,人群里聲音漸漸強了起來,似乎蘇九冬家裡的藥材比藏有病人更令人關注。

  蘇九冬心想不是衝著阿蓉來要把她沉塘的,心裡石頭就落了地。

  阿蓉現在病情有所好轉,病症治好的機率很大,她還能繼續成長,體會這世間的美好。

  阿蓉失去了雙親,失去了有爹娘陪伴的童年,阿蓉已經失去太多。蘇九冬不願意看見迷信的村民再次扼殺這朵羸弱的花。

  「瘟疫持續了這麼久,村里一大半人都患病了,難道我家裡人患病了是罪過?」

  蘇九冬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被這群無知村民給氣壞了身子,平復自己的情緒說到:「官府又派官員下來分發藥材,每家每戶都有去領取,怎麼我家裡有藥材反而成了稀罕事?」

  「妙玲說看到你家裡有神藥!和官府發的藥材不一樣,能醫好病人!」

  果然是金氏和蘇妙玲二人在背後搞鬼!

  蘇九冬本以為分家就能徹底的脫離蘇家這一灘爛泥,然而蘇家人還是如蝕骨之蛆一般,陰魂不散的糾纏著她不罷休,三翻四次給她找茬添堵。

  「金大娘還說,你家裡的神藥剩的不多了,再不去搶就沒了!讓我們快來搶,先到先得。」

  「金大娘說看到曾家阿蓉在你家裡養著。之前獻祭曾家阿蓉的爹娘時,我們都親眼看到曾家阿蓉都病的快死了。

  現在她在你家裡好好的養著,可不就是被你治好了就活了!」

  「我家裡的藥和官府發的不一樣,但是藥性是相似的,最後服用的效果還是一樣的,並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藥。」

  蘇九冬背靠著院門往後一推,推開小半門扉,閃身進去抓了一把藥材又跳出來,一個一個的舉起來展示給村民們查看。

  「這些是青蒿、常山、夏枯草和菖蒲,都是顯而易見的藥材,藥材鋪里也能買到,和官府發給大家的要沒有區別,真的不是什麼神藥。」

  村民領了官府發的藥材卻不好好服用,患了病又埋怨官府不作為。

  如今聽信金氏讒言,相信什麼救命神藥又跑來她家搶砸。每每與村民們交鋒,蘇九冬只能說是倦了。

  從被獻祭活著回來堅決分家,到扮成河神特使阻止病人沉塘的鬧劇,再到如今證明所謂「神藥」不過只是普通藥材,自證清白的過程總是伴隨著無奈和慘烈。

  蘇九冬一一掃過堵在家門口的村民,其中不乏有跟著瞎摻和的好事者,有的還是她從沉塘事件里救下的病人家眷。

  蘇九冬的腦海里閃過農夫與蛇的畫面。

  農夫存善念好心救蛇,而蛇卻不知感恩圖報,遵從本性選擇咬死農夫。

  現在的蘇九冬好比農夫,種了善因不一定得善果;無賴糾纏的村民就是那咬人的毒蛇,緊緊追著蘇九冬咬住不放。

  蘇九冬作為一名軍醫,一直把治病救人當做行事根本。

  她本以為,她阻止村民把病人沉塘、不舍晝夜疲於奔命的研製瘟疫解藥,就是在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

  她本以為,人人都是三字經里說的那樣性本善,沒有一種人性的弱點是所不能原諒的。

  然而被救之人仍不滿足,把你的善意理解為理所當然,貪婪的向你索要更多,仿佛你若不繼續行醫施救,你就是不再是好人……

  窮山惡水出刁民,蘇九冬自覺對這裡的村民已經仁至義盡。

  但她也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即使她為村民做的再多,他們的本性還是不會改變的。

  「你們想要的神藥,我這裡沒有。」

  蘇九冬把揣在衣服里的藥方拿出來,紙張折迭著,也沒有展開讓村民們看,「但我有可以暫緩病情的藥方,你們誰想要,我也可以白送給你們。」

  蘇九冬心想,送了這次藥方,我也就不欠原主什麼了。這一世的糟糕經歷,純當是替一直在犯水逆的原主還債了。

  「暫緩病情?那不就和官府發的一樣?不要了不要了。」

  村民們比對過蘇九冬展示的藥材,再想想領取的官府發放的藥材,似乎確實是同樣的功效,來時高漲的搶藥氣焰頓時被一盆冷水給澆得熄了。

  一大群人水頭喪氣的散去,來時轟轟烈烈,走時灰頭土臉。

  蘇九冬看著村民們離開的背影,心下無奈的感嘆,這些人,徹底的沒救了……

  但是對於蘇家人「不厭其煩」給她找的麻煩,她都會一一記起來,屆時讓他們一筆一筆的加倍償還。

  經過一整天的鏖戰,蘇九冬徹底的累垮了,晚飯也沒有心思吃,垂喪著臉,心情低落的守在蘇庭安床邊。

  蘇九冬哄著蘇庭安喝了藥汁,再強忍著困意把蘇庭安哄睡。

  習慣了平時溫以恆的不離身邊的陪伴,從清晨出去後他整日沒有出現,蘇九冬不是不失落的。

  下午面對村民來槍藥時的咄咄逼人,蘇九冬下意識的希望如果溫以恆能在就好了。然而她想了一下午的人,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日的疲憊席捲而來,淹沒了這位疲憊的醫者。

  月上中天,各家各戶紛紛熄了點點燭火,月光還在山脊忘情的走動。

  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

  溫以恆還是沒回來,蘇九冬披著溫以恆的小毯子,在燭火照不到的地方黯然睡著了。

  蘇九冬睡得昏昏沉沉,恍惚聽到有人喚她。

  「蘇九冬,九冬兒……」

  蘇九冬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一片迷霧中,只見眼前白茫茫一片,雲遮霧罩,不明白天黑夜,也不見出路。

  不遠處又有聲音傳來,不是剛才喚她的女聲,而是孩童的嬉鬧聲。

  「啊……蚊子……蚊子哥哥等等我呀……」先是小女孩正牙牙學語時口齒不清的聲音。

  「不是蚊子哥哥哦~沒說對我的名字我就不等你了……」

  「蚊……溫……溫哥哥……」

  蘇九冬循著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走近光亮處,眼前的迷霧幻化出園林的場景。

  從穿廊的入口跑過來兩個小小身影。還沒等蘇九冬打眼看清,身後突然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著她快速往前飛。

  蘇九冬身邊的場景極速變換不停,有不屬於小山村的高宅大院亭台樓閣、有錦衣華服貴小姐貴婦。

  其中出現次數最多也最常見的畫面,是一男一女小童在園林或屋內嬉戲玩鬧,臉上滿是成年人奢望的天真無邪的笑容。

  女童純真可愛,雖然不同成年人的俊美,但卻有讓人捨不得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的的致命吸引力。

  而男童不論坐著還是站著,角度一直是背對著蘇九冬,蘇九冬始終看不到男童的面容。

  蘇九冬被推到一間書房窗外,沒有再被繼續推著走。蘇九冬看四下無人,探頭望向窗內,寬大的書桌前圍著兩個小人身影,還是之前的男童女童。

  「蚊子哥哥……我還是想吃糕糕。」小女童倚靠著對她而言很是高大的書桌。

  眼巴巴望著書桌上攤開的已經被啃食了一半多的棗糕,嘴巴嘟嘟,嘴角沾著雪白的棗糕粉末,十分惹人喜愛。

  「又沒說對我的名字哦~」小男童閃到小女童身前,擋在她和書桌之間。

  不出所料的,小男童依舊是背對著蘇九冬的角度,但蘇九冬還是把小男童把桌上的棗糕全兜進一張油皮紙里,再把紙兜攬在懷裡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男童夾著棗糕紙兜跑出了蘇九冬視線範圍之外,但應該沒有跑遠,小女童轉身還是能看到男童。

  嘴裡蹦出的文字也是急切非常:「蚊子哥哥……蚊哥哥,壞壞,偷走糕糕!」

  蘇九冬只能聽男童的聲音,淡然又帶著些微的寵溺的對女童說:「還想吃棗糕糕嗎?」

  「嗯嗯!還想吃~糕糕好吃~」小女童不假思索就快速點頭,生怕回答的慢了,棗糕就沒了。

  一隻捻著雪白棗糕的胖胖小手出現在蘇九冬視線里,應該是男童的手。那隻小胖手捻著棗糕,也黏著小女童的視線。

  蘇九冬看著小男童沒完沒了的拿棗糕逗弄著小女童,就是不肯給她吃一口。

  心下也跟著小女孩一起瞎著急。這男童實在可惡,小小年紀不學好,只會欺負小女生。

  小女童饞的口水嘀嗒嘀嗒,那麼一點大的孩童,衣襟前愣是被分泌的大量口水給沾濕了,看著邋遢又滑稽。

  「如果你長大了嫁給溫哥哥,就可以吃好多棗糕糕咯~」

  聽到小男童說出這不合時宜也不符合小孩子年齡所說的話,蘇九冬氣不打一處來……

  這小孩子才這麼大,就開始知道誘騙小女生做媳婦了?!

  「溫……!溫!」蘇九冬不由自主的想幫小女童把名字喊清楚,周圍仿佛地震一般地動山搖。

  眼前的場景開始塌陷,蘇九冬跌入一片了迷霧中,身體急速下墜,失重的恐懼籠罩著她。

  「不!不!!」

  「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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