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出征

  錢芊芊扭過頭，雙手將身上的包袱攥緊了些，纖長睫翼微垂，擋住了眼底的情緒。

  「好好好，我不說便是了，你瞧，時辰不早了，我們趕緊去將軍府吧。」

  穆天悅拗不過錢芊芊，這麼多日接觸下來，他知道錢芊芊是個倔強性子，嘴硬心軟，所以話音一落，就抬腳走在了前方。

  錢芊芊立刻跟了上去，走到將軍府門口，天邊已露出了一抹斜陽，金燦燦的陽光灑下，更顯得她明媚動人。

  今日是蕭墨寒的出征之日，所以將軍府大門敞開，數十萬將士已在連洲城外集結完畢，只等蕭墨寒出城。

  「錢姑娘。」

  管家正好從裡頭出來，瞧見錢芊芊，不禁錯愕一瞬，錢芊芊鮮少有這般艷麗的打扮，乍一看當真與眾不同。

  「我們是來給將軍送行的，正好準備了些東西，想親手交給將軍。」

  穆天悅見錢芊芊有些猶豫，便兀自上前，淡淡地解釋了一句，給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立刻明白了穆天悅的意思，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二位快請進，將軍就在書房。」

  錢芊芊微微頷首，便跟穆天悅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她知道蕭墨寒的書房在那兒，在她推門之際，蕭墨寒已是一身戎裝，站在窗邊擦拭手裡的長劍。

  聽得「吱呀」一聲響動，蕭墨寒皺了皺眉，心想哪個下人如此不懂規矩，進他的書房都不知要先叩門，但瞧見門口的錢芊芊，他心裡便瞬間瞭然了。

  錢芊芊向來就不是個守規矩的，若是叩了門，倒不是她的作風了。

  蕭墨寒收起手裡的長劍，上下打量了錢芊芊一眼，雖然神情依舊淡漠，但眼底卻不著痕跡地划過了一抹驚喜。

  兩人相視而望，就這麼面對面站著，誰都不先開口，也不先往前一步，屋子裡的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

  「咳，將軍，我們是來給您送行的，我去外頭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打點的，你們聊。」

  穆天悅瞧著勢頭不對，便清「咳」了兩聲，打破了這份寂靜，勉強地笑了笑，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錢芊芊回過神，將手裡的包袱擱置到了桌案上，紅唇張合，醞釀片刻才開口道：「將軍，這是茶葉和點心，都是我親手所制，若是不合你的口味，便不必帶著了，隨意賞人即可。」

  她的兩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明明蕭墨寒還沒品嘗，她就把「不合口味」這種話掛在了嘴邊，像是在故意遮掩著些什麼。

  蕭墨寒緩緩向錢芊芊走去，腳步沉穩有力，透著習武之人特有的剛毅，薄唇緊抿，長眉入鬢，銳氣逼人。

  「你親手做的東西，我可捨不得賞人。」

  蕭墨寒聲音低沉，隨手捻起一塊點心，放在鼻尖反覆嗅了嗅，並未品嘗，反而將點心重新放回了食盒，頗有幾分捨不得吃的意味。

  錢芊芊聞言，白皙的小臉上泛起兩片紅雲，但又很快被她壓了下去，她故作輕鬆，目光轉向了窗外。

  「有什麼捨不得的？將軍是千金之軀，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民女不過一介農婦，做的東西上不了台面，王爺不嫌棄就好。」

  「你何時變得如此自輕自賤了？」

  蕭墨寒輕笑一聲，淡淡地打量著錢芊芊，他曾經贊過她穿白衣好看，沒想到她一襲紅衣也頗有一番風韻，這般嬌媚俏麗，倒瞧不出半分農婦的影子了。

  「我說的全都是實話，將軍身份高貴，恐怕只有公主出身的女子才配得上，將軍此次出征，若是有命回來，倒不如帶個異族公主來做將軍夫人，再生幾個孩子，到時這將軍府一定熱鬧極了。」

  錢芊芊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說這種話，是個人都聽得出來，她這就是赤裸裸地挖苦，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自己今日格外尖酸刻薄，但又實在忍不住心裡的那股子邪火。

  蕭墨寒神色平靜，目光幽深，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兀自將錢芊芊帶來的東西收了起來，片刻之後，才緩緩出聲。

  「我若是還有命回來，的確要給這將軍府添一位將軍夫人了。」

  話音剛落，錢芊芊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死死瞪著蕭墨寒，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瞪到蕭墨寒身上去，鼓著腮幫子，那股倔強與潑辣勁兒似乎又回來了。

  「那將軍可要好好保重，別讓這將軍府絕後才好。」

  錢芊芊緊咬著後槽牙，說得毫不客氣，蕭墨寒出征，蕭國上下人人都在說大吉大利的話，偏她非要變著法兒地觸霉頭。

  這要是擱在旁人身上，估計早就怒了，可蕭墨寒卻鎮定自若，面不改色。

  「你也要養好身子，這生兒育女，終究是女子承擔得多。」

  蕭墨寒上前幾步站定，與錢芊芊僅在咫尺之間，輕勾薄唇，語調輕緩，透著幾分挑逗與嘲諷，卻又好像帶著點兒別的意思。

  至於這話里到底還有什麼意思，錢芊芊似懂非懂，只以為蕭墨寒在借她的話還擊，秀眉擰得更緊了。

  「你放心吧，我在這兒有吃有喝，生意也做得有聲有色，每日都有大把銀子進帳，自然會把身子養好，日後覓得良人，定要兒女雙全，承歡膝下，到時若是將軍還在，我的兒女可否拜你做乾爹？」

  錢芊芊揚起頭，撞入蕭墨寒幽深的眼底，朱唇微張，露出星點皓齒，眼眸清亮，透著股子複雜的倔勁兒。

  蕭墨寒目不轉睛，盯著錢芊芊的一舉一動，臉上的每一寸輪廓，還有那雙如麋鹿般清亮的眼眸。

  「我若有做乾爹之意，恐怕乾兒子，乾女兒都要排到這連州城外了。」

  半晌，蕭墨寒才淡淡地開口。

  「也是，你是將軍，放眼整個連州城，誰家的孩兒不想拜你做乾爹，你又怎會把我放在眼裡呢？」

  錢芊芊長嘆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剛才明明是她無理取鬧，對蕭墨寒尖酸刻薄地嘲諷挖苦，現在一轉眼，她倒成了受欺負的一方了。

  「你這嘴，當真是半點不饒人，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記得給我寫信，否則那般名貴的筆，一直閒置未免太過浪費。」

  蕭墨寒話鋒一轉，搭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想摸一摸錢芊芊的頭，可剛抬起一寸，他便又覺不妥，默默將手放回了原處。

  剛才他一直在縱著錢芊芊，現在時辰到了，他就是還想再縱著她，也沒機會了。

  錢芊芊心頭一顫，貝齒緊咬下唇，不知為何，眼裡突然有幾分酸澀，蕭墨寒從她身後經過，身上的鐵甲隨著他的腳步相互碰撞，叮叮作響，像極了離別的晨鐘。

  「你，你等等。」

  錢芊芊猛然轉身，突然朝蕭墨寒的背影伸了手，不自覺地出了聲，蕭墨寒停下腳步，在他轉身之際，錢芊芊立刻收回了手，卻還是被他看在了眼裡。

  「還有話要說？」蕭墨寒垂下眼帘，語氣裡帶著疑惑。

  「我給你寫信，你也定要給我回信，若是有一日我給你寫信，你沒回，那我便去當鋪，當了那毛筆，換回真金白銀，再不給你寫信了。」

  錢芊芊猶豫片刻，隨即迎向了蕭墨寒的目光，眼眶漸漸濡濕了起來，雖然一直都在壓抑著，但還是掩不住言語裡的顫抖。

  「好。」

  蕭墨寒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應一聲，轉身便離開書房，出了將軍府。

  管家已經在門口備好了戰馬，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穆天悅也在門口守著，時不時地跟管家閒聊幾句。

  「將軍。」

  突然，門口傳來鐵甲聲，管家和穆天悅立刻回神，朝蕭墨寒行了個禮。

  蕭墨寒並未理會，剛才在書房跟錢芊芊耽擱了太久，連州城外的將士怕是都等急了，所以他得趕緊過去，率兵出征。

  錢芊芊一直緊隨蕭墨寒到門口，眼見著蕭墨寒翻身上馬，輕揚韁繩，馬兒便撒腿跑了起來，消失在了錢芊芊的視線之中。

  眼見著蕭墨寒越走越遠，錢芊芊忍不住跟了幾步，卻還是沒有真的追上去。

  「想哭就哭出來吧，這兒都是自己人，不會笑話你的。」

  穆天悅站在錢芊芊身後，淡淡地提醒了一聲，錢芊芊轉過頭，狠狠剜了他一眼，這個男人說話總是讓她難堪。

  「走，回成衣鋪。」

  錢芊芊揚起頭，頂上日頭烈了起來，她不禁眯起了眸子，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眯，一滴清淚就從眼眶緩緩滑落，她想忍都沒忍住。

  避過穆天悅的目光，錢芊芊不動聲色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隨即就大步走在了前方。

  「你等等我，走這麼快幹嘛？成衣鋪又沒出什麼事。」

  穆天悅立刻跟上，雖然他是男子，比錢芊芊高出了一個頭，但錢芊芊若是風風火火起來，腳步就會變得格外急促，所以穆天悅追得很是吃力。

  回到成衣鋪，年姨和香浮見到錢芊芊的打扮，都不禁驚訝了一番，她們誰都想不到，平日裡那個一身素衣，從不顧皮相的女子，今日竟講究了起來。

  「剛才你們都看到了嗎？蕭將軍率兵出征，這連州城的百姓們全都夾道送行，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盛大的場面。」

  香浮左右看了幾眼，突然拔高了聲音，餘光瞥向了坐在角落裡的錢芊芊。

  蕭墨寒走時騎的戰馬，要比錢芊芊的腳步快許多，等錢芊芊到成衣鋪時，蕭墨寒早已穿過了連州城冗長交錯的長街，夾道送行的百姓們也都散了，所以那等場面，錢芊芊不曾見過。